其實…不要臉的說一句，蘇佚維也看臉。

林夢雨的臉會讓人對她產生天然的好感，蘇佚維也一樣，她還是個懂得有來有往的有禮貌的人，但她也是名貝爾斯特，這就意味著她更理智。林夢雨有所隱瞞，所以蘇佚維對她有懷疑，這就足夠蘇佚維疏遠她了。

佐伊在旁邊穿著件臃腫的藍色羽絨服轉來轉去，因為冷，所以她把雙手揣在袖子裏，上半身穿著羽絨服，下半身露出個長了半截的已經臟成灰白色的科研服衣擺，讓蘇佚維冷不丁想起來河豚。

還是氣鼓鼓的河豚。

因為佐伊現在就是氣鼓鼓的。

“你們聊什麽呢？”佐伊仰著頭，板著臉努力表達自己的不開心。

“沒聊什麽，”蘇佚維隨口說。本來也沒聊什麽。

但聽在佐伊耳朵裏，意思就大不一樣了。

什麽叫沒聊什麽，明明她剛才和那個林夢雨就聊天了，兩個人聊了好幾句呢！要是真沒聊什麽，為什麽不和她講到底聊了什麽！

佐伊很生氣，因為她聽不懂中文，這麽一想她更生氣了，蘇佚維肯定就是欺負她聽不懂中文！啊好生氣，為什麽中文這麽難學！快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能簡單和大家用中文進行日常交流了，劉曉穎還感嘆她的智商高，但剛剛佐伊發現智商高一點用都沒有，她們說的‘軍迷’是什麽東西佐伊就完全不能理解！雖然就兩個字，但佐伊知道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一個字就包含很多意思，更何況是兩個字！說不定有多少個意思呢！

這就是女人的邏輯，完全不講道理。

蘇佚維也是女人，但她和佐伊的思路就不在一條回路上，壓根沒把這件事當回事，找個角落坐下檢查了下自己的裝備，看佐伊仍然賭氣的站在原地，當然，蘇佚維並沒有發現佐伊在賭氣。

“過來，”蘇佚維向佐伊伸開雙臂：“我懷裏很溫暖。”

佐伊很想多生會氣不搭理蘇佚維來表達自己堅定的立場，但她註意到林夢雨在往這邊看。嘿呀！她和蘇佚維賭氣豈不是讓林夢雨得意了！這麽一想，佐伊就很不堅定的像個河豚一樣撲到蘇佚維懷裏去了。

佐伊顯然忘了件事情。這個世界上又不是人人都是同性戀。

蘇佚維抓住佐伊的手，將佐伊的手掌攏成小拳攥在手裏，用嘴給佐伊的手輕輕哈氣。佐伊的手是做科研實驗的，是拿手術刀操作精密儀器的，她的手原本又白又細嫩，但這半個月來挖野菜爬樹，打喪屍，睡柏油大道，她什麽都跟著蘇佚維一起做過了，這雙手的手指上已經有了很多新的舊的劃痕，估計再過半個月，這雙手就會粗糙的誰也看不出來這是雙科研人員的手。

拇指輕輕摩挲著佐伊手指上結痂的傷痕，蘇佚維很內疚。如果不是因為跟著她，這些佐伊都不必承受，她努力想保護好，照顧好佐伊，但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能活命就已經是最低限度的奢望了，其他的蘇佚維根本做不到太多，但就是這樣，蘇佚維仍舊自責，她深深感覺到了什麽叫有心無力。

而佐伊撲閃的大眼睛中專註的看著蘇佚維，眼中閃動著孩子的天真，她一句苦都沒說過，始終沒有抱怨過一句話，沒有埋怨過蘇佚維，她對蘇佚維的感情就像是最初的那樣，並沒有因為受苦而減少。

但就因為這樣，蘇佚維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恐慌。

人不能靠夢活著，生活帶來的打擊會不斷消耗人們的感情，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情侶夫妻因為貧窮，因為受苦而分離？他們不相愛嗎？不，如果不相愛，他們就不會選擇在一起，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肯定都對未來滿懷希望，相信再大的苦兩個人也能扛過去，但感情總有消耗完的一天。

蘇佚維不敢相信佐伊的感情一旦消耗光，不再喜歡她的時候她該怎麽辦。

只是想想兩個人會有成為陌生人的那一天，蘇佚維就很恐懼。

蘇佚維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處在愛情裏的時候都會有得患得失的時候，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對佐伊更好一些來彌補佐伊受的委屈。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蘇佚維眼睫眨了眨，半垂著眼睛，深情的在佐伊的指尖上輕輕吻了一下。

“很癢，”佐伊咬著嘴唇笑了一下，然後得寸進尺的往前一湊，朝蘇佚維嘟起嘴，於是蘇佚維又快速的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這回佐伊徹底忘了剛才還在生氣這回事了。

蘇佚維給佐伊捂了會手，佐伊冰涼的手就有了熱度，她給佐伊捂手指的時候，漫不經心的用手指勾住了佐伊的一根手指，佐伊哈的一聲笑出來。

“這是什麽？”佐伊傻乎乎的舉起手，晃著手問：“手指戒指？”

蘇佚維沒跟上思路，看佐伊的手發了下呆才反應過來，也忍不住笑了，為佐伊這個時候仍舊開朗積極的性格。

佐伊這樣的性格總會在佐伊不知道的時候給蘇佚維很多希望。

“我們到了軍區就安全了嗎？”

“嗯，會安全的，”蘇佚維安慰懷裏的佐伊。

“那安全之後，你要不要向我求婚？”佐伊滿懷期待的問，她話題跳轉太快，讓蘇佚維反應不過來：“什麽？”

“求婚啊！”佐伊激動了，她興奮的伸手比劃：“你知道，每個女孩小時後都做過被求婚的夢，帥氣的王子…”佐伊話語停頓了一秒，看眼蘇佚維，無所謂的改口說：“當然，我現在喜歡的是帥氣的公主。”

蘇佚維哭笑不得。

佐伊繼續形容她的被求婚夢：“帥氣的公主從紅毯的對面走過來，然後在另一個公主面前單膝跪下，拿出戒指，深情的問‘你願意嫁給我嗎？’哇，太浪漫了！”佐伊雙手捧心。

“為什麽一個公主跪著另一個不跪，太不公平啦，”蘇佚維開玩笑。

佐伊想想也是：“因為我之前的設想是公主嫁給王子啊，誰想得到我現在喜歡上一個公主啊，沒關系，那就兩個公主都跪下好啦，這樣就很公平啦。”

蘇佚維原本心裏的陰霾都被驅散了，忍不住笑出聲：“你知道嗎，這在中國叫拜堂。”

“拜堂？”對自己不懂的東西，佐伊都求知欲爆棚。

“對啊，兩個人都跪著，叫拜堂。”

“好吧好吧，那我們就拜堂，”佐伊很好說話，蘇佚維說是拜堂那就是拜堂，她沒註意到因為說的英文中夾雜了一句字正腔圓的‘拜堂’引得其他人的視線都看向她，還在幻想著結婚的那一幕：“我們互相拜堂，互相跪下，互相交換戒指，啊，戒指…”說到戒指，佐伊有些失落。現在這個世界，戒指就和廢銅爛鐵一樣，半點用都沒有，也不知道該該去哪搜集，但結婚沒有戒指，似乎就少了儀式感，很不圓滿。

“沒關系，我會編草戒指。”

“草編的戒指？”佐伊很稀奇。

蘇佚維點點頭。

“你敷衍我，”佐伊氣呼呼的鼓起臉，隨後又問：“那我的草戒指如果壞了，你會再給我編一個嗎？”看蘇佚維點頭，佐伊又十分容易滿足的點頭答應了：“嗯，草戒指也不錯，啊對了，你閉上眼睛，”她突然對蘇佚維說。

“幹嘛，給我個驚喜嗎，難道是個戒指？”蘇佚維聽話的閉上眼睛，還和佐伊開著玩笑，然後她的嘴唇被佐伊輕輕吻了一下，嘴裏被頂進了一個酸酸甜甜的小藥片，是維生素的味道，蘇佚維立即睜開眼睛要把小藥片推出去，她剛張嘴，佐伊的舌頭把小藥片往蘇佚維嘴裏一推，小小的藥片就化在了蘇佚維的嘴裏。

“給你的維生素你沒吃？”蘇佚維有點生氣。

“我吃啦，酸甜味道的，”佐伊一臉無辜，她砸吧砸吧嘴，看蘇佚維沈默，於是把蘇佚維一摟：“你要保護我啊，你吃這片維生素比我合適多了。”

蘇佚維安靜的摟著佐伊，說不出話。

佐伊沒看到，蘇佚維的眼眶有點發紅。

蘇佚維是個很少表達出脆弱一面的人，但佐伊是個例外，她總能偷偷溜過蘇佚維高高豎起的防備城墻，觸碰到蘇佚維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兩個人膩了一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晚，那股疲憊勁湧上來，佐伊就在蘇佚維身邊睡著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蘇佚維可以把這一陣子以來的徒步行走當成一個時間比較長的毅力訓練，但其他人不可以，習慣了開車代替步行的其他人早就累的腿腳酸軟，這幾天就是休息在馬路上休息的也根本不安心，終於有個有棚有墻的地方可以落腳休息，都覺得幸福壞了，哪怕是躺在瓷磚地面上都覺得比躺在酒店大床房上舒服，反正都比水泥大道上強，現在都沒有了手機這種可以閑暇時候打發時間的工具，天稍微一黑，又沒有娛樂，還不如早點休息為明天的前進補充體力。

但林夢雨還沒有睡著，她始終把眼睛睜的大大的防止自己有困意，直到天徹底黑下來，聽著四周或高或低的鼾聲，林夢雨悄悄的從地上爬起來站起了身體，她剛站直身體走出一步，角落裏就傳出說話聲，嚇了她一跳。

“你去哪？”蘇佚維出聲問，她怕打擾吵醒懷裏的佐伊，聲音很輕。

林夢雨不知道蘇佚維是覺輕被吵醒了還是一直就沒睡，她懵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小聲的說：“我，我出去方便一下。”

“天黑了，可能會有危險，你不害怕嗎？”蘇佚維審視的盯著林夢雨。

林夢雨很心虛，沒想到會被蘇佚維撞破行動：“我，我怕打擾大家、”

“你腳受傷了，一個人能走嗎？”

林夢雨倒吸一口氣。她剛剛忘了，她是個腳受傷的人，對於一個一路走過來需要被人攙扶的傷員來說，她剛剛起身的動作太麻利了，蘇佚維應該沒註意到吧？林夢雨只有抱著僥幸心理。

林夢雨被蘇佚維的問話問的不知所措，正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另一個角落傳出聲音：“我陪你去。”

是楊威。

蘇佚維挑眉，她當然知道楊威打的什麽主意。

她剛剛那幾句問話林夢雨答得沒有邏輯，誰都能聽出來林夢雨有問題，但楊威這時候卻在為林夢雨解圍，還主動要陪林夢雨出去，明顯是別有用心。

林夢雨當然也看得出來，但她沒有拒絕。

她沒有請求蘇佚維陪她，而是選擇了楊威，是她自己選擇依附楊威留在家庭小隊裏尋求庇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蘇佚維沒有多事。

即使明知道林夢雨有問題，但佐伊在身邊，蘇佚維不想離開她，所以蘇佚維沒有阻攔他們兩個人離開。

這是蘇佚維最後一次見到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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