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七星劍在山頭僵持了很久，最後還是如艾漓所說，扛著他那柄分量不輕的寬劍離去了。

他同自己道，林妙妙行事功法雖然妖邪，但看起來卻並非魅修羅那般喪心病狂之輩。

加之他對林家堡的真相，也是知曉一二的，彼時他在四處游樂，並不知玄雲劍閣也在此中摻和了一手。

林妙妙會成如今這副模樣，也算是同道們一手造成，他面對著她時，一時間不知該憎還是該憐。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也確實奈何不了她。

此人雖離去了，但玉山頂的不速之客，還是時有出現。

這些人雖然武藝不俗，或是各有來頭，卻都無法對林妙妙產生多少威脅。

林妙妙雖妖，卻不似魅修羅那般殘暴，令人懼怕，以至於這些人都忘了，他們連魅修羅都束手無策，又怎麽會覺得殺了魅修羅的林妙妙，會敗在他們手中。

這些人打不過林妙妙，同她論理又論不出的，最後終是都離去了。也有堅持死纏爛打糾纏的，最後被她拎著丟去了山腳。

婉月最初還出來看看，之後也就不在意了，反正都是一樣的結果。

至於封亦，艾漓每次都能察覺到他在一旁。這也沒什麽，艾漓是希望他能在武學一道上開開竅的。多看看高手之間的對招，也算是熏陶。

這日艾漓剛弄走一個，身影一晃，到了封亦跟前。

“可看出什麽門道了？”艾漓湊上來，笑瞇瞇問他。

封亦現在稍稍出息了一點，對於她的惡意撩撥調戲，已經不會再輕易紅臉了。

因為如今已深知她的稟性，不再作無畏的掙紮。反正再丟人的模樣，她也見過了。

“你們的身法太快，很多地方沒怎麽看清。”封亦道。林妙妙丟給他的那些，他也是有認真在研習的。

那些算是辟出了條捷徑，令他有所感悟。但要跟得上高手的過招，還是勉強了一些。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意識到林妙妙九生訣的深不可測。

而亦是這九生訣，才令她安穩的一生徹底翻天覆地。封亦無法想象九死九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但若是尋常人，必不會像她，還能這樣笑得沒心沒肺。

艾漓不知他在想什麽，道：“對了封公子，可要陪我下次山？”

“剛和那位在聊，才發現快到乞巧節了。”

封亦：“……”

你們一開始不是生死相搏嗎？為何最後會有如此興致談論起乞巧節？

“聽說附近城鎮的乞巧節尤為熱鬧，我想屆時去玩玩，還缺個俊俏公子作伴，你陪我好不好？”

林妙妙的眼神明明很真誠，但在九生訣的影響下卻盡顯引誘媚態。

那個會怒斥“妖女休想”的封公子，已經徹底被拋在過去了。

眼下的封亦想也不想地點頭：“好。”

……

乞巧節當天，艾漓和封亦捯飭了一番後下了玉山。

最近的那個城鎮，離得玉山並不遠。那一位沒有誆騙她，這兒的乞巧節十分熱鬧，城中到處都是新奇布置和有趣的小玩意，街上還可見許多結伴相行的男子女子。

艾漓和封亦自然地混入人流，在城中悠哉的游逛起來。

林妙妙今日一身素雅白裳，施妝時特意遮掩了眉眼間功法所致的媚態，與平日的她大為不同。

封亦覺著，她走在身旁，就像是尋常人家裏，生得極為美貌的姑娘。

艾漓倒是覺得封亦特稀罕。

要知道封亦的俊美，那是經過了挑剔的魅修羅認證的。

平日裏在玉山上，左右不過他一個男人，可如今走在街上，引得四周多少視線頻頻回望。其中更有不少女子的目光。

艾漓很是欣慰。帶個俊郎君出門，就是長臉。

艾漓把旁人對封亦的欣賞，都當作對自己的欣賞收下。

封亦卻不同。但凡有人多看了林妙妙兩眼，他都不甚舒坦，恨不得為她買件冪籬給戴上。

艾漓說是趁著乞巧節好好游玩，便當真玩得盡興。他拉著封亦一道去游湖，在船頭賞景飲茶，好不愜意。又尋了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樓，嘗過了美食美酒。

兩人還在集市中到處閑逛，買了好些有意思的小玩意。此番出來，銀子都擱在封亦身上。艾漓瞧上喜歡的，只要往那一指，便等著封亦去買。

旁人見這郎君俊逸，美人嬌俏，好是般配。郎君又是這般寵，令人羨慕。

艾漓正在把玩剛入手的扇墜，見封亦回來，手中還拿著一根素淡卻樣式獨特的簪子。

方才他看中這個，覺得適合林妙妙今日的妝扮，便不知怎的給買了回來。

買回來了，又糾結著送不出手，他本想收起來，但沒來得及就被林妙妙瞧見了。

此時簪子拿在手上，對上她視線，更覺得別扭。最後遞到她面前，半晌憋了一句：“襯你。”

艾漓一笑，靠近他低了低頭：“我也覺得好看。我瞧不見，不如你幫我戴上。”

封亦心跳驟然加快了。

林妙妙今日用了淡香，靠得極近時才能聞見，封亦小心替她戴上後，只覺得眼前景象都迷離起來。

明明是香不是酒，卻比酒還要醉人……

等簪子戴好，艾漓退了開來，正對上他的目光。他這般神情望著她的時候，與沈佚成的相似度就攀到了近十成。

本想繼續逗他的心思，突然間就被打斷了。她只好沖他一笑，扯著他袖子：“走吧，前面有熱鬧瞧。”

轉身之際，艾漓瞥了眼街頭巷角處匿藏的人影，又默默收回視線，當作全然不知。

這個世界的乞巧節，有的是熱鬧，等到天色暗下，更有一整條街的花燈點亮。

等到一切即將步入尾聲，艾漓找封亦討了一對花燈，後施展功法帶著封亦翻進了一間客棧，溜進間無人居住的客房。

此處只他們兩個人，以及兩盞成對花燈。封亦不明所以，靜靜看著她，心卻跳如鼓擂。

這時林妙妙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啊，不要亂跑！”

封亦：“……”怎和預想中的有所偏差？

留下這句話後，林妙妙便從此間消失了。

封亦連她是往哪個方向離去都沒能看清，更妄談跟上了。再說能跟得上她身影的，世上本就沒有幾人。

艾漓在把封亦這個俊俏郎君藏起來時，是刻意把身後的那幾條尾巴甩開的。

這些跟蹤了她一天的人，只覺得一個恍神而已，便把人給弄丟了。

他們很是慌亂，但沒消多久，又總算尋見了妖女的蹤跡，急忙追上。

夜幕已沈，游樂一天的男女們離去，花燈卸下，城中的街巷也已恢覆了幽暗。

艾漓故意暴露著自己，偶爾慢下來等一等，好讓他們跟上，或趕去報信。

最後她從城中離去，身影翩然而落，停在城外河流中央的水面上，足尖輕踏，如浮萍如柳葉。

若此時還有不相幹的路人經過，看到這樣的一番景象，肯定會當她是從異世而來的勾魂使者。

不過那些跟蹤她而來的人，自然知道她是人非鬼，憑借的也不過是功法了得。

平靜的河水上，在林妙妙之後，很快又出現了第二，第三四個人影。

幾息之間，艾漓面前的人便越來越多，這些人接連出現，皆帶著濃重的敵意和殺氣，不善地盯著她。

艾漓擡眸一眼眼掃過去，和原主記憶對應匹配，滿意地彎起唇角。

來的倒不少，不枉她把自己當鉺放了一天。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來得定都是迫不及待要置她死地的人。

誰會迫不及待呢，自是在她生死簿上的那些了。

這雖是他們的局，可也是她的局。總這麽一個個的找，太費時了。

這些人聚集完，也不與她費口舌，領先那人微微一動，一場一敵多的大戰一觸即發。

……

林妙妙離去後，封亦看著兩盞花燈，便會不自覺出神，例如想起她把玩著小玩意歡喜的笑容，還有她提著花燈娉娉裊裊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大概魔怔了，中了林妙妙這“妖女”的毒。關於她的，他便覺得如何都是好的。就連她一個回眸都是世間最珍貴。

只是林妙妙的這個等一下，似乎有些過於長久了。若非實在無能為力，封亦早就跟上她了。

從外面吹過的風中，夾雜著幾絲血腥之氣，等封亦察覺到時，已經愈漸濃烈了。

他皺著眉頭，好似突然猜到了林妙妙的去向。如此他便等不住了，正打算循著氣息前去時，一道纖纖人影驀地出現在視線中。

艾漓自認效率不錯，一路歸來後翻進了房間內。

落地後，吐出了一口長氣。

畢竟面對這麽多高手，以及這種勢在必得的包圍，要認出仇家，還要不誤殺他人，真的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這些人武功不弱，手裏陰損的招還一點沒少。

現在她安然歸來，心願進程也大有進展，挺滿意了。

林妙妙回來後便看著他靜靜立著。兩盞花燈都一副要熄的架勢，可封亦還是在微弱光亮中看清了她浴血的模樣。

她一身裙裳已瞧不出原來的顏色，發絲粘連成絡，眼裏是少見的疲累，眉間的花鈿也更顯赤紅，襯得她臉色有幾分青白。

就在林妙妙步伐趔趄時，封亦及時沖上將她扶進了懷裏。

這是封亦

第一回與林妙妙這般貼近。扶住她時，才詫異原來她的身形是瘦小的，人也是極輕的。

只是她太強了，以往才總給人以錯覺。

封亦沒問她去做什麽了。她這副模樣，還有聞見那隨風而來，並不淺淡的血腥味，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唔，其實這個世界和上個世界，是合起來的一條感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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