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當個小孩，想哭就哭，想鬧就鬧，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哪有什麽要征求別人理解的理由。

逢羽一點也不大度，可她是個成年人，需要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一個和善的、識大體的形象。

一個多小時後，在客廳就聽到了外面的談笑聲，晚餐剛巧準備好，章諾他們回來了，章翩翩永遠都是春風滿面的狀態，進門換著鞋就在調侃起章小高了，然後她風風火火地走進去，熱鬧的歡聲笑語不斷傳來。

她一來，逢羽就感覺到了奇怪的不自在，拿著噴壺給盆栽澆了水，發下章諾走過來，手臂架在椅背上，半彎腰，看她忙來忙去，一回身就能對上他的目光，被盯得不自在，逢羽多此一舉地把花枝又擺放了下，問他：“怎麽樣，還好嗎？”

說著走進廚房，把水果切好擺在盤子上，章諾跟過來，從身後抱住她，羊絨毛衣的料子軟軟的，還帶過來一股他自身清爽的氣息，逢羽捏了顆草莓，掐掉綠葉，遞向他壓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章諾張口吃下，要去親她的臉，被她扭到一旁避開，他不罷休，又要親過來，逢羽胳膊肘往後戳戳他胸前，提醒，章麗在呢。

章麗全程安靜地整理料理臺，對他倆的膩歪看都不看，當下被點了名，默默說道：“我也想找個男朋友。”

逢羽憋笑，他兩手在她腰上掐了把就出去了，章麗回身看了看他的背影，說：“我真從沒想過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逢羽笑了笑，洗幹凈一顆草莓，齒間輕松地切下尖端，酸酸甜甜，小口小口地咬著。

吃飯的時候，章小高不滿意自己被隔離在臥室，強烈要求大家把他擡出來，坐在輪椅上，夠不著桌子，馨馨把飯菜盛在小碗裏，拿到他面前，又問起章翩翩剛才來時怎麽回事，怎麽會追尾？

章翩翩這次回國準備常住，找房子期間暫住在酒店，為方便出行，便租了一輛車，大概是不太習慣國內兇猛的路況，一個沒註意就撞上了前方的車尾。

“真的是把我嚇到半死，對方車裏一下子下來四五個大漢，圍在我車邊敲窗戶！”章翩翩學著他們粗狂的嗓音：“小姐，你不長眼嗎？怎麽開車的？”她又翻了個白眼，忿忿地說：“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章小高大驚：“你不會就這樣跟他們說了吧！”

“我又不傻，當然哥哥長哥哥短的道歉，可是道歉也不管用啊，警察來得晚，他們就非要拉著我找個地方聊聊去。”

說到這裏，她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握著章諾的手臂，把頭靠在了他肩上，說：“還好你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

註意到她越距的舉止，逢羽手中動作停下，同時氛圍也都靜下來片刻，空氣凝結了似的，章諾抽出手臂，另一手筷子也放下，說：翩翩，放開。”章翩翩什麽也沒察覺到地搖頭，仍依賴的攀在他身上，直到逢羽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逢羽和善的臉上少見得出現，某種摻雜怒氣的冷意，章翩翩把腦袋從章諾肩膀上起開，無辜地看看大家，問：“這是怎麽了？”

所有人都不發聲，章小高埋頭不停往嘴裏扒飯，逢羽淡淡看了他一眼，說：“小高，你吃慢點。”

章小高詫異地頓了頓，“嗯嗯嗯嗯”地點著頭，又見逢羽目光轉向章翩翩，清晰且平淡地說：“翩翩，章諾是我男朋友，你是不知道嗎？”

章諾沒有任何言語，還是以懶散的姿勢坐在位子上，手撐著太陽穴，看著一旁的果盤，不知道在想什麽。

餐桌上方的吊燈趴著一只長長尾巴的玩具猴子，好奇單純地望著下方這些沈默的人。

章翩翩表情恍然大悟般：“啊？這……也沒人告訴我啊。”

逢羽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現在呢？知道了嗎？”

心口如同一把火燒著，是在想讓她說出更為惱怒的話，逢羽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把它們澆下去，章翩翩嘴裏說著不知情的理由，眼睛卻是在毫不示弱地盯著她，逢羽眼睜睜看她嘴角試圖扯了一下，是不是要說出什麽左右逢源的話來暖場，她卻一句也不想聽，起身踢開凳子，章斌在身後說：“逢羽，先把飯吃完再說！”

她穿上外套，拎著包走到門邊，說：“我吃完了，你們慢用。”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章諾身子往後靠了靠，仰起臉不耐煩地閉了閉眼，章翩翩再沒了剛才裝模作樣的姿態，抱歉地低著頭：“章諾，我……”

章諾沒聽她說什麽，抓起車鑰匙追出門，鞋都沒換。

火急火燎地往樓下沖，意料外地看到逢羽居然就等在樓梯轉彎處，看著他笑，竟還得意洋洋地說：“我就知道你會跟過來。”

看了她幾秒，章諾穿好外套，不緊不慢地走下來，站在最後幾節階梯上，咬咬下唇，歪著脖子連連點頭，是太無奈了，尤其見她一臉笑意，全然沒了剛才鬥志昂揚的倔勁，全然兩副面孔，把他氣笑了，問：“你人格分裂嗎？”

走到她身前，“嗯？說說你怎麽回事。”逢羽直視著他的喉結，見那處神奇的滾動著，他在她頭頂問。

樓道空間狹小，章諾握著她的手一起下去，聲音在空蕩蕩地響起，逢羽說：“我剛才在想，如果你跟我一起出來，我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但如果留下來陪章翩翩，或者是在30秒後才追出來，那我就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了。”

她說著拿出手機，讓他看了下屏幕，剛才被她按停的秒表停留在第23秒，他來不及感嘆她的縝密，後怕地想著，如果真的晚了七秒鐘……

“如果過了30秒後呢，你怎樣？”

逢羽歪著腦袋看他，問：“你真知道？”

他點了點頭，隨後見她面上閃過一抹狡黠的笑，然後擡腳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下，同時手還握成拳頭砸在他身上。

身上沒幾兩肉，虧得勁兒還不小，“嘶——”章諾痛得吸氣，握住她作祟的兩手，真是沒辦法了。

上了車，章諾把鑰匙插進去，一邊倒著車，問她：“送你回去？”

逢羽說：“不是說想我了嗎？先去你那兒吧。”

他二話不說，變換了方向，往自己家開過去。

逢羽絕口不提剛才的事情，的確是當作什麽也沒發生，按開音響，放了首輕快的英文歌，她扭頭看著窗外，輕聲跟著哼著。

心情一點也沒有被章翩翩變得糟糕，也不後悔剛才的做法，章翩翩這樣的人，最是看重被人對她的看法，一次當眾的下馬威，足夠她以後長長記性，別再不老實地妄想別人的東西。

章諾望著前方，臉別過來看了她一下，問：“確定跟我回去？先提醒你，可沒好果子吃。”

正巧莊嬏打過來了電話，催促逢羽回家，電話剛掛斷，不用她出聲，他就很配合地又把車子開回去，一句話也沒說，逢羽看著他煮熟鴨子飛走了一樣的表情偷笑，他警告似的瞥過來一眼，臉龐被黃昏映照得暗暗的，更顯得眼睛幽深。逢羽仿佛是被他這一眼戳中了心臟，趴在中控臺上，側著臉看他，實話實說：“其實我也想和你一起。”

“別急。”他騰出手捏一把她軟軟的臉頰，說：“來日方長。”

依然把車停在社區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章諾下車送她，逢羽踮著腳親他下巴，他低了頭，任她兩手心捧住自己的臉，重重在嘴唇印壓。

站在原處看著逢羽走了一段路，他開了車門準備回去，側了身，越過車頂，發現莊嬏正從不遠處走過來。

她穿著收腰的淺灰色外套，戴寬檐的淑女帽，近幾天天氣有變，手邊備了把銀柄的長雨傘。

剛才的一切應該都是被她看到了的，即便面色很不好看，莊嬏還是禮貌地微笑了下，看了看附近的一間咖啡廳，說：“乘萊，可以抽時間跟阿姨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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