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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龍王雨祭(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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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繁花閉眼躺在榻上,等段蕭上好了藥,她悶聲問,“有必要嗎?”

段蕭問,“什麽?”

宋繁花道,“一點兒齒痕而已。”

段蕭緩慢瞇眼,將金創藥一收,長臂一振,那搭在遠處衣撐上的衣袍就隨風而走,落在宋繁花身上,將她全身遮擋住,他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涼涼道,“我本來是想來看看你是如何殺那柳紹齊的,不成想,竟是看到你與他一起共浴。”

宋繁花聞言抓住長裙,一個利索起身,隨地落步之際,衣服已穿於身,裙擺落地,袍服逶迤,那綴在膝蓋以下的櫻花艷麗奪目,襯著她雪白的容顏黑色的長發,像那踏花而來的仙姑,遺世獨立。

段蕭看著她,“這裙子也是他準備的,櫻花長裙?呵。”他冷笑一聲,手指撫摸著下巴,揚眉道,“你若殺不了他,那可以由我來。”

宋繁花默然無聲地一點一點拽起大翩起伏的裙擺,低頭仰頭瞬間她道,“你說你是剛來的,那你又如何看到我與他共浴了?”

段蕭冷冷一哼,別過臉去。

宋繁花又道,“殺他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只管將你的事做好就行了。”

段蕭起身,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宋明艷跑到一樓去找宋繁花,沒找到,她又提著裙擺跑上來,一個一個的挨著門大力地拍著,邊拍門邊喊,“六妹,六妹,你在裏面沒?”

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挨過來,挨到第七間,宋繁花應了一聲,“我在這。”

宋明艷立刻推開門跑進去,看到宋繁花倚在窗邊看河,她心口一松,沖上去說,“你怎麽在這?不是在第六個房間嗎?我剛有喊你,你可有聽見?”

宋繁花眨眨眼,“四堂姐剛有找過我?”

宋明艷瞪她,“當然找啦,我換好幹凈衣服就來找你的,不過那時候九山在你房門外,我喊了半天沒人應就又下去了,在下面找了一圈沒見人,我又上來了。”

說到這,她臉色一垮,“不過,沒找到你,倒是讓我看到大哥了。”

宋繁花一楞,“大哥?”

宋明艷撅起嘴,“是啊,大哥果然是在陪柳纖纖。”

宋繁花輕輕捋起袖口,掩面冷笑,笑罷擡起頭來,看著宋明艷道,“那我們下去吧?好多天沒見大哥了,我想看看他,還有三姐姐,再耽擱怕是要誤時辰了。”

宋明艷點頭,“好。”

兩個姑娘推開門下樓,下到一半,與迎面走上來的柳纖纖撞了個正著,柳纖纖身後跟著紅央,沒有宋世賢,宋繁花瞇了瞇眼,宋明艷大聲問,“我大哥呢?”

柳纖纖笑道,“他回去了。”

宋明艷哼一聲,拽了宋繁花就往樓下奔,經過柳纖纖的時候,她罵一句,“狐貍精。”

柳纖纖笑容一滯,等宋明艷跟宋繁花徹底跑出去不見了她才冷漠一笑,“我能當狐貍精,那也是我的本事。”

紅央問,“小姐,宋家姑娘怎麽在我們的船舫上?”

柳纖纖哼一聲,“誰知道呢。”

紅央道,“那宋家的姑娘們一個一個的還真是討厭,自家大哥喜歡天天纏著小姐,還偏要來責備你,她們怎麽不去責備她們大哥!”

柳纖纖聽著,什麽都沒表示,重新拾起步子,上了臺階。

宋繁花與宋明艷走出柳家船舫後一路去岳家船舫,外面的雨早就停歇,陽光又撲灑開來,到了岳家船舫,還沒靠近,立刻就聽到了歡笑聲。

宋明艷笑道,“你聽這聲音,三堂姐是樂不思蜀了呢。”

宋繁花笑著接話說,“這話你可別讓三堂姐聽見了,不然她又得追著你打了。”

宋明艷哈哈一笑,“她才打不到我的。”

懸於頭頂上方的船板上,一個帶笑的聲音驟然襲來,“你上來試試,看我打得著還是打不著你。”

宋明艷一驚,擡頭往上看。

宋繁花也擡起了頭。

頭頂,宋清嬌靠著闌幹而站,岳文成守在她的旁邊,手中端著一個水果盤,時不時的拈一顆圓溜溜黑沈沈的葡萄餵給她,站在底下的兩個姑娘看著這一幕,紛紛垂下了頭。

宋明艷小聲說,“三堂姐真是幸福。”

宋繁花笑著抿唇,“希望她能夠一直這麽幸福下去。”

宋明艷道,“當然啊,岳少爺把她當寶貝似的心疼,哪可能會讓她遭罪,好了,走吧,既然來了,就上去吧,看罷三堂姐我們還要回去的,中午要祭河龍,晚上要祭天龍,耽擱不得。”

宋繁花應聲,“好。”

兩個姑娘又上岳家船舫,上得二樓,宋清嬌去拉宋繁花,宋明艷撅撅嘴,“三堂姐,你偏心,只拉六妹,不拉我。”

宋清嬌笑道,“你還用我拉嗎?”

宋明艷一噎,沖岳文成說,“岳公子,你評評理,我三堂姐是不是偏心了?”

岳文成笑著看宋清嬌一眼,這才道,“你們姐妹的事可別讓我說,如果非要讓我說上一嘴,那我當然是認為不管嬌嬌做什麽都是對的。”

宋明艷一聽,頓時樂了,本來她也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岳文成會這般說,她沖宋繁花擠了擠眼,這才施施然地挑了個大椅子坐下,仰面欣賞著這大好日麗的山河,邊說,“岳公子真是好丈夫呢。”

岳文成還沒開口,宋清嬌就沖宋明艷瞪去一眼,“沒大沒小,什麽話都敢說!”

宋明艷砸巴一下嘴,“我是把岳公子當成自家人才這樣說的,不然,你以為我是誰人都會這麽說的嗎?”

岳文成笑道,“四妹說的很對。”他又轉向宋清嬌看著,“我當然會是個好丈夫。”

宋清嬌怒嗔地橫他一眼。

岳文成笑的越發的歡快,他將水果盤放下,去吩咐丫環們拿些餅幹果圃過來,吃過一陣子,聊過一陣子之後,崔建過來,說是時辰將至,岳老太太讓他過去。

岳文成拍拍褲腿起身。

宋繁花、宋明艷、宋清嬌也告辭離開。

岳文成親自送她們下去,臨走的時候,他將宋清嬌拉到一邊,抱著深吻了一會兒,然後松開她,低聲說,“晚上等我。”

宋清嬌羞著臉點頭。

岳文成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腔如榨了蜜的汁,甜的難以言明,他又襲上她的唇,這次吻的時間有點長,等他終於松開她,宋清嬌的兩片薄唇被他肆虐的紅腫起來,他指尖輕輕觸過,引起她全身的顫栗,岳文成低低一笑,沖她耳朵說,“晚上我來找你,你別出來,人多。”

宋清嬌這次不點頭了,推開他就跑。

岳文成楞了一下,忽地就仰頭大笑起來,笑聲悅耳動鈴,可見他是非常愉快的。

宋清嬌聽著他的笑聲,原是惱怒的,可又禁不住心中的歡喜。

宋明艷靠在大樹上,鼻吼哼哼,“小夫妻真甜蜜。”

宋繁花沒應腔,她只是看著宋清嬌大步跑過來,看她滿面飛霞的臉紅腫誘人的唇,等宋清嬌走近,她從袖兜裏掏出一盒藥膏,打開盒蓋,指腹擦了一點兒膏藥在上面,沖宋清嬌的唇瓣抹著,邊抹邊說,“這是消腫的藥膏,很見效的。”

宋清嬌臉又一紅,等宋繁花收回了手,她問,“你是不是在心底裏嘲笑三姐?”

宋繁花搖頭,“沒有。”

宋明艷接話,“有。”

宋清嬌瞪她一眼,又拉住宋繁花的手,慢慢往宋家的船舫走去,邊走邊說,“三姐也不想老是見他,可……”她絞絞帕子,“他一來找我,我就控制不住。”

宋繁花笑道,“情不自禁乃是愛情本身的魔力,我看岳文成對你也是這樣的。”

宋清嬌問,“是嗎?”

宋繁花道,“當然是啊,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還沒說完,走在一旁的宋明艷接說話,“想把你吃了。”說罷哈哈一笑,“三堂姐,岳公子眼中真的只有你呢。”

宋清嬌垂眼笑起來,渾身上下都透著幸福之極的氣息。

宋繁花看她一眼,不再說這個話題,三個姑娘開始聊祭龍之事,又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還有河裏面翻龍卷浪的手水們,天空上越發多起來的各色各樣的風箏,一路聊到宋家船舫,上了船,宋清嬌將宋繁花的手一拉,問她,“你真的不暈船了?”

宋繁花輕聲道,“嗯。”

宋清嬌道,“那就好。”她松開她,去找宋明慧。

宋明慧此刻在二樓,正與回來的宋世賢說著這一天的祭龍安排,宋世賢聽著,點點頭說,“這些事歷年都是由你安排的,向來沒出過差錯,就這麽辦吧。”

宋明慧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宋世賢問,“還有話要說?”

宋明慧淺淺嗯一聲,猶豫好半天才說,“大哥,你能不能去把我爹和娘請過來?”

宋世賢蹙眉說,“今天人這麽多,二叔是不會允許二嬸出來的。”

宋明慧小臉上露出失望來,宋世賢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走到門口,與回來的宋清嬌、宋明艷、宋繁花相遇,宋清嬌看他一眼,不搭理,徑自進了屋,宋明艷倒是沖他喊了一聲大哥,宋繁花也不理他,埋頭就進。

宋世賢抓著她的衣領子,將她提到跟前,“在段蕭那裏住了幾天,是不是沾上了他的官威,連禮數都忘了?見了大哥怎麽不喊?”

宋繁花努嘴,“三姐也沒喊你呢,你怎麽不說?”

宋世賢笑道,“你不喊我,我怎麽知道你還在生氣沒有?”說罷,盯著她的臉細瞧著,可宋繁花故意板著臉,讓他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緒來,就放開手,嘆一聲,“你要是還怪大哥,那大哥等會祭海龍的時候為你尋一珠珊瑚回來,可好?”

宋繁花哼道,“才不要,一珠珊瑚就想打發了我,你當妹妹是沒見過世面啊?”

宋世賢輕笑,“哦,六妹妹是見過世面的,那你說,你想要什麽,大哥定然為你尋來。”

宋繁花看著他,忽地沖上去把他一抱,宋世賢難以置信地怔住,宋繁花抱著他說,“妹妹什麽都不要,只希望大哥答應妹妹,今天祭龍大會不結束,你不許離開我們宋家的船舫,更不能去找那柳纖纖。”

宋世賢擡起手臂攬住她的肩膀,眼底的濕熱一覽無遺,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有好多年好多年,他的小妹都沒有親近過他了,尤其後來,因為柳纖纖,她與他的關系看著親和,實則疏離了很多。

宋世賢抱著宋繁花,輕聲說,“好,大哥答應你。”

宋繁花歡呼一聲,推開他,指了指屋內的幾個姑娘們,“幾個姐姐可都在聽著呢,大哥要說話算話。”

宋世賢見她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又恢覆了那個玩皮搗蛋的樣子,不禁扶額失笑,“當然算話。”

宋繁花提著裙擺,高興地蹦蹦跳跳,跳到宋明慧面前,沖她問,“二堂姐,我們家的風箏放了沒有?”

宋明慧道,“當然放了,你們不在,讓丫環們去放的。”

宋繁花道,“我也要去。”

宋明艷舉起手,“我也去。”

宋昭昭與呂止言不在了,宋繁花去拿風箏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二人,她沖宋明艷問,“有看到五堂姐嗎?”

宋明艷道,“管她呢,肯定陪呂先生散步去了。”

“散步?”

“嗯啊。”

宋明艷道,“你不在府上的這段時間我去百書齋看了她好幾次,每次都見她在與呂止言散步。”說到這,她笑道,“還真沒看出來,昭昭與呂先生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宋繁花心想,般配是般配,可最終能不能走到一起還很難說,她點點頭,不去管宋昭昭了,只要宋昭昭不再把心思放在大哥身上,那她做什麽都行。

兩個姑娘各自拿著一只風箏去放飛了。

所謂放風箏,就等同於放飛釋救的意思,為什麽要在祭龍這一天每家每戶都要放風箏,不管大人小孩,能放的都要去放一放呢?那當然是與龍王顯靈有關。有一年,衡州天幹大熱,寸寸土地被烈陽烤的裂開印縫,大地如焦火,水源幹枯,草木皆枯萎不生,莊嫁顆粒不收,眼見著生靈即將遭到滅絕,一場祥雲飄來,隨祥雲而下的,是一潑傾盆大雨,再接著就是雨中走出一人,龍鱗裹身,隨雨而下,那一場大雨持續三月,草木逢生,幹裂的大地又重新煥然勃發,衡州城內的百姓們得到了解救,可那個隨雨而下的人卻滯在了人間,他不屬凡物,不能長留人間,可他又無法回去,有村民問他原因,說他既是神,又如何回不了天庭?他回答說,他所踩之雲是他精氣所化,隨他心之所往,如今那片雲被他用來救了城中百姓,他沒法駕雲而回了,後來,衡州城內的百姓們就想到這個方法,用風箏,渡他上西天。

所謂的祭天龍,也就是祭拜此人。

宋繁花拿著風箏跑到戶外去放,宋明艷也拿著風箏跑到戶外去放,柳紹齊、段蕭都在準備著等會兒潛入江底祭河龍所用之物,包括服裝。

日頭升到頭頂的時候,各家各戶,有錢富貴人家的就在船舫上吃飯,沒錢貧困人家的就在小舟上吃飯,不管有錢沒錢,富貴或貧窮,這一天,所有的人都會沿河而吃,沿河而眠。

吃罷午飯,河面就熱鬧了。

衡州城內所有的女子,不管是千金閨閣還是大家小姐還是貧民村姑,已婚未婚人士齊齊湧在河街兩側,欣賞男兒們跳河入江,矯健魁梧的身姿。

宋繁花與眾姐姐們一起倚在闌幹上,看向河面。

宋清嬌在河面上搜尋著岳文成的身影。

宋昭昭在河面上搜尋著呂止言的身影。

宋明慧與宋繁花在河面上搜尋著宋世賢的身影。

宋明艷沒心沒肺地只顧看美男了,今天幾乎全衡州城的男兒都出動了,包括段蕭在內,也不能忽視這一天隆重節日的風俗,得親自下江,為他段家向神龍祭上一禮,所以,宋明艷看的眼花繚亂。

河面上翻浪不斷,河街兩側女子的歡笑聲尖叫聲不斷,天空上風箏如織開的雲錦,剎是好看。

段蕭穿著一套緊身黑衣,潛入江底。

柳紹齊也穿著一套緊身黑衣,潛入江底。

神龍之地只在河心中央,所以,一入江底,所有人都往那裏游去,為了爭得頭籌,自然免不了在河裏面一番爭鬥,數以千計的人,打起架來,那是不得了的。

段蕭有功夫傍身,自然將那些人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柳紹齊追趕上來,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了一起。

河水泱泱,印著兩個人都格外冷寒的臉,一個眉目生冷,一個薄唇譏俏,打一陣之後兩個人同時沖出水面,柳紹齊擦一把臉,沖段蕭諷道,“身為衡州太守,你當為百姓著想,如今跟我搶這個頭籌,有意思麽?”

段蕭漠然輕笑,“就因為我是衡州太守,才要為你們做表率作用,我若墊了後,這衡州太守也就不用做了吧?”

柳紹齊哼道,“以前怎麽不見你搶頭籌?”

段蕭挑挑眉,“時日不同自然所思所做就不同。”

柳紹齊冷寒道,“時日不同?呵,以前沒有訂親,如今訂了親,所以,想向宋繁花展示一下你有多厲害嗎?”他張狂一笑,道,“偏不讓你如願。”

說罷,猛的一下紮入水中,疾速往前游去。

段蕭瞇瞇眼,隨即擡起頭來,往宋府的船舫看去一眼,江河茫茫,水上煙波浩渺,他什麽都看不見,其實爭不爭得頭籌別人也看不見,但是……他仰臉望天,天在看,不是嗎?

他將頭發重新散開又綁住,一頭紮進去。

等他趕上柳紹齊的時候柳紹齊已經快接近河心中央了,中央之地擺著一座石基神龍,神龍展尾,龐然之姿若隱若現,段蕭提起一掌就擊向柳紹齊。

柳紹齊閃身避開,身一穩就開始反擊。

兩個人在接近神龍的地方打的不可開交,慢他們一些時間趕過來的岳文成、韓廖、還有張施義見了,紛紛要上來,段蕭怒目一瞪,因為是在水裏面,說話不方便,他就用眼神示意,“不許插手。”

岳文成、韓廖、張施義對視一眼,不再上前,轉身去拜神龍了。

柳紹齊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搶了他的風頭,他真是氣啊,這個該死的段蕭,現在有了宋小六,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還要跟他搶這個,他都把宋小六搶過去了,還想怎麽地?讓他一個頭籌怎麽了?他恨恨地一掌擊拳,砸出一片漩渦,段蕭冷寒一笑,反手一個掌力將那漩渦之水悉數反彈給他,柳紹齊被強大的水流震的後跌數十裏,等他好不容易又趕了過來,段蕭已經祭拜完了,柳紹齊磨緊牙根將柳府的吉祥物掛上去,掛罷,他翻身縱浪,浮上海面。

在海面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段蕭,他大喊,“段蕭!”

段蕭沒理他,一個騰飛,竟從海底裏飛了起來,踏著海面,轉眼就消失在雲霧裏。

柳紹齊沒追,他沈默地回了船舫,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又重回河面。

此時的河面上,金龍、黃龍、白龍、黑龍、赤龍、紫龍、青龍、藍龍、灰龍魏然現身,九龍戲烽火的祭典開始了,柳紹齊看了一眼站在頭首的段蕭,沈冷一笑,鉆進紫龍身底,向頭首進攻。

沿河周圍的看客,坐在小舟上以及船舫上的百姓們看到九龍爭鬥的場面,都鼓掌大嘆,“好!”

好聲震天,響徹蒼穹。

宋繁花瞇瞇眼,讓綠佩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她坐下去,認真地看著金龍與紫龍的爭鬥,看了一會兒,她沖站在一側的宋明慧說,“二堂姐,晚上的祭天龍燈會由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

宋明慧一楞,她側過頭來看她,“你去?”她道,“不是二堂姐不讓你去,而是你從來沒去過,若是一個不當出了事怎麽辦?還是由我去。”

宋繁花道,“不就是掛夜燈嗎,我會的。”

宋明慧笑道,“哪那麽簡單,這夜燈不只只是燈,而是神龍之眼,若是掛錯了地方,那是要遭人圍攻譴罵的,不許你去胡鬧。”

宋繁花不服氣地道,“我才不會掛錯呢。”

宋明慧看看她,又對身邊的宋清嬌與宋明艷說,“你們看看,這還跟我犟上了呢。”

宋清嬌問宋繁花,“你為何想去掛夜燈?”

宋繁花說,“沒去過啊,想去看看。”

宋清嬌道,“那你可以隨二堂姐一起去,掛燈的時候看著二堂姐掛,若你真想掛,讓二堂姐告訴你怎麽掛,你一個人去確實讓人不放心。”

宋繁花嘟起嘴。

宋明艷接話說,“我也要去。”

宋繁花瞪眼,“怎麽哪裏都有你啊?”

宋明艷大笑,“二姐姐每年都不讓我去,今年難得你提了出來,我也想去看看啊。”

宋明慧溫和地看看她們,笑道,“好吧,晚上我帶你們去,不過,那個時候人很多,各家各戶的人都會去,你們千萬別走散了。”

宋繁花心想,都不是三歲小孩了,走散了也能回來的,便應道,“二堂姐放心吧。”

宋明艷也舉手保證。

這事決定罷,幾個姑娘又一起去看九龍爭鬥戲烽火臺了,看著看著,宋清嬌咦一聲,“那個紫龍為什麽專挑金龍去鬥啊?金龍為首,他要找他鬥還要費一番功夫,他倒是有膽量。”

宋明艷道,“大概有仇。”

宋繁花抿一下嘴角,慢慢地站起身往外走了。

綠佩和環珠連忙跟上。

宋繁花扭頭沖她們說,“留在這裏。”

綠佩和環珠齊齊問,“小姐要去哪兒?”

宋繁花扯了一下衣擺,擡頭望天,揚長而笑,“去鬥龍。”

“啊!”

兩個丫環一聽紛紛震驚,還沒來得及阻止,宋繁花已經脫了長裙往後一拋,去裏間換了鬥龍穿的服裝,從無人的地方飛躍而下,踏著河水上了龍身,她鉆進赤龍身底,朝紫龍攻去。

柳紹齊原本在全身貫註攻擊金龍,正打的不可開交,龍尾被人拱了一下,他沒在意,只讓守在後方的鬥龍人用龍尾去迎擊,可是迎擊著迎擊著,那後面的鬥龍人被打的跌進了河水裏,人一入水,就等於是被剔除出局了,少了一人,柳紹齊頓時就怒了,他想,誰他媽的這麽不長眼色?別的龍都不敢上前,這是哪個不要命的,非要來惹他?沒見他今天火大氣大很想殺人嗎?

他甩手將龍頭交給第二人,身子如蝙蝠一般潛進赤龍身下,抓住龍首處那個人的肩膀,大力一拉。

那人被拉開,一臉惶然道,“不是我。”

柳紹齊看著他,見他滿臉大汗,嚇的雙唇直哆嗦,他頂頂嫌棄,“看著也不像你,敢撞我柳紹齊的龍,不像這麽沒膽的。”他哼一聲,問,“那人呢?”

大漢指指青龍,“去那裏了。”

柳紹齊又鉆進青龍裏面找,結果,被人告知那人去了灰龍,柳紹齊又去灰龍找,又被人告知說那人去了藍龍,他又去藍龍找,結果,宋繁花又跑去了赤龍,就這般,他追一個她就換一下,直到宋繁花跑到了金龍身下,撞在了段蕭身上,柳紹齊追趕而來,看清楚是她,他大怒,“宋小六!”

他走過來就要拉她。

宋繁花抱著段蕭的手臂不丟,“你做什麽?”

柳紹齊冷笑,“我做什麽?我還要問你你想做什麽呢?好好的看你的景不行,非要進來搗亂?”他看一眼段蕭,又看一眼她抱著段蕭的手,氣的牙癢癢的,“你松開他。”

宋繁花還沒動作,段蕭卻先一步將宋繁花抱在了懷裏,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我們先走了。”

說罷,不等柳紹齊反應過來,一腳踏在木船上,飛走了。

柳紹齊暗恨。

段蕭抱著宋繁花回了官家船舫,官家船舫的四周都有官兵把守,無人能進,段蕭一踏進房間就將宋繁花甩開了,他撣撣衣服,沖她說,“不許去搗亂。”

宋繁花道,“搗亂的人又不是我。”

段蕭看她一眼,漠然收回視線,沖門外喊,“夜辰。”

夜辰立刻應一聲,“少爺。”

段蕭道,“給六小姐拿些吃的,陪他一會兒,我等會就好了。”

夜辰應是,轉身就去準備吃的。

段蕭又要走,宋繁花張嘴就道,“又要去啊?”

段蕭回頭,沖她笑道,“你是第一次來祭龍,當然不知道在九龍戲烽火的時候,我段家人,不管男女都要上龍船的,而我身為段家唯一血脈,又身肩太守之職,是一定要站在龍首的,烽火不滅,我就不能下船。”

宋繁花確實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她愕然半晌,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段蕭轉回身子,又回到了龍船,他一回來,柳紹齊就沖他怒聲問,“宋小六呢!”

段蕭斜他一眼,“在我房間。”

柳紹齊伸手就是一拳風。

段蕭避開,吐出一聲冷笑,“如果不想戲龍那就回去,如果想戲龍,那就心存敬意,你若對我不滿,大可以在戲龍之後來找我,到時候,是打架還是拼酒,我都隨你。”

柳紹齊瞇眼,“這話你是當真?”

段蕭哼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一言九鼎,敢說就敢做。”

柳紹齊呵呵連笑兩聲,“好,就等你。”

他轉身速退,退出游船,回了柳家船舫,回去後他滿身陰沈,柳纖纖幾次三番來問他是怎麽了,他都不答,柳元康過來找過他一次,主要是囑咐晚上敬燈之事,見他面色不善,大概是猜著他與宋繁花又鬧了矛盾,他拍拍他的肩膀,說,“與女人置氣,不是男人所為。”

柳紹齊抿抿唇,從游船上回來就一直沒張的嘴巴終於舍得張了,他說,“爹,我沒生宋小六的氣,我只是氣那段蕭。”

柳元康道,“氣他做什麽,他又沒惹你。”

柳紹齊大聲道,“他搶了我的寶貝,還叫沒惹我?”

柳元康瞪他,“沒出息,等你助王爺成就了霸業,想要什麽女人沒有?像宋繁花那樣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那些人也不會像宋繁花那樣,處處於你做對,天天給你氣受,她們會敬你尊你心甘情願服侍你,你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

柳紹齊反瞪他,“爹如果真是這般想的,那如何會只娶我娘親一人?天下間好的女人那般多,你為何不納妾?”

柳元康被問住,啞口無言了。

柳紹齊哼道,“你鐘情我娘一人,我鐘情宋小六一人,這是男人的感情,你身為父親,當比我更清楚,我除了宋小六,別的女人都不要。”

柳元康勸說無果,只得走了。

到了晚上,用罷晚膳,柳紹齊隨著柳纖纖一起去掛神龍之眼的夜明燈,宋繁花、宋明艷隨著宋明慧一起去掛夜明燈,段蕭帶著夜辰也去了,各家各戶的人也紛紛前往。

一時,燈籠煌煌,將夜色鋪出一段迷離。

宋繁花走著走著就與前面的兩個姑娘錯開了,她將手腕處的九環鏢放出來,擺出一道九星連陣,陣眼在入口處,一旦柳紹齊入了此陣,想出去,就難了,九星連陣是她偷襲前世雲蘇手底下的一名厲害的軍師而來的,而九星連陣的厲害之處在於施陣人,但凡施陣人不死,這陣永不破,所以,柳紹齊若想破陣,只能殺了她。

宋繁花看一眼隱入氣流裏的九個星位,默默地將九環鏢又收了回來。

柳紹齊跟在柳纖纖身後大搖大擺地走著,忽地,他眉頭一蹙,擡頭望向天空,桀驁不羈的眼冷冷瞇起,他垂頭看一眼地面,把柳纖纖往後一拉,沖紅央道,“帶大姐從東側走,我從西側。”

柳纖纖不解,看一眼前面黑蛐蛐的小路,問他,“為什麽要讓我走這條路?這條路雖然也能通向神龍之眼,但沒人走過啊。”

柳紹齊沖身後大喊,“九山!”

九山立刻躥過來,“少爺。”

柳紹齊道,“你隨我姐一起。”

九山哦一聲,不問原因,聽話地點頭。

柳纖纖更加不解了,“幹嘛呀?我們一起走大家都走的路不行嗎?為什麽非要讓我們走小路?”

柳紹齊哼一聲,他說,“祭河龍的時候我沒能搶到頭籌,這次祭天龍,姐姐一定要搶到頭籌。”他指指那頭黑蛐蛐的路,“我事前走過,裏面沒有危險,而且比西側近多了,姐姐由九山陪著從東側走,一定比別人先到。”

柳纖纖看著他道,“真的?”

柳紹齊點頭,“當然是真的,弟弟還能騙你?”

柳纖纖笑道,“那好吧。”

柳紹齊看著她帶著九山與紅央走了,他原以為這是救了柳纖纖,卻不想,他將她推向了死亡之地,宋繁花確實對段蕭說過她會殺柳紹齊,段蕭大概也覺得她今天必會殺柳紹齊,可事實上,她今晚要殺之人,是柳纖纖。

她讓宋世賢答應她不出宋家船舫,就是為了防止發生意外。

宋世賢太愛柳纖纖了,宋繁花不得不防。

而九星連陣擺在那裏,是為了讓柳紹齊中計,宋繁花故意讓柳紹齊發現出異樣,他一旦發現周圍有危險,第一時間必然要先護好柳纖纖,而柳紹齊一旦入了陣,想要出來就要頗費一番功夫,而西面有危險,柳紹齊會讓柳纖纖從哪裏走呢?當然是東面。

宋繁花把殺柳纖纖的時間選在祭龍大會這一天,就是讓他們別無選擇。

若在平時,有了危險,柳紹齊的第一做法是帶著柳纖纖離開,他會把柳纖纖帶到完完全全沒有危險的地方,而今天,這麽個時刻,神龍之眼還沒掛上,誰會走呢?誰都不會走。

宋繁花迎風而站,立於東面小道的半路中,她一身黑發垂肩,面容白若霜雪,黑色長裙將她整個人的氣質都拉冷了幾分,她站在那裏,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柳纖纖帶著九山和紅央往前走著,一開始她沒看到宋繁花,直到九山驚異地喊了一聲,“六姑娘?”柳纖纖才猛然停住腳步,擡起頭望向前方。

這一望就看到了宋繁花,一個與平時十分不一樣的宋繁花。

柳纖纖蹙眉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宋繁花輕笑道,“等你啊。”

柳纖纖問,“等我做什麽?”

宋繁花道,“送你上路。”

柳纖纖一驚,忽覺一股冷風鋪面,九山面色一寒,似乎也察覺出了面前這個宋繁花的不同,他伸出手臂,將柳纖纖護在身後,對紅央道,“帶大小姐回去。”

紅央一楞,還沒動作,九山厲聲道,“快點!”音落,他用氣一震,將柳纖纖與紅央震出老遠。

宋繁花瞇眼冷笑,“九山,不要擋我路。”

九山冷道,“少爺讓我護好大小姐,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傷害她一分。”

宋繁花仰頭看天,半句話不多言,九環鏢震臂而出,直襲上九山。

九山是柳紹齊的手下,功夫也不弱,起初還能與宋繁花抵抗,後來,不知道宋繁花使用了什麽功夫,內力驚人,一鏢飛出,似帶了千均之力,九山伸手去攔,那流星鏢卻如嗜殺的魔鬼一般,張牙舞爪,歡呼著穿過他的手掌,透背而來,又返身回來,從他胸口穿出,流星鏢穿出之地皆出現了一個大血窟,九山疼的面容扭曲,他駭然地盯著自己手掌上的大洞,又駭然地盯著肩膀處的大洞,最後視線慢慢垂下,盯向胸口,那裏,血水飛濺,驚悚嚇人。

紅央大叫一聲,“啊!”

柳纖纖冷著臉拉著她就跑。

宋繁花慢慢追著,不疾不緩,聲音伴著夜色下的冷色,越顯清冷,她說,“柳纖纖,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你偏不聽。”

柳纖纖邊跑邊想著脫身之法,這麽個危險之刻,明明她是待宰的羔羊,卻冷靜非常,絲毫不驚慌,聽了宋繁花的話,她冷笑出聲,“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我?”

宋繁花輕哼,“怕你誤了我哥哥。”

柳纖纖揚唇大笑,“宋繁花,這理由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讓我信?”

她陡然一停,扭身看著緩慢而來的黑衣少女,“以前你不喜歡我,看我的時候,眼神裏都充滿了厭惡,可及笄宴過後,你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厭惡,而是充滿了殺意,你之前沾船就暈,可及笄宴後,你卻不再暈船,還有,你之前老被柳紹齊欺負,但及笄宴過後,你卻不再被他欺負,反而是他每見你一次就受氣一次,以前你只有一些拳腳功夫,及笄宴過後你卻有了如此高的功夫,這難道也跟你哥哥有關嗎?”

她瞇瞇眼,“若我說,是因為你,因為那場及笄宴。”

她松開紅央,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說,“今日我是逃不過了,那你就讓我死的明白點,那場及笄宴,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宋繁花看著她,夜色下的柳纖纖有一股楚楚動人的美麗,她是長的很好看,臉如狐媚,眼若桃花,顧盼間神采飛揚,若她不是女子,她大概也會被她迷惑。

宋繁花不由感嘆,柳纖纖若空有一張皮囊也就罷了,可偏偏,她還有才有德,面對如此局面,死亡將臨,她還能冷靜不已地她套話。

及笄宴上發生了什麽事?

呵。

宋繁花閉閉眼又睜開眼,九環鏢脫腕而去,一只流星鏢直襲上鎮定異常的柳纖纖,可是,就在流星鏢擊上柳纖纖額頭的那一瞬間,一只手伸了出來,將那流星鏢穩穩接住,又大力往後一擲,流星鏢反彈而回,穿破氣流,飛出老遠。

柳紹齊怒目瞪著宋繁花,“我也跟你說過,不許動我姐!”

宋繁花伸手將那只被震出去的流星鏢收回來,站在那裏,面容沈涼如水。

柳紹齊見她不應話,大聲問,“跟你說話呢,聽到了沒!”

宋繁花不看他,也不應話,九環鏢同時出手,從九個方位,以不同的功力,鎖住柳纖纖,勢要將她擊殺於此,可柳紹既趕來了,又如何為讓她傷害到柳纖纖,他一聲冷笑,伸手拽開外袍往空中一拋,剎時,九道光矢被擋在了衣服外面,柳紹齊將柳纖纖往後遠遠推開,用內力護住她,柳纖纖大喊,“紹齊!”

柳紹齊對她說,“不用管我,時辰將過,你快去掛神龍之眼。”

柳纖纖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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