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看到纖雲流淚，自然心疼無比，連聲安慰道：“我沒事，我好得很。剛剛我還能自己走兩步呢！纖雲，你不要哭了……哎呀，你一哭，我這屁股痛得更厲害了！”

纖雲聞言，趕緊擦幹眼淚：“那、那我不哭了不哭了，你看，我沒哭。”

見纖雲要繼續給他敷藥，胤禎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被看光了。畢竟面前是自己喜歡的姑娘，胤禎雖是個男子，卻也害羞地紅了臉，拉起身邊的錦被就往傷口上遮。

“不許遮！”纖雲見狀，立刻厲聲制止住他的動作，“你別怪我這時候吃你豆腐。你要是把傷口捂住，搞不好還會發炎惡化的！”

胤禎傷勢在身，拗不過她，只好將手縮了回去，扁著嘴一臉委屈地側身看著纖雲給他敷藥。

纖雲動作十分輕柔，胤禎甚至沒有一點感覺她就已經敷好了藥。纖雲站起身，卻望進了胤禎漆黑深邃的雙眸。

纖雲被看得有些心虛：“怎、怎麽了？你……是不是傷口很疼？”

“纖雲，我發現你變兇了，不可愛了。”胤禎依舊一臉委屈，“怎麽辦，都被你看光了……要不，我只好以身相許了……”

纖雲洗了洗手，轉身將一塊熱帕子扔到他臉上：“胡說什麽，自己擦擦臉，然後睡覺！”

胤禎撿起帕子擦了擦臉，滿腹怨念地睡覺。

胤禎睡熟之後，纖雲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在臥房裏轉悠了一會兒，她出屋去書房找疏墨。

疏墨見到她，大概也明白她的來意：“纖雲姐先坐下吧，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是聽十爺身邊的奴才說的。但具體是什麽情況，恐怕只有萬歲爺和在場的各位爺才知道了。”

纖雲點點頭，坐了下來：“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今兒一早萬歲爺召集了諸位爺，說朝中眾位大臣都上奏推舉八爺為太子。萬歲爺向各位爺詢問如何看此事，九爺和爺都說支持八爺。然後萬歲爺就很生氣，怒斥八爺妄蓄大志、企圖謀害二阿哥。”

疏墨頓了頓，見纖雲聚精會神地聽著，於是又接著說，“這時候咱們爺挺身而出，跪奏萬歲爺說‘八阿哥無此心，臣等願保之！’萬歲爺見咱們爺硬駁了自己的話，還如此忤逆自己，十分震怒，拔出佩刀就要誅咱們爺。”

盡管知道人現在好好地趴在臥房裏睡覺，纖雲還是經不住一陣緊張，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後來五爺跪抱著萬歲爺雙腿苦勸，其他爺也連連磕頭求情，萬歲爺怒氣才消了一點。後來聽說九爺被打了幾記耳光，咱們爺……也被打了二十大板。”疏墨講到這裏，已是一臉悲愴。

聽完疏墨的講述，纖雲心情愈發不能平靜。離開了書房，她游魂一樣飄到府裏一處幽靜的地方——這是她以前最喜歡來的地方，她喜歡看著明鏡一樣的池塘發呆。

九龍奪嫡，她在那個世界裏也有所耳聞，過程殘酷，結果更加殘酷。她厭惡政治鬥爭，一直以來，她都天真地以為只要躲在十四府、躲在書房小小的一隅，就不會受到朝堂紛爭的影響。可是今天的這件事卻徹底粉碎了她的幻想，迫使她走出那片只屬於她和胤禎的世界，迫使她看到這個三百年前的世界的黑暗與血腥。

是的，她害怕了、膽怯了，也清醒了：她原本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她本該冷眼觀望著這一切。為什麽看到胤禎受傷後，她會心疼、會流淚？既然她知道這場鬥爭的結局，而又，不能為他做點什麽，倒不如及時收手，從這盤棋局中脫身出來。以免讓自己，陷入更深。這樣，對他、對自己，都是好事。

你來自二十一世紀，終究是會離開的。這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包括，所有的愛、和眷戀……可是，為什麽會這麽心痛呢？她想起了與胤禎的初識，想起了他為了逗她給她講自己童年的糗事，想起了他給她買的蓮蓉醉月糕，想起了她給他做的荷包，想起了她向他許諾每年一起守歲……這些，難道都僅僅是幻影嗎？抑或，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其實，真實的歷史裏從來沒有纖雲這個人。十四阿哥胤禎愛著的是他府裏的幾位福晉，僅此而已。

她踱回胤禎的臥房，不知何時胤禎已經醒來。看到她後緊皺的眉頭方才舒展開來：“你去哪兒啦？你不在，我都睡不著。”

“十四爺重傷在身，睡不著也是難免的。需要奴婢去拿幾本書解解悶嗎？”纖雲忍住即將決堤的淚水，語調平靜道。

“這是怎麽了？這麽客氣？”胤禎疑惑地笑了笑，沖她招招手，“纖雲，過來，陪我說說話兒。”

纖雲慢慢移過去，卻只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也沒有擡頭：“十四爺有什麽話吩咐奴婢？”

“剛剛我說的事兒你考慮了沒有？我要以身相許，你怎麽說？”胤禎忽然湊近纖雲，雙眼緊緊鎖住她的面孔。

“十四爺不要開玩笑了，奴婢承擔不起。”纖雲別過臉不去看他。

胤禎聽到她這麽說，心中不免有些火氣，撐起半邊身子，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那我問你，你摸著良心說，我在你心裏，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我受傷了，你會哭成那樣？”

纖雲早已想好了回答：“十四爺是纖雲的主子，主子受傷，下人們心憂也是正常的。”

胤禎眼中閃過了驚慌和心痛，繼續攥緊了她的手腕，冷聲道：“纖雲，你這個小騙子向來不說實話。你剛剛說的，我全都不信，你敢不敢看著我再說一遍？”

纖雲緩緩擡眼，正對上他寫滿沈痛、不甘和難以置信的雙眸。她知道，他此刻的心痛，不比她輕一分；她也知道，倘若此刻不斷情，將來受傷的還是他們兩個，並且會比今日更重千萬倍！

“奴婢與十四爺，只是主仆關系。”她聽見自己這麽說。

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滾落，最後濺落在枕巾上，留下一片濡濕。

纖雲趕緊偏過頭，不去看胤禎此時的表情。她心中那個有點傻氣有點調皮笑容中帶著陽光的胤禎啊，怎麽會這麽輕易地、就流淚了呢？

忽然懷裏一重，胤禎塞給她一件物事，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

“還給你。”冰冷的一句話，斬斷了她與他之間所有的羈絆。

她低下頭，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來。

懷中靜靜地躺著那只荷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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