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嗤笑一聲：“那這樣說來，她與她娘也沒多大區別，自己看不起自己也就算了，還希望將自卑牢牢紮根在孩子身上。”

沈香憐憫地看向秀姑：“那你這麽些年的堅持，還真是不容易。”

秀姑感激地看向雙成：“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可是這世上那麽多修道的人，有幾個能像我一樣，在童年時期就遇到仙人呢。我覺得，我跟她們是不一樣的，我是上天選中的人。”

雙成有些震撼，當年她不過一念之仁，沒想到，卻成為了一個小姑娘數年來堅持不懈的精神支柱。可想起李氏，她又不由一嘆：“怎麽會沒差別，差別很大。秀姑的外婆是不把自己當人，也不把女兒當人，而秀姑的娘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被當人，所以希望女兒能成為人上人。”

秀姑一怔，沈香完全一知半解：“我不明白，這太繞了。”

陸壓挑挑眉：“你是說，她是站在現實的角度考慮，所以才給秀姑灌輸洗腦？”

雙成點點頭，講了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有一個國度，皇帝皇後英明賢德，百姓安居樂業。可有一天，一個憎恨此地的惡棍在國中唯一的一口井水中下了毒。喝過此水的人都會變成瘋子。百姓一個一個地瘋掉，到了最後，除了皇帝與皇後，所有人都瘋了。瘋了的人民認為和他們不一樣的皇帝與皇後都是蠢貨，要推翻他們的統治，並且殺了他們。皇帝萬般無奈，他先給妻子喝下井水，又給自己飲下這□□。最後，所有人都變成了瘋子，皇帝和皇後最後仍能繼續統治。你的母親現在的心理就同皇帝一樣。只不過，她是不自覺的。”

秀姑渾身僵硬地看著雙成，只覺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釘子一樣釘進她的心底。

雙成嘆息道：“她的童年陰影太深刻了，她深知這個世界對女子的嚴苛，容不得我們有一步行差踏錯。你覺得你是為夢想而奮鬥，在她看來，你拿命去豪賭。”

“她不是不在乎你的想法，是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不在乎你的想法。這個男人至上的世界，才不會管你的夢想志向，男人們只會看到你的貧寒的家境和越來越大的歲數，被徹底磨滅了自尊的女人們也只會因你的不同而攻擊你，不會有絲毫的同情憐憫。她也不是不想相信你，而是這個世界數十年給她灌輸的思想讓她不敢相信你，她怎麽敢去賭，一輸毀得就是你的一生，而且還是在她還看不到一點兒希望的情況下。”

雙成憐憫地蓋棺定論：“她至始至終都是愛你的，可是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貧家婦女，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你也變成瘋子，把你變得和大家一樣，打折你的傲骨，讓你符合這個時代的要求，這樣你才不會被千夫所指，嘗到她所承受的痛苦。”

秀姑已然淚流滿面，雙成長嘆一聲：“抱著她這樣想法的母親不在少數，被逼嫁人的女仙也是數不勝數。不過她由於自己的經歷和教育情況，選擇的方式非常激烈，但從根本上來講，你們都是受害者，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不公正，不合理的世界。”

我和娘也是一樣，雙成目光炯炯，望向天庭，玉帝用我們的血肉與淚水鑄就了這一套冷酷無情的倫理秩序。

竹屋內一時寂靜無聲，沈香默默地淌下眼淚，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而陸壓，他又來拆臺了：“你未免把她娘說得也太純潔無瑕了。怎麽會看不到未來，前面的事也就算了，咳咳，畢竟我們……但是後面呂洞賓都親自上門，當著她的面顯露仙家手段，她娘還是那樣，這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吧！”

雙成點點頭：“是有她自己的性格原因，固執、剛愎自用，然而，就算如此，首惡也另有其人。”

一群人愕然看向雙成，陸壓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雙成挑挑眉：“往井裏下毒的是誰，誰就是罪魁禍首。”

秀姑抹著眼淚悵然道：“是誰？是誰定下這束縛我們的條條框框，把我們全家逼到這個地步。”

雙成一字一頓道：“天庭，更確切的說，是玉帝。”

秀姑大驚：“這怎麽可能，就連您和呂仙長……”

陸壓和沈香也是陡然色變。陸壓緊緊攥住雙成的手，雙成搖搖頭：“沒事。”

她接著對沈香傳音道：“這是自裂魂之後，我的第二次豪賭。沈香，你我都知道秀姑的人品，如今時間已然不多了，你我已經別無選擇，你願不願意跟我再賭一把。”

沈香看著秀姑仍惶恐懵懂的臉猶豫半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雙成拋出流黃揮精劍，劍光縱橫交織，瞬間化作牢不可破的結界。

陸壓大吃一驚：“你們姐倆這是瘋了嗎？”

雙成嘴角上揚：“也許人與人之間應該少一些利用，多一點坦誠。”

她對著秀姑肅然道：“我們都不是天庭找來的。我是另有所圖，而呂洞賓則是家師為了阻止我犯下大錯，特意叫過來的。若不是家師，你就算死在這裏，呂洞賓也不會知情。換句話說，從頭到尾，天庭連一個搭理你的人都沒派下來。”

秀姑瞳孔微縮：“可您，您明明說您是王母娘娘身邊的玉女……”

雙成蹙眉道：“這是倒是真的，但我此來卻不並是奉了她的命令。而且，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的母親是玉帝七女，我的父親卻是一個凡人，直到今天，我還是天庭的通緝犯，天庭所稱仙凡混血的妖孽。”

沈香跟著道：“我、我其實也是，我爹是個凡人，而我娘卻是華山三聖母，她是雲華仙子所生，也就是玉帝的外甥女。”

秀姑險些跌倒在地上，她喃喃道：“什麽……”

陸壓扶額，罷了，大不了稍後消除她的記憶。他搖身一變回覆真身：“我是她的同謀兼……未婚夫，對，就是未婚夫！”

雙成白了他一眼，起身將自己這半生經歷娓娓道來：“……我本來以為女子上天，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豈料最後還是被那老不死的擺了一道。娘娘雖力挽狂瀾，可是，需要的時間太長了。家父已然接近耳順之年，我們已經耗不起了。表舅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專攻有仙骨女子的婚姻問題。於是，我們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秀姑此時已然呆若木雞，她下意識道：“我？”

沈香點點頭：“你是八仙之一，如果你無法成仙，其他七個就全部不能證道。你的一己之身，牽連實在太大，所以若你出事，王母就能名正言順將有仙骨女子的婚配之權攥到手心。本來按計劃，應該攛掇你們母女越鬧越僵，然後由你上天告狀。結果……你娘壓根就不需要攛掇，你又實在太慘了，鎮元子大仙也批評姐姐和我，於是大家就讓呂洞賓就去解救你，結果……結果你都知道了。”

雙成道：“我剛開始還以為接近你會費一番周折，畢竟你是未來的上仙，而我是通緝犯，萬一一不留神被你身邊的神明發現，就前功盡棄了。誰知，一來此地，我才發現，你身邊壓根就沒有神明格外看護。你已被逼迫三年之久，以玉帝之能，他不可能一無所知。而他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了。”

秀姑皺眉道：“他就是希望，我同南岳夫人那些女仙一樣，早早失去元陰，終生無緣大羅。”

陸壓挑挑眉：“就算你寧死不屈，可也背上了不孝之名，輕生之罪，哪怕成了仙，這個汙點也洗不脫了。”

雙成鄭重道：“我來時的確不懷好意，但今日這番話，若我有因私人恩怨汙蔑玉帝半句話，天道有感，就讓我在雷霆之下灰飛煙滅！”

陸壓嚇了一大跳：“這誓豈是亂發的。”

雙成不由莞爾：“我說得是實話，有何不敢發。換做是玉帝在這裏，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下，誰是在井裏下毒的人，就一目了然了吧！”

秀姑不敢置信道：“他已經是三界主宰了，為什麽還要這麽步步緊逼呢？”

陸壓攤手道：“你也是個讀過書的人，貪心不足蛇吞象，得隴望蜀，欲壑難填都沒聽過嗎？”

秀姑憤怒道：“就為了權力，他就將全部女子置於如此悲慘的境遇下幾千年，實在是太過分了！”

沈香擺擺手：“他連女兒，外甥女，外孫女都不放過，更遑論其他人。”

雙成道：“好了。秀姑，如今要解決你的困境並不難。你既明白了真相，也理解了你娘的心思，那麽只要我出面向你娘解釋清楚，你們就能重歸於好，你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修道。往日之事，對不住了。”

秀姑脫口而出：“那師父您呢？”

雙成訝異道：“你還叫我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朕都這麽多章沒出場了，居然還是朕的鍋？

成郎：誰說的，我可是時不時就要紮您的小人兒舒緩一下呢。

玉帝：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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