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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星漢西流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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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鏡似臨宮闕之上,雕欄畫棟,玉宇瓊樓,都蒙上一層如煙如霧的清輝。雙成休迅飛鳧,避開所有崗哨,輕盈地落到鬼車的房門前。

她伸手輕輕推門,紫檀槅扇門在夜晚裏發出一聲輕響。這聲音聽得她一驚,再不敢動作,化作裊裊青煙,從細縫中潛身進去。

青色的煙,像飛鳥的落羽,又似夜間的薄霧,繚繞在鬼車的華帳牙床周圍。

月光沈積在深陷腳踝的地毯上,如積水般澄澈空明,這樣靜謐的夜裏,響起少女的一聲幽幽嘆息,足以使任何人意亂神往。

煙霧在鬼車床榻邊盤旋而上,顯露出美人的身影。她已經十四歲了,稱得上是個大姑娘。晨間的青衫已換作藕色紗裙,烏黑的秀發只松松綰了個髻,發飾全無,墜在雪白的脖頸上,幾縷青絲在垂在耳垂旁,小巧的珍珠耳環若隱若現。

她垂下頭,細細打量鬼車,鬼車雖雙目緊閉,昏迷不醒,可由於雙成之助,法力雖不能恢覆,但氣色已好了許多,早已恢覆昔日的明艷動人,風姿綽約。而雙成正當妙齡,卻是雪膚花貌,端麗秀雅。二人相對,竟有珠玉交輝,百花爭艷之感。

雙成輕輕拿過她的手,開始替她把脈,她微涼的手指剛剛按上鬼車的手腕。她就像有所察覺一般,突然緊緊握住雙成的手,一開口,聲音含糊卻帶著哭腔:“大師,大師,成郎,成郎……”

董雙成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開始掙脫。越是掙紮,鬼車就抓得越緊,雙成又不敢用力,怕再傷了她,一時竟然脫不了身,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鬼車就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明明還在睡夢之中,眼淚卻汩汩直下。她哭道:“求你別走,別離開我……”

聲音之哀婉,姿態之卑微,聽得雙成一顫。她眼角滑落一絲晶瑩,一開口已是大師平和的聲音,她低低道:“好,貧僧不走,你安心睡吧,聽話,睡吧。睡醒了,貧僧就回到你身邊了……”

鬼車分明是聽見了,她甜蜜地應了一聲,又沈沈睡去。雙成小心翼翼地拿下她的手,她自己的皓腕已是一片紅腫。她輕嘆一聲,若是能讓她忘記大師,別說把手腕捏腫,就是砍下來她也樂意啊。

她緩緩起身,剛剛轉過頭,就看到陸壓正斜倚著門,定定地看著她不知多久,一雙眼睛璨璨如寶石,在無邊月色裏發出閃閃幽光。

他冷笑一聲,不見他如何動作就已到了雙成身旁,一眼就看到了她通紅的手腕。他等了她一夜,這一回來,居然先到鬼車房中,那死女人把她的手掐成這樣居然連哼都不哼一聲,還溫柔地哄她睡覺。

他跟她住了四年,她什麽時候這麽對過他啊,一到睡覺的點兒就打了個哈切讓他快滾,這種差別待遇,這特麽還忍得住就不是個男人了!

他立刻就要開口,卻被雙成緊緊捂住嘴,她瞪了他一眼,全無對待鬼車的似水柔情,低斥道:“出去再說!”

雙成一手按住陸壓的嘴,一手緊緊牽著他,閃身出了鬼車的寢宮,隨意找了間空房進去。

“呼……”雙成舒了口氣,可算把這小子制住了,沒讓他不管不顧大發脾氣,不過,他今兒怎麽這麽乖,讓他走就走。

她正想著,細嫩的手心突然被他輕輕咬了一口。雙成趕忙松開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陸壓不知為何怒氣早已消弭殆盡,他挑挑眉,得意一笑,卻見雙成使勁拿帕子擦手,嫌棄道:“你臟不臟,口水啊。”

這一下又捅了馬蜂窩了。十太子一步一步把地都踩出一個腳印,坐在石桌旁,重重一拍,堅硬無比的大理石桌都被他拍出蛛網般的裂縫。他渾身上下只傳達出一個訊號,那就是我很生氣,不來哄我你就死定了。

雙成渾然不覺,她坐在他身邊,忽然就想起了另一群紅顏知己,她急急道:“那群女鬼呢,她們在哪兒,沒事吧?”

陸壓已經被氣樂了:“沒事,當然沒事,有你這種風流倜儻,仗義多情的高僧關切,她們當然好得很。”

“沒事就好。”雙成長籲一口氣,絲毫不在意他話裏話外的諷刺。這一放松下來,她這才發現房中一片漆黑,正打算燃起燭火,就見陸壓胸口有柔光溢散出來。

她一楞,問道:“你懷著揣著什麽,怎麽在發光呢?”

陸壓聞言忙捂著胸口道:“關你什麽事,又不是送你的珠花!”

這話說得,雙成撲哧一笑,陸壓則是懊惱不已。

她笑聲清越,如鳴箏漱泉一般,聽得陸壓越發煩悶,自覺每每遇到她就無計可施,平白矮她一頭一樣。他正要發火時,重振自己的威風,就聽雙成輕輕道:“原來是送我的,你大半夜地不睡覺,就是為了把這個給我嗎?”

“自作多情!”這下,重振威風的心也沒了,陸壓起身逃也似得就要推門出去,“附禺、祁山盡入我彀中,我明明是歡喜地睡不著。”

雙成聞言又想起今日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胃裏又是一陣翻滾。她剛剛幹嘔幾聲,陸壓就旋身回來,半跪在她身邊,急急問道:“你怎麽了?”

雙成搖搖頭,苦笑一聲:“我沒事……”

陸壓還待追問,雙成不願他再就此糾纏,於是伸手探入他懷中,輕輕巧巧就把珠花取將出來。沒有衣衫隔擋,它瑩澈皎潔的光輝將整間屋子都照得透亮,自然也映出雙成的冰肌玉骨,陸壓的豐神軒昂。

自從雙成知道他的心意,平日舉止之間就多有避諱,此時四目相對,氣息相近,兩個人都楞住了。

又是那種眼光,整個人都要被他盯化了,雙成擡腳就是一下,立刻把他踹翻在地。

陸壓看著自己錦衣上的鞋印,又是火冒三丈,他一躍而起,大步上前來:“你耍詐!珠花還我,這不是給你的。”

雙成側身一閃,就讓他抓了個空:“那是給誰的,哦~~~我知道了,定是你扮女裝時自己戴,對不對?”

“胡說八道! 我堂堂七尺男兒……”陸壓一個翻身過來,伸手就是一抓,雙成忙把珠花往空中一拋,就這麽一拋,某人剛剛穿好的珍珠又落了一地。

雙成目瞪口呆,看著叮叮咚咚散落一地的明珠,對上陸壓灰敗的臉色,忙道歉道:“對不起,我、我現在就幫你弄好……”

她掐了訣,伸手一指,勁風刮過,珍珠居然紋絲不動。雙成柳眉一蹙,不可能,她又試了一次。

陸壓翻了個白眼,止住滿屋亂竄的風,無語道:“沒用的。這是昆侖黑貝中所產的毫末珠,能避萬法。要是你這麽容易就召來了,我還用得著揀一晚上嗎?”

“昆侖?你去療個傷還有閑心拿這種東西回來……”雙成一語未盡,忽而回過神來,“你揀了一晚上這個,你……”

陸壓別過臉道:“你對著我大吼大叫,我一怒之下就把它摔了,後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穿好,結果你又……”

什麽酸甜苦辣攪在一起,什麽叫心裏不是滋味,雙成時至今日終於體味到了,她幾次欲言就止,卻終究化作一聲嘆息。她俯身下來,開始揀珠子。

陸壓忙按住她悶悶道:“不用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等我一統了妖族,再送你更好的。”

雙成一頓,她終於忍不住了:“那個王位,對你來說就真那麽重要嗎?今天死了那麽多人,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難道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陸壓神情一肅,一談到妖族,談到他的王位,他就不再是那個純情羞澀的小王子,他心狠手辣,城府深沈地讓人心驚膽戰。他扶起雙成,看了她片刻道:“我說你今兒怎麽如此反常,原來是為這個。你如果看不習慣,日後不去就是了……”

“這不是我去不去的問題!”雙成掙開他的雙手,“以前是我的錯。我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為了我們的交易,為了讓你帶我去媧皇宮,我違背了良心,我坐視不理。可是今天,當我真正看到……我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你我手上的血腥太重了。你就不能選擇溫和一點兒的手段,我可以跟你去暗殺剩下的幾個妖王,反正他們殺你,你報仇也是應該的……”

“這就算重了嗎?”陸壓突然冷冷一笑,“昔日巫妖大戰,十日齊出,地上的生靈幾乎全部滅絕。”

他俯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那時我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雙成感受他身上的熱度,卻如墮冰窟。

“因為我知道,為了妖族的榮耀與基業,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犧牲。”

“那我呢,我問你,我也可以隨便犧牲嗎?”雙成退後一步,眼中晶瑩閃動。

“你當然是不一樣的!”陸壓脫口而出,他別過頭道,“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幹嘛?”

雙成看到他通紅的耳朵,心裏千萬頭羊駝狂奔而過,能不能不要這麽善變,一會兒一臉嬌羞,一會兒冷酷無情,這特麽誰受得了這種神經病!

她深吸一口氣,對他招招手:“來,先過來坐,我們慢慢說。”

十太子乖乖地坐下,雙成袖中拿出一個小包裹。包裹離身立刻變大,竟然裝著的是美酒佳肴。她屈指一彈,燭火在燭臺上輕盈地跳躍,屋內立刻一片明亮。

陸壓揮袖設下結界,見此情景又高興起來:“怎麽,知道自己做錯了,還知道帶東西回來表示歉意啊。”

“對。”雙成呵呵兩聲,“你說什麽都對,吃吧。”

糟好的鵪鶉,刷上香甜的蜂蜜,撒上芝麻,在火上烤得金黃香濃,骨肉酥脆。陸壓撕下腿子,含糊道:“不錯,挺好吃的,你做的嗎,這是什麽肉呀?”

雙成淡淡道:“金烏肉,好吃吧?”

果不其然,他動作一頓,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雙成忙遞給他一杯酒,他毫不猶疑,仰頭飲下去。

雙成就這麽靜靜看著他再爆發新一輪的咳嗽。

“我專門去遼東給你買的燒刀子,勁頭是不是很足呀?”

陸壓喉嚨都快辣穿了,雙成看著他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盯著她,就這麽看著,居然還有幾分可憐。她拿出手帕,粗暴地給他抹臉,邊抹邊道:“喲,眼淚都出來了,正好和你的口水混在一起,這帕子就送給你了。”

“口水?!”陸壓不敢置信道,他忙撥開帕子,嫌惡地用袖子擦臉。

雙成饒是再大的氣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掌不住笑了:“你這個傻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等夏天等秋天等下個季節,要等到月亮變圓,你才會來到我身邊……

成郎反手就是一巴掌:太難聽了,鬼車來唱。

鬼車:好咧,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姐妹如手足,癡心一片向成郎,歡歡喜喜過狗年。

眾女鬼和聲:年啊,年啊,年啊~~~

壓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說好的一生一代一雙人,結果卻,嚶嚶嚶,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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