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鹿本來是斜站在墻壁側面的，但是此刻它將蹄子扭轉，身體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翻轉過來，用蹄子尖穩穩地接住了酒杯，朝著自己的方向一伸，大聲道：“cheers！”

不過精靈王當然沒聽懂，在他耳朵裏只聽到鹿奇怪地叫了一聲，就端起酒杯試圖一飲而盡。可惜它姿勢不太方便，一杯酒倒是灑了大半在地上。把酒倒光後，鹿看起來有些不滿意的樣子，順蹄子將酒杯往他這邊一擲！

精靈王目中精光閃過，身體早已經向旁挪移開來。那酒杯撞在了他身後的行宮壁上，砸得粉碎，同時發出巨大的響聲。

雖然杯子是鹿自己砸的，但鹿還是被這聲音驚到了，一時間竟從墻壁上掉了下來。外面的木精靈們似乎也隱隱聽到裏面的聲音，但是精靈王沒發話，大家又都知道花鹿進去了，還以為是大王沖鹿發火在砸杯子，於是都默默地當自己是聾子。

花鹿摔那一下子似乎有點摔狠了，在地上蹬著腿半天沒起來。精靈王因為它之前的詭異舉動，也沒隨便就靠近前去，還特地後退了兩步，遠遠觀察。果然，花鹿掙紮了一會兒，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猛地在地上打了個滾，借著打滾的力量蹦了起來。然後扭頭到處瞅了一下，目光猛地鎖定了他，竟刨了下梯子，朝他這邊奔了過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本來就短，花鹿跑的速度又快。精靈王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一時間雙眉高豎，反手就去拔劍！在長劍出鞘的瞬間，花鹿已經撲到了他身上，兩只蹄子搭住他肩膀，然後咬住了他頭發。

精靈王的劍就抵在花鹿柔軟的腹部，鋒利的劍尖甚至已經刺入了皮膚，滴落了幾滴鮮紅的血珠。只要他再輕輕一用力，這抹銀光就能從鹿印著花色斑點的背部穿透而過！

對於敵人，精靈王從不會留手！他正是靠著這份幹凈利落才能從聯盟之戰中帶著木精靈們全身而退！

但這一次，他還是留手了。

也許是因為那只鹿撲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著殺意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他思考的速度慢了許多。而在精靈王手中的長劍尚未施力的時刻，那只花鹿已經跳了下去，它口中的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長長的白金頭發。

“&*△◇☆。”鹿把頭發纏在自己的蹄子上，歪著頭對他說道。這話雖然說的不清不楚，但精靈王還是聽懂了，他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發現腦袋上被那只鹿纏了一朵花。

是護衛精靈之前在桌案上擺的白色野花。這只鹿喝了酒後把花瓶弄得粉碎，將花一直叼在嘴裏不松開，精靈王原以為它想吃，沒想到卻插到了自己頭發上。此刻那花被他抓在手裏，花瓣給染得通紅，卻是鹿身上流下的血。

精靈王的佩劍鋒利無比，即使輕輕一觸，也會留下不淺的傷口。

但是鹿卻毫無所覺的樣子。拿到精靈王的頭發後，它看起來很高興的模樣，在行宮裏跑跑跳跳，又去翻東西，不知道想找什麽，地面上被它弄得都是血。精靈王看著頭痛，想要出門去叫個精靈進來收拾，不過往外邁了兩步，他又停住腳，在原地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轉過頭來，以極快的速度沖到鹿身邊，將它制住，按倒在地上。一只手亮起白光，朝著鹿受傷的腹部按去。

鹿十分不情願地叫了起來，開始使勁掙紮，發現沒有用後，它嘴裏開始發出奇怪的音節，一只蹄子到處亂指。奇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那只鹿的蹄子指向哪個方向，哪裏就會傳出“砰”的一聲。一只花瓶和一個碟子因此而爆炸，更有一只銀壺突然變成了花耳鼠，從桌案上跳下來，嘰嘰叫著逃走了。

精靈王來不及去想一只鹿怎麽會弄出這些古怪的東西，他現在更擔心那詭異的蹄子指向自己，於是開始使勁把蹄子朝別的方向掰。又是彭的一聲，鹿蹄子上的光芒這次彈中了鏡子，巨大的鏡面將光團反射回來，結果不偏不倚，射中了鹿自己。

一團白煙漫出，精靈王詫異地發現自己掌下的東西變了。剛才明明還是汩汩地冒著鮮血的，白色的鹿肚皮，現在卻變成了柔軟的，溫熱的兩團……

精靈王的手猛地僵住了。

他將目光上移。映入眼簾的也不再是那只灰底白花，黑鼻子黑眼睛的大角鹿，而是一位有著長長的灰棕色頭發，眼睛像祖母綠寶石一樣清澈的人類小姑娘，她的皮膚雪一樣潔白。

精靈王整個人都僵住了。

如果思想可以具現化的話，恐怕整座大綠林此刻都被會疾馳而過的大角鹿踩得稀爛。

他騎了一整天的大角鹿竟然是個人！

還是個女的！

而且還沒穿衣服！

連一件都沒穿！

是的，她現在也沒穿……

精靈王做了不少努力才讓自己的臉不至於崩裂。他默默地把自己的手縮了回去，然後緩緩地把腦袋也扭開，脫掉用金銀線織成的寬大外袍，準確地扔到了鹿……不，那個人類少女身上。

一切來的太突然，哪怕是睿智冷靜如瑟蘭迪爾，此刻也實在有點發懵……總之，先給她個衣服吧……等她穿上衣服再詢問一下別的東西，比如她從哪兒來，為什麽會變成鹿……

“詹姆你這個混蛋！”沒等精靈王思索完，那邊少女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精靈王才一回頭又趕緊把腦袋扭了過去，那家夥居然把袍子給抓下去了！簡直，簡直是沒法看！

“你最好先把衣袍穿上。”精靈王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緒，冷聲道。不管怎樣，他也是活了幾千年的精靈了，有著很深的閱歷的和穩重的心態，不可能像毛頭小子一樣隨隨便便就驚慌失措。不過那家夥到底穿沒穿啊？算了先不回頭了，這麽呆著吧。

“我才不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麽，詹姆。你在衣服裏面放了毛毛蟲對吧？要不然就是用癢癢草織成的衣服對不對？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魂淡！”

啪的一下，衣服被扔了出去。

精靈王默默地看著自己那價值高昂的長袍被當成破抹布似的撇出老遠，心裏的滋味難以言喻。

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那個小姑娘竟然從地上爬起來了。她朝著他這邊走過來了，她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後擺了！

“……什麽事？”精靈王努力讓自己從僵硬裏擺脫出來，聲音冷硬地道。

“我餓了。”少女道，“我想吃蘋果派。”

“……”精靈王腦海中迅速轉過“這裏沒有蘋果派”“你自己去吃吧”等等之類的回答，但最後他還是把它們全部否決，說道：“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蘋果派。”

“好啊。”少女嬌憨一笑，聲音脆如銀鈴，“你要問什麽？”

“你的名字。”

“喬菲爾德。”

“你從哪兒來？”

“巴達巴達卡布達拉魯裏達村。”

“……”精靈王把自己所知道的幾千個地名都想了一遍也沒發現有這麽個村子。但是感覺上這女孩好像又不是在撒謊，他只好繼續換下面的問題。

“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不是你們派貓頭鷹請我來的嗎？”少女詫異道，“灰色的貓頭鷹親自過來的，它還吃了我家的豆子呢！”

這都什麽跟什麽？精靈們可沒有過用貓頭鷹作為信使的時候！

精靈王只好繼續改話題：“你為什麽會變成鹿？進入精靈城堡究竟有什麽目的？”

“恩……”這一次少女終於認真思考起來，她腦袋似乎開始發暈了，但還是認真地揚起一根手指，回答道，“我要，找精靈王！我要找精靈王！”

“找精靈王做什麽？”精靈王忍不住又想回頭，不過他險而又險地遏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找精靈王，我要找他，找他——唱歌！哈哈哈哈，找他唱歌！恩，我最喜歡找藍色的精靈王一起唱歌了！霍格沃茨，霍格沃茨，請教給我們知識，不論我們是謝頂的老人還是跌傷膝蓋的孩子，我們將努力學習，直到化為糞土。恩，不過我不太喜歡用葬禮進行曲的調子來唱。你覺得呢？”

“……”精靈王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過身一巴掌切在那家夥的脖頸處，把對方敲暈後，迅速去抓起外袍將她裹起來，丟到軟褥上，接著便出了行宮去找一位女精靈，吩咐她給裏面的人治傷。精靈不明所以，帶著藥草進去了。沒過一會兒又走出來，向精靈王稟報：“吾王，鹿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了。”

鹿？

精靈王濃眉一皺，閃身回房。待他走到床邊，發現躺在上面的是一只灰底白花的鹿，裹在自己的袍子中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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