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短暫的緘默後，又開始沸騰了起來。與之前不同，這次人群之中的氣氛明顯變得不一樣了。在這個擁有一定等級制度的部落裏，誰當上下一任首領，誰就能擁有充足的食物以及最好的住房。最重要的是，解決掉上任族長留下來的“廢物”。

站在臺上的羅自從宣布完首領死去的消息後，便沒再說過話。辛騅躲在樹後面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羅，這個叫羅的女人，有點奇怪。照理來說，作為她丈夫的首領死了，她透露出的情緒應該是悲傷，可羅的悲傷只浮在表面。

從她不停握緊又松開的拳頭來看，羅現在的情緒應該是緊張甚至還有一絲害怕。辛騅眉頭緊皺，他看了一眼眼前的石頭房子，眼神裏多了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看得出來，部落裏有不少人打首領這個位置。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人群之中便開始彌漫起一股□□味。部落裏不乏體格強壯，打獵技巧高超的男性。一眼看過去，嘈雜的人群似乎已經分好幫派了，原本密密麻麻擠在一堆的人們，變得四分五裂。

幾個體格稍微高大些的骨架站在人群之中，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在這之中，辛騅看見了站在隊伍最末端的兄弟倆。他們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弟弟硬拉著哥哥去其中一個小團體裏，而雲顯然是不太情願。不出意料的，兩兄弟因為這個起了矛盾。一小段爭吵過後，弟弟義無反顧地擠進了小團體中的其中一個。

雲無奈地搖搖頭，像是在跟自己弟弟置氣，勸說無果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人群。

辛騅對這場一觸即發的首領爭奪戰沒多大興趣，他現在最關系的反而是藏在這石屋裏的“廢物”。直覺告訴他，那人跟趙贏都在這石屋裏頭。趁著人群的註意力都在幾個出頭的首領候選人身上，辛騅輕手輕腳地從大樹下走到石屋的屋後。

這個時期的制造工藝很粗糙，辛騅一走到屋後就看見石屋的墻壁上，有不少石頭跟石頭沒有合攏的縫隙。有些縫隙的寬度，能很清楚地讓人看見屋子的內部。突如其來的驚喜讓辛騅的臉色緩和了些，他小幅度把腦袋朝縫隙那邊靠了過去。

他大概掃視了一番石屋的內部，比起他們未來的房子來說，這座石屋還不如狗窩。屋子面積不大，內飾粗糙簡單。一塊平整的石頭上鋪著一塊野獸皮，而也獸皮上面躺著一個白頭發的少年。除了這個少年之外，辛騅並沒有在石屋裏看見趙贏的動靜。

辛騅發現，這少年跟門外那群骷髏不一樣，他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從動作跟眼神來看，他應該算是這個異境之中唯一的活人。

辛騅下意識握緊了拳頭，他繼續打量起躺在石床上的少年。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膚色蒼白沒有任何血色。少年脖子一下的部位都被獸皮遮蓋的嚴嚴實實，不過他看起來似乎並不像是一個能吃的人。看他的體型，食量估計還比不過趙贏，更別說能給這個部落帶來糧食危機了。

可能是石屋外的喧嘩聲太過，少年突然把腦袋偏向一邊，一動不動地望著石屋粗糙的木門。

沒過多久，石門外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散了，而一直待在外頭的羅突然推門而入。

“羅……”少年看見羅後掙紮著想擡起頭，奈何掙動幾次無果後，他失落地停下動作。

羅看上去十分清楚少年一舉一動之中的意圖，她擡腿走到石床前拿過一塊獸皮墊在少年的脖子底下，好讓他能擡起頭。

“怎麽辦，縉。”羅哀傷地喚了一聲，聲音裏滿是絕望。縉是她的孩子，從一出生就只能躺在床上。在部落裏，這樣的孩子一出生便會被拋棄，這是部落成立以來的規則，從未有人打破。可是她舍不得，她千方百計把縉留下……

羅無力地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自己站下去了。回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羅後悔無比。如今縉成了這副模樣，她也逃不脫幹系。

沈默許久後，羅小聲地說：“我們走吧，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我會讓你好好的。”

她這句話小聲但卻有力，但躺在床上的少年卻並沒有回應她。

又是一陣沈默過後，少年擡起眼冷冷地開口說：“羅，我會當上新首領的。”

說罷他便艱難地把腦袋縮進獸皮裏，不再出聲。少年的話讓羅傷心不已，她發了會兒呆，嘴裏小聲念叨著什麽。念叨完了，羅起身走了出去，背影決絕又絕望。

戲看完了，辛騅就沒再多待。他從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只有少數幾具骷髏走在路上，看他們行色匆匆的模樣，想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商量。回去之後，辛騅沒有直接去找李天知，他朝之前雲指的方向走了去。

李天知遠遠地看見自己師哥回來，嘴角差點咧到耳朵邊，結果他師哥突然一個大拐，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辛騅的背影再次走遠，然後可憐兮兮地把腦袋重新縮回草叢裏。他皮膚敏感的很，在草叢裏窩半天，現在起了一身的紅疹，要是這次他有命出了異境，估計得癢小半個月。

李天知只覺得自己處境淒慘，殊不知辛騅是特地往這邊拐，好讓自己師弟看個影。雖然這很不厚道，可架不住他這個做師哥的高興。他見不得自己這師弟幹什麽都畏手畏腳的樣，特別這次李天知擅自解開饕餮封印，他們現在這副境地和李天知的努力分不開。

他也是時候替自己師傅管教一下李天知了。

故意捉弄了一番李天知後，辛騅徑直去了雲之前給他指過的屋子。遠遠看過去，山腳下立著一座破爛的草棚。草棚用幾根木樁加一些樹枝搭建而成，棚子裏除了幾塊毛色糟糕的獸皮之外，好像並沒有其他貴重的東西了。

看見辛騅過來，雲顯然很驚訝。他擡頭打量了一番辛騅，見辛騅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雲的表情有些疑惑。

“他們想什麽時候殺掉石屋裏的人？”辛騅趕在雲開口之前，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對於辛騅逾矩的問題，雲有些不悅，他沒有立馬回答辛騅，反而對他一臉的戒備。

“你問這個做什麽？”雲說著身體微微往後退了幾步，他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地把自己平時打獵的武器抓了起來。

他這個小動作辛騅自然是一眼就看破了。

辛騅沒有被雲的防備心給嚇跑，他定定地盯著雲，一臉認真地問道：“你不想讓他死，對麽？”

辛騅接二連三的問題砸的雲有點喘不上氣來，他擡起頭黑漆漆的眼眶對上辛騅的臉。半晌過後，他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明天。”

雲轉過身，他盯著已經被獸血染成紅色的石茅。

“他會是勝利者的戰利品，在新首領誕生之時用於血祭。”

雲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他那雙只剩下白骨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上那柄石矛。

他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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