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恒幾乎一夜未眠，一是山裏氣溫冷，二是趙贏睡覺實在是不老實。拿走他的毛毯也就算了，他好不容易縮成一團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一條跟凍冰棍似的腿哐當一下砸他腦門上，把他嚇得心顫膽顫的。他敢怒不敢言，只好硬憋著，等天亮找辛騅說理去。

天剛亮，羅恒把趙贏搭在他腰上的腿給推開，整了整衣服鉆出了帳篷。意外的，他一出帳篷就看見在帳篷外燒水煮泡面的辛騅。羅恒四處看了看，周圍沒看見李天知的人影。他暗暗嘆了口氣，朝辛騅走了過去。

“早上好。”羅恒盯著鍋子裏的方便面瞅了幾眼，幹啞著嗓子跟辛騅打招呼。

辛騅點點頭，他開口：“昨天麻煩你了。”

“啊……”想到趙贏的睡姿，羅恒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試探性地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

“可以。”辛騅把架在火堆上的不銹鋼鍋卸下來，他一邊往自己碗裏夾面，一邊看著羅恒。

羅恒看著辛騅熟練的手法，不得不感慨這個未來人的適應能力。說起來曾幾何時，他也曾向往過未來，向往過浩瀚的宇宙。可如今，他活得卻像個井底之蛙。人老了，一旦回憶起過去，思緒就像雪崩一樣鋪天蓋地地湧進腦子裏。

“你又蔔卦了？”見羅恒遲遲不開口，辛騅便主動開口問。

他這麽一問把剛剛陷入沈思的羅恒瞬間拉回了現實。羅恒擡手一拍腦袋，他粗聲粗氣地罵了自己一句蠢貨，然後才跟辛騅說：“今天我能不跟那皇帝睡一個窩麽？”

羅恒表情為難，一張營養不良的臉這會兒顯得更加憔悴了些，看得出來趙贏昨晚對他的荼毒不輕。

辛騅盯著羅恒看了幾秒，他頗為無奈地說：“他自己要是樂意，我也管不著。”

他這話說的也不是想故意要為難羅恒。畢竟剩下的這三個人之中，最適合跟趙贏一個帳篷的還是羅恒。要讓趙贏跟李天知一個帳篷，那李天知半夜裏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其實他自己倒不是很排斥跟趙贏一起睡，可趙贏排斥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真不行嗎？”羅恒嘴角耷拉下來。

想到羅恒現在的身體狀況，辛騅仔細考慮了一番後說道：“算了，我把帳篷給他，我睡車上。”畢竟以趙贏陰晴不定的性子，萬一弄傷了羅恒那就不好辦了。

“那真的太謝謝了！”羅恒差點就一把握住辛騅的手，開口就想來一句大恩無以為報，小弟我幫你算上一卦可以不可以。可轉一想，他好像還比辛騅大了好幾百歲，自稱小弟好像有點太厚臉皮了。不能免費算卦，羅恒趕緊起身去車後備箱裏，拿了幾根自己私藏的火腿腸，給辛騅分了一根。

等趙贏摟著幼獸起來時，羅恒跟辛騅正蹲在一塊石頭上嗦著方便面。趙贏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他徑直朝辛騅走了過去。

“這個，我也要。”趙贏指了指羅恒手裏的搪瓷大缸，從他醒來到現在他還沒吃過幾次東西。半靈人雖然不以人類的食物作為能量來源，可他現在想吃就是想吃，沒什麽特別的理由。

羅恒往自己大缸子裏看了一眼，面他才吃了一口，自己這碗裏頭放了鹵蛋跟火腿，算是方便面中的頂配面了。他搖搖頭，表了決心。

趙贏臉色微變，辛騅那頭立馬發話了，“等會兒。”

辛騅起身給人弄了個飯盒，然後把不銹鋼鍋剩下的方便面倒了進去，順便從羅恒的私藏裏給趙贏加了點火腿跟一個鹵蛋。這些增加豪華度的配料到齊後，他才把裝滿面條的飯盒遞給趙贏，“拿著。”

說是那麽說，可這下辛騅給他弄齊全之後，趙贏變得有些猶豫了起來。飯盒裏的東西是他從來都麽見過的，雖然香氣撲鼻，但這裏頭的東西卻是奇形怪狀，就連裝東西的器皿他也是第一次見。他伸出手，還沒打算把去接，辛騅就把飯盒丟在他手上。辛騅本人蹲了回去，繼續吃著碗裏的面條。

辛騅這幾天流失了太多靈力，只能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讓自己補充必要的能量。

趙贏睡了幾千年，現在手拿著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下嘴。他站在原地看著辛騅跟羅恒，看了一會兒他端著飯盒在羅恒邊上蹲了下來。他學著羅恒他們的用餐姿勢，動作生硬地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地把面條往嘴裏送。方便面的味道對他這種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來說，實在是一般般。可時隔千年，他現在吃什麽都是香的。

他速度極快，在他前面先吃的辛騅跟羅恒剛吃了一半，他就已經吃完了。雖然有些意猶未盡，可他內心膨脹的自尊心作祟，他把飯盒跟筷子丟在石頭上起身回了帳篷。

趙贏走了沒多久，羅恒突然小聲跟辛騅說：“辛苦了！”

辛騅一楞，等明白羅恒的意思之後他覺得有點好笑。他嗯了一聲，表示認同。的確，要跟趙贏這樣的人和平共處確實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他定定地盯著手掌上的三根紅線，眼神變得深邃了許多。

跟他蹲在一起的羅恒一眼就看見了那三條醒目的印記，在一瞬間的錯愕跟震驚後，他暗暗地嘆了口氣。原來冥冥之中，一切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也難怪這個叫辛騅的人會一直忍耐那個趙贏，原來有這層關系在其中。

“今天什麽時候出發？”可能是感受到了羅恒的視線，辛騅把頭轉了過來看著周恒。

羅恒正想的出神，辛騅突然開口差點嚇得他從石頭上摔下去。他趕緊把搪瓷大缸放在一邊，他伸手扶著石頭的邊緣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呼……”羅恒擦了一把額角一出來的汗水，他指了指頭上的天空。“正午，十二點。”

“陽時？”辛騅不解，羅恒作為蔔卦人必定是陰體。陰體之人選在正陽時蔔卦，對自身會造成十分大的傷害。

羅恒一看辛騅的表情就知道辛騅誤會他的用意了，他趕緊擺擺手，“窮奇冢內陰氣旺盛，我們必須要在陽時出發，路上吸收到一定的熱量，等進了窮奇冢才不會覺得陰寒。”

怕辛騅不懂，他開口解釋說：“我爸以前是風水師，就跟電視裏的神棍一樣，整天神神道道的。我跟著他生活了六七年，對這些事也清楚一點。”

看著羅恒眼睛下面深灰色的黑眼圈，辛騅開口說：“你現在進我的帳篷先休息，等時間到了我再叫你。”

羅恒被攪和了一夜的好覺，這會兒辛騅主動提出來，他忙不疊地點了點頭，收起自己搪瓷大缸去了帳篷。辛騅一個人蹲在青石板上，把已經被強制休眠的通訊器拿出來鼓搗。

“我說過，在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他的變數，不要對未來太過悲觀，當然也不要太過樂觀。”他看著通訊器小聲喃喃著，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

終於，陽時前的一個小時，李天知摟著一大堆有用的沒用的東西一臉樂呵地往帳篷這邊走。他昨天借住在一個農戶家裏，只是用了這麽點小聰明那家人就塞給他這麽多東西。

見他回來，辛騅並沒有興趣過問他昨天晚上的事，而背好包坐在一邊的羅恒則是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李天知沒去看羅恒，他把東西全都塞進汽車的後備箱裏，順帶把自己的背囊拿出來背上。

“走吧。”李天知背著背囊，笑的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著辛騅。

“嗯。”

辛騅點頭，他們此行到現在才算是正式出發。

一路上安靜的過分，平時愛東扯西扯的李天知手裏拿著一個羅盤走走停停。而走在最前面的羅恒面色憔悴，粉白色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痕。他手裏拿著新鮮的竹杖，還有早就準備好的紙錢。跟李天知一樣，羅恒也是走走停停。沒當他停下來時，他都會在就近的大樹下面整整齊齊地放上兩張紙錢。

越往林子深處走，周圍的樹木越茂盛。在突破某個臨界點之後，周圍的景象似乎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不過他們都急著趕路，並沒有仔細觀察周圍這些細微的變化。

羅恒帶著而他們從十二點整走到下午兩點，最後他在一條約摸三米寬的石橋上停了下來。石橋看上去和普通的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石板上痕跡斑駁，看得出來這座橋已經有不少年頭了。

“就這裏了。”羅恒頭有點暈，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疲倦。“窮奇冢的入口，就在這個石橋上。”

李天知俯下身，他伸手仔細地在橋面上摸索著。石板是實心的，石板上除了坑坑窪窪的痕跡之外，並沒有其它特別的圖騰。

“怎麽下去？”李天知起身趴在石橋的欄桿上。從橋上往下看，清澈見底的河水看不出任何端倪。這地方無論橋也好，水也好，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東西。

羅恒深呼了一口氣，他指了指石橋的那頭。

“往前走，過了橋就是了。”卦象說能過橋者便是有緣人，過橋後窮奇冢的入口自然就會為他們打開。

羅恒緩了緩，他帶頭過了橋。同卦象所說，他們剛走過這座橋，周圍平地起高山，河水逆流而上，一個巨大的石拱門轟然從地底慢慢升了上來。

跟幼獸站在最後面的趙贏，突然腦袋不停嗡嗡響，連帶著他身上的咒文也躁動不安。他伸手死死地摁住太陽穴，無意識地發出一抽一抽地吸氣聲。

“冷靜點，不要被幹擾。”那刁民不知道走了過來，低聲對他說著。

趙贏捂著腦袋，他意識不清，身上的靈力夾著血契的力量，在他早就腐朽的血液裏肆意急速奔騰著。這種血液跟皮肉分離的痛苦，就跟當初血契種下時一模一樣。趙贏死死地要緊嘴唇，生不如死，又是這種感覺。他擡起頭，迷茫地盯著那扇巨大的石門。

難道，這就是那老頭說的代價麽？

不，還遠遠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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