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辛騅直起身，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羅恒小口地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他在心裏醞釀了一番措辭後開口說道：“大兇，大煞，必死。”

此前他一直在強裝鎮定，現在說出這六個字來的時候，他捧著茶杯的手還是忍不住不停地顫抖了起來。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算過最差的一個卦，集所有兇卦於一身。直白點說，此行他們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嗯。”辛騅聽了並沒有多大的反應，甚至連一絲驚愕都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你們真的要去的話，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羅恒把茶杯放在茶幾上，茶杯哐當地晃動了一下，杯子裏的茶水晃出來不少。

他死沒關系，但是他不能別人因為不知情而丟了性命。

辛騅搖搖頭，有些事他覺得沒必要跟羅恒解釋清楚。

“我們去自然有我們要去的理由。”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師傅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天下蒼生，瞬息萬變，你的卦象被你自己的下意識局限了。”說完辛騅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這個話題已經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瞬息萬變麽……

“我要去。”羅恒小聲呢喃著，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手掌上的刀痕，陷入了無盡的沈思之中。

李天知賴了足足兩個小時才慢慢騰騰地把行李收拾好。走之前應羅恒的要求，他們在客廳開了一個短暫的會議。羅恒見不的黑，他打算全程由自己開車載著他們去目的地。這樣既節省了不少沒必要的麻煩，自由度也會高很多。

辛騅自然是認同了羅恒的提議，坐在一邊的李天知聳聳肩做出一副隨大流的模樣。至於趙贏，羅恒他說的話對他來說就跟聽天書一樣，他想說也說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他現在穿著李天知給他準備的長款羽絨服，細長的雙腿包裹在牛仔褲裏，一頭長發也用發圈紮了起來。沒了長發的遮掩，趙贏一張英氣的臉全部露出來還算得上賞心悅目。

上車前羅恒借故走在最後，他不死心地偷偷又蔔了一卦。望著毫無變化的卦象，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罷，反正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又何必在乎這些。羅恒笑著走出了客廳，關燈的時候他雖然還有一絲心悸，可比起往常的他已經強太多了。

“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羅恒的電梯剛到負一層，電梯門一開，李天知那張臉便出現在門外。看得出來李天知很不耐煩，平時裝滿笑意的眼睛裏現在全是厭惡。

“要你管。”羅恒粗著嗓子回了一句，繞著李天知去了地下車庫。

上了車，羅恒把車載導航給調試好，說了一句出發便開始朝他們第一個目的地正式出發。為了再多撐久一點，他跟辛騅商量好了，不會事先向他們透露兇冢的具體位置,以免洩露天機，加重天譴。所以四大冢的具體方位都由他親自帶路，他是他們四個人之中唯一會開車的人，無論如何也要撐到走完這條路。

車走了沒多久，趙贏又像上次一樣幹嘔了起來。辛騅淡定地0從車座下面弄了個塑料袋，給趙贏遞了過去。

“師哥，他這沒事吧。”李天 知把腦袋從前排探了過來，看著狂吐的趙贏嘴角直抽。要不是怕被絞脖子，李天知還真想從兜裏掏出手機來幾張。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獵靈師，還是第一次看見會暈車的靈。

辛騅往趙贏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這大場面他已經見過一次了，現在他表現的十分淡定。他往窗戶邊挪了挪，看著外面不斷變換的場景，他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好像有人跟在他們身後。

每當他仔細感受周圍的氣息時，那種感覺卻又突然消失不見，一切仿佛真是他的錯覺一樣。

“師哥。”李天知突然轉過頭，他眼睛直直地盯著車後窗外，“你感覺到了嗎？”

辛騅小小地驚訝了一番，他沒想到連感官遲鈍的李天知也發現了。他點點頭，開口說：“嗯，大概在身後五百米。”

“開快點。”李天知囑咐完羅恒，然後開口問辛騅，“這就是上次說的那個人？”氣息強勢釋放到連他都能感覺到的地步，那個東西還真是狂妄。很顯然，對方還是有備而來。

辛騅解釋說，“這是靈，上次我遇見的是人。”

“要行動麽？”李天知把雙手掰的劈裏啪啦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自從他在前年的獵靈任務中受傷之後，在之後這些日子裏他基本上就沒怎麽跟靈打過交道，現在狹路相逢他還真有點手癢。

“不用，避開他。”辛騅說著不著聲色地往趙贏後背貼了一張藍符。從剛剛起，一直吐的趙贏突然安靜了下來。坐在旁邊的辛騅很快就發現趙贏的異樣，像是受到身後那個東西的影響，趙贏身上戾氣暴漲，靈氣四溢，又起了殺心。

辛騅把幼獸召出來往趙贏身上一丟，“冷靜點。”

趙贏一把把幼獸抓了過去，一聲不吭。幼獸被抓的頭皮發麻，痛的直哼哼。

羅恒再怎麽弱雞都能感覺到車裏這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他一腳踩上油門，忍痛握緊方向盤，把車並到一輛大貨前面。大貨面積大，並過去基本能把他的越野車給遮住。他年輕時，也像大部分男人一樣對賽車有過向往，因此車技還算不賴。

幾段紅綠燈下來，羅恒已經緊張到氣喘籲籲了。他咳了幾聲，抽空推了推已經快滑到鼻梁上的眼鏡。趁著等紅燈的間隙，他轉過頭問坐在後座的辛騅，“怎麽樣？甩掉沒？”

“已經走遠了，你繼續開。要是累了可以提出來，我們找地方休息。”辛騅漫不經心地開口回答。身後那個低階靈在趙贏清醒過來之後，便斂去自身的氣息，從他們的感知範圍內消失的一幹二凈。雖然他暫時還不明白對方此舉意欲何為，可這也間接給他們提了醒。一路上情況變幻莫測，看來他還不能過度懈怠。

羅恒緊了緊握著方向盤手，用力點點頭，“好。”

此行他們要去的是距離他們一千多公裏的湖南湘南，去找四兇獸實力排在最後一位的窮奇冢。上古時期，窮奇作為少昊氏的子嗣善惡不分，懲善揚惡犯下諸多重罪，最終被舜帝封印千年。根據卦象所說，舜帝最初封印窮奇的地方並非如今的湘南，窮奇冢其實是被後來的有心之人遷移到舜陵附近。至於這個有心之人是誰，卦象上顯示的是一陣迷霧，看不清內容。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們四人足足花了兩天半的時間才找到舜陵附近。而窮奇冢的具體所在，羅恒卻沒有立即蔔算出來。他偷偷算了一次小卦，結果卦象居然是空白的。幾天的奔波下來，他的身體漸漸有些支撐不住，這一算卦，他差點在開車途中昏死過去。他在最後關頭踩了剎車，等車停穩當了才放心地昏了過去。

昏死之前羅恒還用幹啞的嗓子說了一句，不要送他去醫院。

車停在林子邊的泥路上，放眼四周根本就看不見幾處住戶。山裏人警惕性高，李天知背著羅恒碰了好幾次壁之後，幹脆又把人背了回來。他本來就不想管羅恒，這下心裏的怨氣更重了些。

辛騅從車後備箱裏把帳篷翻了出來，已經搭成了一半。趙贏抱著幼獸遠遠地蹲在一顆樹下，他看著樹林深處，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師哥，你知道有帳篷怎麽也不早點說？”李天知把羅恒丟在地上，不滿地抗議道。

辛騅抖抖手裏的帳篷邊，他若有所指地說：“是你不聽別人的話。”

李天知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他自知說不過辛騅，幹脆走過去幫辛騅開始搭起帳篷。李天知出任務受傷後，過來這邊當了幾年的背包客，像搭帳篷這種事他就比辛騅熟練的多。讓辛騅修個飛行器可能沒什麽問題，搭帳篷這些事還是別了。

李天知把羅恒丟進帳篷，隨便弄了點什麽給人搭在身上後便轉身出了帳篷。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略不滿地跟站在一邊辛騅說：“師哥，我早就說過。他就是個拖油瓶，你帶他來撈不著任何好處。”

“他比你有用多了。”辛騅還沒開口，摟著幼獸往這邊走的趙贏先開口了。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師兄弟他沒一個能看著順眼的。這幾天他壓制身上的戾氣正好憋得難受，幹脆拿這個讓人更不順眼的李天知撒氣。

李天知一臉驚愕，隨後他無奈地聳肩。“行，皇上你開心就好。”

“刁民。”趙贏丟下兩個字，頭也不回地摟著幼獸朝林子裏走了進去。

李天知嘴角抽了抽，他有種膝蓋中了一箭的憋屈感。這朕來朕去的家夥，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望著某位趾高氣揚的人走進林子深處後，他看向一直站在一邊不出聲的辛騅。“師哥，你不去看著他？”

“你看好羅恒。”辛騅說完便朝趙贏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並不擔心趙贏會一走了之，相反趙贏這一去可能會帶來重大的發現。趙贏身上有兇獸血契，或許能借此察覺到窮奇冢所在的具體方位。以羅恒的身體狀況，再擅自蔔大卦他很可能撐不了幾天。辛騅跟在趙贏身後走了一段距離，趙贏突然停了下來。

“別跟著我。”趙贏不悅地開口。

“隨我喜歡。”

“你別以為我不會殺了你這個刁民。”趙贏轉過身，惡狠狠地盯著辛騅。換掉那身繁瑣的古裝之後，趙贏這會兒比之前多了點人氣。

辛騅不緊不慢地朝趙贏走了過去，他淡淡地開口說：“看你本事。”

“不會讓你等太久。”

趙贏背過身，他擡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右手緊緊地握成拳。那一天不會太久，也不能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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