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昱這話太重了，江城承受不住，他想要推開沈珩昱，卻被沈珩昱抱得更加緊了。

沈珩昱的下巴也擱在了江城的肩膀上，他輕笑著說：“江同學，沈老師想再抱抱你。”

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彼此胸膛裏的心都跳得飛快。

沈珩昱松開江城，往後面坐了些，他說：“擅自喜歡你，而且是特別喜歡你，是我的不對。你還那麽年輕，又那麽好，不應該因為我的喜歡，而讓你走上一條荊棘叢生的歧路。”

沈珩昱的話再次嚇到了江城，江城想，是不是有一個趕屍匠把一群蹦跶個不停的僵屍趕到了他的心窩裏，他的心跳得又快又亂，險些要喘不上氣來。

江城擡頭，對上沈珩昱的目光，霎時覺得很委屈：“沈珩昱你……”

沈珩昱想要再抱抱江城，但他忍住了，有些話他得認真地告訴江城：“我馬上就要滿三十歲了，我還是個天生的同性戀——我在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件事，原本像我這樣的人，日子不外乎兩種過法，要麽藏一輩子，要麽浪一輩子。運氣好點的，能找到個志同道合的伴，互相照顧著把日子過下去。運氣最差的，最後還是會找一個女人結婚，做回‘正常人’。不過，大部分人可能都要游蕩紅塵，一邊高喊著獨身主義，一邊孤獨著。甚至有不少人會選擇放縱自己的欲望，不知道的人都說我們這個圈子亂，是真的亂，但不是沒有理由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閑來無事，都開始替自己看養老保險和療養院了。”沈珩昱輕笑了笑，“我上一段戀愛談得傷情，有時候我都覺得，愛情這種事情，我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到了。其實也沒什麽，只要養老保險買得好，晚年生活沒煩惱。”

沈珩昱擡手，輕輕撫摸上江城的額角：“但愛情這種事情，是不講道理的。迫切想要的時候求而不得，心灰意冷的時候，又遇到了星火燎原。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我不知道這是基於皮囊的吸引，還是什麽神奇的靈魂密碼，無聊的人總會給愛情找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真正遇到了又講不清楚。”

江城抓住了沈珩昱的手，他輕輕地叫了一聲：“沈老師。”

“我在。”沈珩昱握住了江城的手，溫柔地捏了捏，“我原本沒想過在今晚就同你說這些，我心裏其實亂得很，一方面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接受這些，一方面也不確定自己究竟能不能照顧好你。可是你要同我攤牌了，我怕我再不說些什麽，你就要跑掉了，我要是找不到了你，可怎麽辦？”

沈珩昱嘆息一聲，那種無能無力又無可奈何的感覺，時隔多年，他又再次體會到了。

江城沒有從沈珩昱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沈珩昱心亂，他不亂嗎？他心裏頭也一塌糊塗。

他喜歡男人嗎？

不知道。

他喜歡沈珩昱嗎？

他想說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可是他沒法兒解釋自己的很多行為，那晚他陪著沈珩昱坐了一晚上的公交車，要是不喜歡，誰去做這麽傻逼的事情？

他想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感激，他也感激胡一鳴，可胡一鳴對他做同樣的事情，江城鐵定一巴掌拍過去。

沈珩昱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他看到沈珩昱，下意識地就會覺得心情愉快，也會覺得安心，仿佛有沈珩昱在，就什麽都不用害怕。他其實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但沈珩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給了他安全感。

太神奇了，神奇到江城都想不通，他爸媽都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還能喜歡上一個男人。

其實，跟男人女人也沒多大的關系，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沈珩昱。

江城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麽，可他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讓他現在跟一個男人開始一段親密關系，他其實是做不到的。他甚至害怕，他媽氣得棺材板都蓋不住。

他覺得自己蠢過頭了，為什麽非要想著和沈珩昱掰扯清楚感情上的事情呢？喜歡上一個人了，不就是件覆水難收的事情麽，非要說破，一時兩人都找不出臺階下了。

“江城？江小城！”

周亦洲的聲音好似平地炸了個驚雷，江城和沈珩昱都嚇了一跳。

江城慌張地把手收回去，收到了背後，坐得端正無比。

沈珩昱失笑，也不說話。

江城小聲地說：“沈老師，你坐到那邊去。”

“哦。”沈老師抻著手臂，眉眼一彎又露出了個笑，“不好。”

沈老師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向下，他眉眼俊朗，有股子天然的少年氣，江城其實很喜歡看沈珩昱這樣笑。

說不動沈珩昱，江城便自己挪，他聳拉著眼皮，看也不看沈珩昱一眼，擡腿就往木桌的另一邊走。

沈珩昱臉上笑意更深，他總覺得江城是在撒嬌。

周亦洲來得正是時候，又正不是時候，他恰巧就看見江城不怎麽開心地從沈珩昱旁邊離開。

他心裏咯噔一下，擋著背後的跟拍攝像，加重了腳步，哈哈大笑：“你們倆人坐在這兒餵蚊子吶？”

沈珩昱擡頭，罕見地接過話頭：“在納涼，洲哥要不要過來一起坐一會兒？”

周亦洲自然是樂意的，他樂呵呵地小跑過來，坐到江城身邊：“珩昱啊，洲哥和你商量個事。”

他年齡虛長沈珩昱幾歲，沈珩昱尊老愛幼，叫他一聲哥，他便也腆著臉生受了。

沈珩昱對著旁人時，遠不如在江城面前鮮活，他端著禮貌又有些疏離的笑，說：“洲哥有什麽事？”

周亦洲難得露出一絲不好意思，他問沈珩昱：“珩昱啊，你這裏還有空餘的房間嗎？那蠟染坊小閣樓住不得人，我連腿都伸不開，你收留個江城也是收留，不如再收留個我唄？”

沈珩昱心裏想，你和江城可不一樣。

他雖是這樣想，但話說出來又是另一番說辭：“這我倒是做不得主，怕是得去問問節目組。”

周亦洲笑瞇了眼，擺手道：“讓我在江小城的房裏打個地鋪也是可以的，江小城肯定是沒意見的，對吧？”

江城對上周亦洲的目光，立刻點頭：“我願意把我的床讓給洲哥！”

沈珩昱眉頭一皺，他斜了一眼二人，臉上浮起了個耐人尋味的笑：“那我去問問節目組。”

沈珩昱起身，周亦洲忙不疊地道謝，順便還把他帶來的跟拍攝像打發了跟著沈珩昱走，讓攝像大哥好好拍一拍沈老師智鬥節目組。

待旁人都走遠了，周亦洲才看向江城，眉頭皺得難舍難分，江城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問：“洲哥？”

周亦洲拍了一下江城的肩膀，愁得直嘆氣：“江城，雖然我們今天才認識，但我對你一見如故，看你就像看我自家弟弟一樣。”

江城不解，應了一聲：“謝謝洲哥。”

周亦洲重重地唉了一聲，又說：“我是真不忍心看著你誤入歧途，可是沈珩昱是什麽人吶，你喜歡誰不好，你要喜歡他？”

“啊？”江城驚得差點背過氣，“我不喜歡沈珩昱啊，洲哥你說什麽？”

周亦洲很是同情：“別怕，洲哥是跟你掏心窩子說話呢，也不會罵你的。你還年紀小，不懂事，沈珩昱這樣的男人，對你有吸引力是正常的，就跟戀父情結差不多嘛。但是啊，你跟沈珩昱不是一路人，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喜歡一個人這種事吧，其實沒什麽大不了，人和人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等你和沈珩昱斷了聯系，幾個月不見，心思自然就會淡了的。聽洲哥一句勸，你還年輕，不著急談戀愛。”

江城霎時就覺得腦海裏開過一排坦克，把他原本就不怎麽清明的思緒炸的七零八落，一片烏煙瘴氣。

他費了半天功夫，才從周亦洲的一番話裏理出了點頭緒，他說：“洲哥，我沒有喜歡沈老師，也沒想跟他談戀愛，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周亦洲對江城這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不以為然，他嘖了一聲：“在你洲哥面前還裝什麽裝？你每次有個什麽事情，目光下意識都要落到沈珩昱身上，對著他的時候，笑的都和在旁人面前不一樣。”

江城目瞪口呆：“我哪有？”

他真是被周亦洲氣得說不出話了。

幸好這時候，沈珩昱回來了，他一眼就註意到江城和周亦洲之間氣氛有些奇怪，問道：“怎麽了？”

周亦洲幹巴巴地笑了：“沒……沒什麽，跟江城開了個小玩笑。”

江城也不曉得是真的生氣了，還是惱羞成怒，他一點都不想搭理周亦洲和沈珩昱，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把頭埋在了臂彎裏。

沈珩昱看向周亦洲，目光一變：“節目組說不行，周老師要是實在不想住小閣樓，北街口的小洋樓還沒人住，那裏地方寬敞，肯定能讓您抻開腿。”

周亦洲摸了摸後腦勺，總覺得背後發涼，沈珩昱看他的眼神鋒利得跟刀子似的，他捱不住，說了兩句客套話，便飛也似的跑了。

跑了兩步，他又回頭，看到沈珩昱坐到了江城身邊，輕輕拍著江城的後背，小聲地在說些什麽，他也沒聽清。

只是，沈珩昱那溫柔的神情總是遮掩不住，周亦洲心下一頓，正巧攝像大哥也要回頭，周亦洲伸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說：“哥，別看，辣眼睛，走走走，我們去吃宵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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