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遇重新整了整衣袖，坐了回去，看著江城，嘆了口氣：“話說的有些重，你……別放在心上。”

江城搖頭：“沒事。”

傅遇說：“你看過《烏合之眾》嗎？群眾從未渴求過真理，他們對不合口味的證據視而不見，假如謬誤對他們有誘惑力，他們更願意崇拜謬誤。誰向他們提供幻覺，誰就是他們的主人，誰摧毀了他們的幻覺，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江城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們就是一群……日覆一日真誠地制造著虛構的人。”說完，他微微一頓，看向梁歡，“歡姐，我先去休息了。”

梁歡點頭，送江城去了休息室。

傅遇已經重新打開了電腦，開始聯絡團隊準備明天的營銷。很快，網上就有據說是骨科醫生的粉絲開始指出病例報告的不合理性，在傅遇的操作下，這條消息又迅速擴散，水軍和粉絲混雜在一起，把那個江城粉絲的病例報告扒了個底朝天——是假的無疑。

江城打人一事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一時間，說什麽的人都有。

寰宇娛樂的官方微博發布，明天早上9點召開新聞發布會，回應這段時間內網絡上對旗下演員江城的一系列□□。

早上六點，江城醒了過來，他拿起手機，下意識地先登錄微博。依然是一堆艾特他的消息，不過，輿論在傅遇的引導下，已經友善了許多。

江城松了一口氣，他揉了揉頭發，準備用梁歡準備好的臨時洗漱用品先去洗漱。路過會議室時，聽到傅遇略帶疲憊的聲音：“梁總，你過來看，發布會的內容提前被曝光了一部分。”

梁歡的聲音也有些啞了：“寰宇娛樂請大神做假視頻，江城打人新內幕……這都是些什麽消息？”

“我來看看。”梁歡話音剛落，江城就推門而入，他手上還拿著一次性牙刷。

梁歡回頭，微微一怔：“江城，你醒了？”

江城點頭，走到傅遇和梁歡身後，瞇著眼睛看向電腦屏幕。

按照傅遇原本的想法，是找技術大神直接把打人視頻證偽，然後把一切事端都推到那個黑粉身上。畢竟真正的謊言都是這樣，真假摻半，待人去挖掘自證。

可現在的問題是，寰宇娛樂這邊找來的技術咖，自己在網上爆料，寰宇娛樂讓他做假，證明江城打人的視頻是後期制作出來的，但事實上，江城打人的視頻是實錘無疑，現場拍攝、無後期。他思來想去，不想賺這個昧著良心的錢，決定把這一切黑幕都公之於眾。

傅遇真是被這位大神氣得沒了脾氣，他問梁歡：“這人是哪裏找來的，怎麽會……這麽不靠譜？”

梁歡也無奈：“我……”

江城搖頭：“不怪歡姐，怕是早有人準備好了套等著我們鉆。我一開始就覺得，病歷報告這樣重要的東西，卻留下這麽大一個破綻，仔細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現在來看，恐怕這個破綻是特意留給我們的，他們算準了我們會把一切都推到那個假病歷報告上。”

傅遇撐著下巴，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有意思了，宋熾是有多……看不慣你？”

梁歡不想把寰宇娛樂的內部這點拿不上臺面的明爭暗鬥說給傅遇聽，只簡略提了兩句：“宋熾比江城大五歲，兩個人走的路子差不多，在資源上難免有競爭。最近有個國際大牌的中國區代言，高層給了江城，合同已經在洽談了，怕是這件事情激怒了他吧。”

傅遇問：“哪個品牌？”

梁歡答道：“CK。”

傅遇嘴角上揚，微微一笑：“巧了，江城，你抽空請沈珩昱吃個飯吧，讓他幫你穩住CK那邊，先把代言保住。”

江城一怔：“沈老師？”

傅遇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對著江城眨了眨眼睛：“是啊，沈老師。你大概不知道，沈老師和CK關系很不錯呢。”

江城微微一笑：“傅總說笑了，我已經給沈老師添了不少麻煩，怎麽還好意思再去打擾他。CK代言的事情能不能保得住，說到底，還是要看我們這邊對這件事情的公關處理。要是我真的因為打人這件事情徹底糊了，就算沈老師面子再大，我未必也能夠吃得下這個代言，就算吃下了，恐怕也是給輿論多添一樁笑料，白白落了沈老師的面子。”

傅遇臉上笑容漸深，仔細咂摸裏頭還有幾分讚許，他忽然整了整衣袖，然後身體前傾，看向江城，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江城，事已至此，我們不如玩一把大的？”

江城看著傅遇，有幾分疑惑。梁歡眉頭一挑，倒是先問傅遇：“傅總的意思是？”

傅遇微微勾起嘴角，臉上的戲謔玩笑全部一掃而過，認真地說：“梁總，我也不藏著掖著了，先跟您透個底，江城這個時候要是想在自證清白，說自己沒有打人，說出去不會有幾個人相信的。”

梁歡面有遲疑，江城倒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傅遇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梁總，您別看著現在是流量時代，這些靠臉和人設吃飯的小鮮肉紅得特別容易，但實際上，這樣的文化市場是畸形和病態的。一部影視劇，劇情糟糕，人設扁平，後期一塌糊塗，但因為是IP+流量，輕而易舉就賺了個盆滿缽滿，長此以往，劣幣驅除良幣，我們恐怕再也看不到好的影視作品了。這樣一個市場生態鏈，一定長久不了。不信，您看一看這兩年來的綜合數值對比，裏面已經可以窺見一些端倪了。還有今年即將上映的一些綜藝、影視劇，您難道沒有發現，各大平臺已經不約而同地更去重視質量，而非流量了？在未來，會大爆的藝人一定不再是流量咖，而是演技咖——這也是為什麽黎川他們都把寶壓在了沈老師身上。在未來，演員才會帶起真正的流量，而明星的那一套，將會慢慢地變得不那麽好用。”

梁歡聽懂了傅遇的意思，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傅遇微微一笑，屈指輕扣了桌面：“更何況，文創部那邊，也不會放任主流市場繼續flop。大家都懷念第五代導演的那個時代，我們的導演和演員能夠帶著自己的作品走上世界的舞臺，受到世界的肯定。可是為什麽我們現在不行了？在文化自信反覆被提及的當下，梁總真的覺得，上面會讓這個渾水摸魚的市場繼續這樣亂下去？”

梁歡雙手抱臂，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傅遇又看向江城，重覆了一遍他剛剛的話：“江城，你敢不敢玩一把大的？”

江城這次沒有再沈默，而是立刻追問：“傅總是什麽意思？”

傅遇利落地給了江城一個答案：“做個真正的演員。”

江城一楞，微微抿嘴，他下意識地繃起背，好一會兒，他才露出個自嘲的笑：“傅總，我一個選秀出道、偶像出身，靠賣人設走紅的流量鮮肉，您問我願不願意做一個真正的演員……”江城輕笑一聲，“我就是再沒有逼數，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江城的質疑在傅遇的意料之中，傅遇漫不經心地把手搭在了椅背上，微微擡眸看著江城：“真奇怪，江城，別的明星每演一部戲，都恨不得吹爆自己的演技，想方設法給自己貼上一個認真敬業的演員標簽，你怎麽一提這個，就避之唯恐不及？”

江城垂眸，答道：“因為我不是。”

“對，你不是。”傅遇最喜歡江城的一點，就是他腦子清醒，不像那些沒有逼數的小明星，看到粉絲和媒體吹幾句，就真的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而且演技超神。

“但你可以是。”傅遇微微一笑，對上江城躲閃的目光。

江城後退了一步，卻擡起眼認真地看向傅遇。傅遇露出一個笑：“江城，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一方面，你討厭這個戴著重重面具、身為明星的自己，另一方面，你又不敢摘下這些個面具，做回真正的你自己。”

被傅遇說中了心事的江城垂下了眼，抿著嘴，猶豫了一會兒，才很小聲地說：“因為真實……是很醜陋的。”

傅遇一直覺得自己把江城看得挺明白，卻仍舊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他想了想，說：“面具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更何況，江城，真實的你並不醜陋。”

說到這裏，傅遇頓了頓：“流量明星這條路真的不適合你，你繼續走下去也未必是件好事，你敢不敢——做真實的你？”

“代價肯定是有的，所有小鮮肉的待遇你將不再有，你的片酬會變低，代言會減少，演戲會吃很多苦，不會在頻頻出現在媒體的報導裏，不會再有人捧著你，把你當成男神，甚至，哪怕你付出再多，也有可能翻不了身。”

“但是你可以自由選擇，選擇自己喜歡的劇本，自己喜歡的角色，然後用心去演繹。不必討好粉絲，討好媒體，討好市場。你試過把表演當成興趣，而非工作嗎？”

“沈珩昱說，你的眼神會釋放情緒，只要有可能，你會是個好演員。”

“江城，你想做個好演員嗎？”

傅遇面帶微笑，溫和地看著江城，等待著江城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決定還是更新好了，再不更新我僅有的小天使就要離我而去了QAQ

考試還剩下企業管理學、毛概、大英三門，考完了財政學、金融學、事業單位會計、中級財務會計、成本會計、計量經濟學，哭唧唧……我真慘，真的。

考試期間偷偷摸摸攢了存稿三章，謝謝大家支持，明天繼續更新啦~

這次真的不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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