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昱這樣問，江城是很想點頭的，但是，他不敢。猶豫了半天，江城只能摸了摸腦袋，說了句：“沈老師好。”

沈珩昱頷首，對江城說：“坐吧。”

“哦，好。”江城無奈地坐到了沈珩昱旁邊，幸好這是個靠窗的位置，江城的目光沒敢多在沈珩昱身上停留，坐下來了就忙偏過頭去看向窗外。

江城覺得，胡一鳴真是個大傻逼。他和沈珩昱尚在風口浪尖上，這時候要是被媒體發現同坐一班飛機，傳出去，所有的洗白都白洗了。

飛機起飛的時候，遮光板打開，江城下意識地偏過頭，然後看見了沈珩昱。沈珩昱正在看書，江城偷偷瞄了一眼書脊，本尼迪克特的《菊與刀》。

沈珩昱察覺到江城的目光，合上了書。他露出個溫和的笑，看向江城：“看過？”

江城搖頭。

沈珩昱看著江城，皺了皺眉。江城上了飛機，還戴著他那頂“剪毀了”的帽子和那個一道綠杠笑臉的口罩，沈珩昱看著，覺得真醜。

猶豫了半晌，沈珩昱問：“你……這個口罩？”

江城不解，帽檐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睫毛長長的，很是可愛。沈珩昱沒忍住，伸手就把江城的口罩往下一拉，少年挺拔的鼻子和好看的嘴唇露了出來。

沈珩昱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嚇了江城一跳，江城反應極快，他迅速握住沈珩昱的手腕，制止住了沈珩昱繼續扒拉他口罩的動作。

略微遲疑了會兒，江城問：“沈老師，您……為什麽要扯我的口罩？”

沈珩昱想，還不是這口罩太難看了，礙眼。但是他怕說出來，惹毛了江小城同學，斟酌了一會兒，硬生生把他吐槽的話扭成了讚美：“你這個口罩還挺個性，挺……好看的，我想看看。”

沈老師作為一個優秀的演員，把這一番假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江城聞言一喜，嘴角上揚，眼睛都亮了。這時候，遮光板打開，外頭是藍黑的天穹，沒有星星，但能看到城市明亮璀璨的燈火。窗戶被造化之力分成了上下兩半，上面是用墨錠暈開的黑，下頭是流光溢彩的都市繁華。

江城就在這中間，臉上掛著笑，眼睛亮晶晶的，比燈火還要明亮。沈珩昱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明白了被閃瞎了是個什麽感覺。一時間，他覺得江城頭上那個“剪毀了”的黑色鴨舌帽也順眼了不少。

江城松開了沈珩昱的手，他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摘下口罩，說：“這口罩我喜歡了好久的，偷偷背著歡姐買的，一直也沒機會戴，今天是第一次戴。”

沈珩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少年指尖的觸感帶著麻麻的感覺，電流似的躥過他全身。

沈老師說：“嗯，很好看。”前言不搭後語，沈珩昱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於是，沈老師再次拿起了書。

江城見沈老師繼續看書，便不再打擾，又戴上了口罩，看向窗外。沈珩昱一楞，問江城：“你怎麽又把口罩戴上了？”

江城覺得奇怪，看著沈珩昱，沈珩昱立刻又補充了一句：“不覺得悶嗎？”

江城搖搖頭：“習慣了。”說完，他合上眼皮，似乎是覺得有點累了。

沈珩昱開始納悶，江城是習慣了什麽呢？習慣了戴口罩，習慣了遮遮掩掩地出門，習慣了每時每刻都活在外界的註視之下？

都不是什麽好習慣，要改。

戴口罩會增大呼吸阻力，佩戴者需要花費更大的力氣來實現氣體交換，長期佩戴口罩會影響心肺功能。江城這種坐飛機睡覺還要戴口罩的習慣必須得改過來，萬一因為呼吸不暢導致缺氧窒息，可就麻煩大了。

沈·養生大佬·珩昱擰著兩道眉，小心翼翼地計劃要摘掉江城的口罩。大抵是夜深了，又或許是白天上的綜藝真是太累了，少年在飛機上睡的很熟，雙眼緊閉，呼吸平穩。

沈珩昱看準機會，伸出手到江城耳後，輕輕取下江城那醜不拉幾的口罩。他已經十分小心了，但指腹還是無意間輕輕擦過江城的臉頰。

沈珩昱老臉一熱，他真不是有意要占人家小孩子的便宜。

幸好江城睡的熟，一點兒要醒的意思都沒有。沈珩昱暗暗觀察了江城半晌，發現他一切正常，終於松了口氣。於是，沈老師將遮光板打開，又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到江城的身上。

江城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子，沈珩昱的外套滑到了地上。

沈珩昱一手拿著《菊與刀》，一手勾著江城的口罩，目光落到他自己掉落在地的外套上。沈老師陷入了沈思：他該讓衣服就這樣掉在地上呢，還是撿起來再給江城蓋上？

要是撿起來把江城弄醒了怎麽辦？

真是個使人頭疼的問題。沈珩昱嘆了口氣，最後還是彎下腰撿起衣服，又輕手輕腳地給江城蓋上。這一次江城沒有亂動，衣服沒有再掉下去。

沈老師滿意地點頭，將衣服角掖了掖，然後輕輕捏了捏江城的耳朵，他沒敢捏實，剛一伸手，就收了回來，繼續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地看《菊與刀》，非常認真地研究日本文化。

翻了兩頁書，沈老師又偏過頭，用嘴型無聲地說：“以後少吃油膩辛辣的食物，不要時時刻刻都戴著口罩，不要仗著年輕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挑衣服也是，註意保暖和實用，不要只看著新潮好看就買了。”

熱愛養生的老年人沈珩昱對著空氣和睡到人事不知的江城念叨了一通，頗覺得神清氣爽。

江城這一覺直睡到了飛機降落，而且還是被沈珩昱叫醒的。沈珩昱拍了拍江城的頭，江城醒過來時，還有點懵，他揉了揉眼睛，看著沈珩昱：“沈老師？”

沈珩昱順手摘掉了江城的帽子，摸了摸他的頭：“嗯，醒了？”

江城也擡手揉了揉頭發，他尚不知今夕是何年，睡眼朦朧地應了一聲，差點又要低下頭，抱著身上蓋著的衣服再睡過去。

沈珩昱嘆了口氣，年輕人吶，就是貪睡。他屈指溫柔地敲了敲江城的額頭：“到香港了，再睡，電影就要散場了。”

聽到電影，江城猛地擡頭：“我醒了！”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著沈珩昱，又補充了一句，“我的靈魂已經醒了，身體還需要一會兒，沈老師您再等等我。”

說完，江城又閉上了眼睛。

沈珩昱哭笑不得：“你再睡，我就只能背著你下飛機了。”

江城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不，不用。”從靈魂清醒到身體清醒，江城又花了兩分鐘。沈珩昱看著江城，覺得很有意思，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起床還要□□體和靈魂兩個階段。

江城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著被自己揉成一團抱在懷裏的衣服，還有些懵：“沈老師，這是您的衣服？”

沈珩昱“嗯”了一聲，朝江城伸出手。沈老師的手指修長，很是好看。

江城忙把衣服理了理，疊好了交到沈珩昱手裏：“謝謝沈老師。”

沈珩昱把外套拿在手裏，輕輕一笑：“別客氣。”

下飛機的時候沒看到胡一鳴，沈珩昱便帶著江城一起走。江城落在沈珩昱後面半步，沈珩昱走幾步就要回頭一下，生怕江城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江城見沈珩昱不放心他，忙快步走到沈珩昱身邊：“沈老師，您放心，我不會丟的。”

沈珩昱說了聲好，卻依然留心著江城。江城又戴上了他那醜兮兮的帽子和口罩，完全沒意識到他睡覺之前是戴了口罩的，睡醒之後口罩卻在小桌板上。他還看到江城背著的雙肩背包拉鏈上掛了個鋼鐵俠，紅色的鋼鐵俠隨著江城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沈珩昱覺得自己像是帶了個兒子出門。

“阿珩！”

接機處，一個穿著棗紅色唐裝，戴著一頂黃色瓜皮帽的中年男人朝沈珩昱招了招手。沈珩昱露出個笑，快步朝那人走了過去，走了兩步，他又回頭：“江城，跟上。”

“哦。”江城扶了扶自己的黑色鴨舌帽，跟在沈珩昱身後朝那個穿著喜慶的男人走去。

現在是淩晨五點多，接機的人不多，中年男人又格外醒目。男人見到沈珩昱，張開手熱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沈珩昱笑著說：“奚導，您怎麽親自來了？”

奚本明拍了拍沈珩昱的肩膀：“你來了，我若是不來，豈不是怠慢了你。”奚本明的目光落到江城的身上，“這位小友是？”

“江城。”沈珩昱笑著將江城拉到奚本明的跟前，“這是奚導。”

江城見到長輩，出於禮貌，忙摘下口罩，乖巧地朝奚本明鞠了個躬：“奚導好。”

奚本明樂呵呵地道：“阿珩這次帶個小朋友過來，可是有什麽打算？”

沈珩昱聞言一笑：“沒什麽打算，只是順路，他過來看個漫威電影首映。”

奚本明也看到了江城背包上那個鋼鐵俠，樂不可支：“這位小友很是可愛，對了，你這帽子是哪裏買的，我這個老頭子也想買一個。”

江城眼睛一亮，又有幾分不好意思：“淘寶……”

奚本明拿出手機：“來來來，小友我們加個微信，你待會把寶貝鏈接分享給我。對了，我家裏有個鋼鐵俠手辦，上面還有小羅伯特·唐尼的簽名，到時候我讓珩昱捎給你。”

江城瞬間有種被天大的餡餅砸中的感覺，高興的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他掏出手機，手都在抖，掃了兩次才掃中奚本明的二維碼名片。

江城實在是太激動了，激動的話都不會說了：“奚導我們第一次見面您送我這麽珍貴的禮物我應該婉拒的但是我真是太喜歡鋼鐵俠了我我我……我舍不得婉拒您我願意給您買一百頂帽子！”

奚本明哈哈大笑：“小友客氣了，不同的物品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價值不同，你喜歡就好。”

沈珩昱無奈地搖搖頭，拉了一把江城，對奚本明說：“讓您見笑了。”

他敲了敲江城的額頭：“這麽激動？好好說話。”

江城捂著腦袋，看著沈珩昱，眼睛亮晶晶的：“沈老師我真是太意外了，我……我……”江城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有用的話，他自個兒都被自個兒氣笑了，只能再次給奚本明鞠了一躬：“謝謝您，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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