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雪月桃花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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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征伐天下,耗資巨大,在財力方面夜狼國遠不及昱國,加之久戰疲乏,君王駕崩,軍心喪失,恐已無力再戰。
倏爾,言芷珊抿唇一笑,笑意不進眼底,卻是別有深意,“若皇上願意簽定這個百年邦約,從此與夜狼國井水不犯河水!天下的百姓都會感謝皇上的仁慈。而我這小小的弦音閣自然隨時隨地都歡迎皇上的光臨。”
言下之意,他若不簽,他們便是仇人,即便他是皇帝,她的弦音閣也絕不會允許他踏入半步。
她在要挾他……拿他對她的情來要挾他!
“啪”的猛然一聲猝響,傅絕黑著一張臉,重重將那封由她親手交給他的和談國書闔上按在了桌上,“好一個百年友好邦約!你倒是替他想得夠周到!”他自認自控力很強,卻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暗潮洶湧,他怒了,她無論做什麽,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夜瀟淩夜瀟淩——!
傅絕那濃濃醋意下的怒火,著實把芷珊嚇得一楞。
她淡漠的眸子一黯,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唇角,嗟嘆一聲,“你覺得我這麽做,只是因為他嗎?”
無可否認,她這麽做的初衷,的確出自她的私心,可同時也是真切希望兩國能夠和平共處。想一統天下談何容易?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歷經殘忍的毀滅。而今,時局還算穩定,三國鼎立,各有優勢,若是傅絕肯定放下野心,她定可說服向來坐山觀虎鬥的南疆大汗,簽下這百年邦約。
“開創一個繁榮盛世遠比結束一個亂世要難得多,我只不過是希望天下可以少一點戰爭……”她的語氣不覺壓低了。
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寂靜無聲的氛圍,格外緊張,像繃緊的弓弦,越拉越緊,眼看著就要崩斷,傅絕低沈的嗓音才緩緩響起,“此事,朕會斟酌。”
他的話,叫言芷珊不禁心頭一喜,他沒有拒絕,她知道他不拒絕的意思便是默認了,她起身福身不冷不熱的恭敬道,“那言兒就在弦音閣恭候昱皇大駕。”
“下次大可不必特意準備美姬。”傅絕魅眸幽深,平靜的語調不輕不重,難辨情緒。
不歡而散,他離去時的背影高大偉岸,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孤寂,他是昱國的皇帝,而皇帝總是孤獨的。她不禁看得失神,有些話欲言又止,直到他的身影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她才脫口而出:“傅絕,送你十六字,‘兼愛非攻,天志明鬼,尚同尚賢,節用節葬’。”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而門外那抹紫色的身影分明是停頓過那麽一瞬,卻終是頭也不回。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捫心自問,若非他的算計,她的孩子不會夭折,她不是什麽聖母白蓮花,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可即便再恨,她始終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皇帝,雖行事作風殘忍狠絕了些,其帝王之才也是不容置喙。至少,這些年他一直做得很好,勵精圖治,昱國的百姓豐衣足食,免受戰亂之苦。
她只希望他可以做一個好皇帝,而傅絕想從她口中聽到的可不是這些。
註釋:
①兼愛非攻。所謂兼愛,包含平等與博愛的意思。非攻即反對一切非正義的戰爭,防而不攻。
②天志明鬼。宣揚天志鬼神是墨子思想的一大特點。墨子認為天之有志——兼愛天下之百姓。因“人不分幼長貴賤,皆天之臣也”,"天之愛民之厚",君主若違天意就要受天之罰,反之,則會得天之賞。
③尚同尚賢。尚同是要求百姓與天子皆上同於天志,上下一心,實行義政。尚賢則包括選舉賢者為官吏,選舉賢者為天子國君。
④節用節葬。節用是墨家非常強調的一種觀點,他們抨擊君主、貴族的奢侈浪費,尤其反對儒家看重的久喪厚葬之俗。
311.(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99章、了卻君王天下事
三日之後,兩國停戰修百年之好的國書鄭重的回到她的手中,只是傅絕本人卻沒有如約而至。
事到如今,她與他,此生最好不見……言芷珊深深嘆了口氣,遂即攜帶加蓋上兩國玉璽的國書(一式三份)連夜兼程直奔南疆國,完成這百年之約。
而弦音閣,她已經做好了以後的打算,她事先從眾多才貌雙全能歌善舞的名伶之中,選定了副閣主,若是她一去不回,便由她掌管。
那是一個不僅是貌美,且知分寸懂得處世之道的才情女子,她叫做柳卿若,本是富家庶女,奈何家道中落又逢變故,父親死後被大夫人趕出家門,流落街頭險些被賣入窯子,幸得碰巧被她給遇上,一路帶到了卞京城。“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說的便是她吧,每每看著她,她總會想到當年的自己,那眉宇間的倔強,有點懷念,又有點感傷。
言芷珊說,“卿若,我有要事要出一趟遠門,弦音閣就暫時交給你了,若是遇上什麽難以解決的困難,拿著此物到城外一家無名客棧,就說你要見綠凝,便會有人幫你。但切記,不要隨便使用此物。”冰焰之域自有一套聯絡方式,若非遇上難以解決的麻煩事兒,她不希望麻煩到綠凝、
“是,閣主!”柳卿若受寵若驚的接過一道令牌,冰藍色的火焰,栩栩如生,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仿佛捧著一株熊熊燃燒著炎火,心中雀躍不已。柳卿若不知道閣主是何身份,在她眼中閣主的身份很神秘,她平易近人卻又對人淡漠疏離,她的眼睛告訴她,閣主是個有故事的人。閣主說,弦音閣不是妓院,姑娘們只賣藝不賣身,無論怎麽樣,這條規矩不可破。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閣主竟然這般信任她,將整個弦音閣交予她打理,而她們認識也不足半月。
柳卿若不知道,言芷珊關心的不是別人對她的看法,她關心的是弦音閣如何永久不衰。弦音閣曾一度淪為一家普通的妓院,連招牌都給拆了下來,此番重新開張,必須重獲新生,料想妓院裏的那些庸脂俗粉大都難以入眼,她早有先見之明。
一個月前,言芷珊離開了皇陵,慢悠悠自夜狼國一路走來,每在一個地方停下,都會打聽招攬有才情技藝之人勸其跟隨她。若屬昱國人士則雇入弦音閣歌舞坊,若屬夜狼國人士就入闌珊閣酒樓,因為正好聽聞月牙城的闌珊閣也缺了幾個中場表演的。
闌珊閣屬於夜狼皇家投資,運作一直良好,那一副潑墨美人畫,還高高懸掛於酒樓的上方,人來人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言芷珊此番去,還得特意戴上面紗,免得引人註目,畢竟世人眼中的鳶皇後已隨聖武淩帝而去。
她借著夜祈鈥的名義命令經營酒樓的掌櫃取下了那幅有些歷史的畫卷,將其收回袖中帶走,從此民間不覆有鳶皇後的畫像。
言芷珊離開皇陵之後一個月來所做的是一切,無不像是交代後事一樣,語氣決絕,她不讓靳冰冰繼續跟著她,而將其托付給上官鈺照顧。
她奔走青樓,只為了卻生平未了夙願。
她奔波三國,只為求得一個百年和平。
她了卻心事,只為毫無顧忌地去尋找他。
及至南疆國,當塔赫將軍驚魂未定地拎著她去見北辰掣天的時候,向來淡定的大王,竟然不小心摔了一個杯子,北辰掣天沒想著她還活著,也沒想到她是來勸他和談的,更沒想到,昱國的傅絕會簽了這百年之約。
可是,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言芷珊的一句話叫他醍醐灌頂。
她說,“戰爭才能帶來和平,可既能和平,又何苦戰爭?只道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大汗不是好戰之人,我相信大汗也同樣希望子民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
“哈哈哈……”北辰掣天突然一陣仰天爽朗長笑,仿佛豁然開朗,黝黑深邃的鷹眸意味深長地盯著芷珊看了好一陣子,瞬間對這個並無兄妹情意的堂妹另眼相看。他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麽野心勃勃的傅絕會簽這種條約。
美色當前,盛世為誘,倒也正中下懷。
事成,言芷珊至始至終淡定從容,滿意接過蓋上了三國玉璽的百年盟約,命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將餘下兩份分別送往夜狼國和昱國。只待三國百年盟約正式公布於眾,舉天同慶。
很快,言芷珊等到了這一天,她獨自一人站在月牙城的城樓上,在那裏觀看月亮是最美的,擡首仰望,皓月星辰一覽無餘,星際無野,浩瀚無窮,此刻,漫天綻放出此起彼伏的煙花,璀璨奪目,這是繼舉國服喪之後第一個喜慶的日子,很是熱鬧。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瀟,我能做的都做了,“天下初定”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吧。我知道,當初你出征西尋並非掠奪擴張,只因西尋政權腐敗,百姓苦不堪言,你不過是推波助瀾以求統一西北地區。我知道,你還活著,可是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麽還不回來?你說的,生當覆來歸,死當長相思,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
言芷珊深若幽潭的墨瞳一片惆悵,撫摸著那象征著生死誓言的雪韌牙,睹物思人,愁思斷腸。
倏爾,一道黑影閃過,戲謔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冒出來,攪了氣氛,“你要的人,我帶來了,你要怎麽感謝我?”
言芷珊不禁抽了抽僵冷的唇角,“你動作還真快啊!”蔏弦玥突如其來地冒出來,差點沒把她的魂嚇掉,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遂將雪韌牙收入袖中,頃刻將方才的黯然神傷不留痕跡的掩飾掉。
312.(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0章、皆是怪胎
“必須快!你當‘無影俠盜’四字是徒有虛名的嗎?嘿嘿……來無影去無蹤說的就是本人了!”蔏弦玥不知何時已翹著二郎腿坐在了城樓上,一襲黑色緊身夜行衣,飄逸的披風隨風飄動,臉不紅心不跳自吹自擂道。
“有嗎?我怎麽就瞧見你的影子了,你看,不就在那兒?”言芷珊面不改色,鳳眸一瞇,指了指月光灑落下,地面上那抹風姿矯健的影子,不削道。
“呃……”好冷的笑話,沒有影子那不成了鬼了嗎?蔏弦玥一陣惡寒,餘光瞥過言芷珊漸漸緩和的深鎖眉頭,不禁心情大好,“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看來,已經沒事兒了。”
“對了,你怎麽會認識像塗昆曻那樣奇怪的人?”只見蔏弦玥的目光朝著城樓下一個中衣中褲用他話來說就是衣著詭異的男子身後背著一方形的機關盒,還拖著一個長了輪子的行禮正氣喘籲籲地朝著二人招手,而同時向他們招手的還有一個緋衣的女子。
“我認識他很奇怪嗎?我認識的怪胎多了去了,你不就是其中一個?”
怪胎?他她竟說他是怪胎!蔏弦玥攪了攪腦子,正想替自己申辯,卻殘忍的發現她說得沒錯,“呃……好吧,你贏了。”一個放著好好的小王爺不當非要翻墻爬院偷東西的人,不是怪胎又是什麽?
“阿曻,你怎麽走的這麽慢啊!快點啊!”緋衣女子雙手叉腰興致昂揚地在前面引路,鳳眸有些鄙視的瞪著塗昆曻那磨磨唧唧的文弱樣兒,一臉的英氣,盡顯虎將之女的風範。
“我的姑奶奶,你要是背上這麽一箱東西試試?”塗昆曻黑著一張臉,眼中是無可奈何的寵溺,口中卻埋怨的嘀咕著,“女人就是麻煩,走這麽點兒路還非得拖著這麽兩箱東西。”
“你唧唧歪歪嘀咕些什麽呢!”趙娟兒好似聽到了某人的嘰歪,沖著塗昆曻作出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唬道。
“沒……沒什麽!”塗昆曻立馬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樣才乖嘛,夫君——”趙娟兒咧嘴一笑,伸手捏著塗昆曻那張滿腹委屈的臉蛋兒幾番蹂躪,“來,阿曻笑一個,老是板著臉會變面癱的……”
“嗚……”塗昆曻表示無聲的抗議。
看著兩人打情罵俏的模樣,很有趣,言芷珊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呵呵……你們兩還真是一對冤家啊!”
多年不見,塗小怪終於開竅了,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也不枉娟兒不顧女兒家矜持倒追了那麽多年。
此刻,言芷珊的心底暖暖的,一種看著別人幸福自己也跟著偷樂的欣慰感湧上心頭。
幾時,她的感情才能修成正果?
幾番寒暄之後,言芷珊清了清嗓子說起正事兒,她找塗昆曻來可不是邀請他們夫妻兩旅游的,而是正兒八經的花錢雇傭。
她要他幫她制作出降落傘,讓她可以順利下到萬丈深淵底部去。
自夜瀟淩墜落冰淵之後,冰焰之域已斷斷續續派出無數名死士沿著崖壁攀巖而下,卻無一人生還。從天上往地面看,那裏就像是一個被一顆巨大無比的隕石砸下的天坑,四面環山,無別路可通,加之平日裏白雲繚繞,一片朦朧,肉眼什麽也看不見。
究竟,在那片白雲之下,是什麽,沒有人會知道。
313.(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1章、此夜心意涼
正當夜狼國為這百年盟約,舉國大肆慶祝的同時,昱國亦是熱鬧非凡,繁花似錦的卞京城張燈結彩,皇宮內院歌舞升平,絲竹管弦之聲餘音繞梁,恢弘的宴席持續了良久才結束。傅絕還是習慣性的去了傾顏宮,即便那裏再沒有他想見到的人。
“皇上,您醉了。”
“朕沒醉,朕清醒得很,你是……黛妃……”傅絕妖艷的魅眸微微擡起,一手揉了揉有些迷糊的雙眸,一手舉著一壺酒,一路踉踉蹌蹌撞到門上,最後慵懶的靠著殿門就這樣坐在了地上。宮女在一旁看得焦心卻不敢上前,生怕惹怒了帝王。
“嗯,臣妾在。”茯黛深知她是勸不了他的,便微笑著遣散了宮人,陪伴著傅絕席地而坐。
“黛兒,你告訴朕,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她對誰都可以很好,唯獨對朕這麽冷漠,她就這麽恨朕嗎?”
此時此刻,傅絕的妖冷的魅眸一片淒涼,任憑他運籌帷幄,機關算盡,也算不到有朝一日,她會這般的恨著他。傅絕永遠都記得,在懸崖之上,言芷珊沖著他嘶聲質問的時候,那恨之入骨的眼神。
“你不要過來!”
“你……騙我!呵呵……”她又哭又笑,渾身顫抖,望向他時那冰冷到極致的目光,由內到外的散發的寒意叫他身體瞬間僵硬,甚至不敢靠近。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他承認他不願她記起夜瀟淩,所以故意隱瞞了她的過去,但是他從未想過傷害她。
“夠了——我什麽都不想聽!你已經毀了我的一切,還想做什麽?”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他對於我來說是什麽嗎?你知道嗎!不——你不會知道,你只知道怎麽陰謀算計我,怎麽殘忍的利用我去打擊摧毀他……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得意了!這個天下,你再也沒有對手了,你很快就可稱霸天下,成就你的千秋霸業!”
“言兒……我……”她的詰問一字一字,決絕冷漠。他居然無言以對,無從辯解。
剎那,一支木簪猝然抵在他的咽喉前遏止了他所有的話。原來,那支木簪,自他送她那天起,她就天天戴著。
可如今,卻被她親手摔在了地上,毫不留情。她說:“傅——絕——我不想再見到你!”
這一刻,他的胸口猶如插上了一把鋒利的利器,已然血流不止。
“皇上既然放不下,何不主動去找芷珊?”茯黛的溫婉柔潤的嗓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傅絕聽著這話,只想笑,唇邊擒起一抹自嘲,將酒一飲而盡,酒入愁腸,他壓了壓沙啞的嗓子,淡淡開口:“她不會想見朕,她找朕為的是和談,為的是夜瀟淩。她已對朕恨之入骨……”說著,將酒壺隨手一扔。
半響,茯黛微蹙的罥煙眉微微一動,她深深的凝視著傅絕,將他的悲傷痛苦看進眼底,緩緩開口,“淩帝已死,要知道活人和死人是不能比的。”語重心長的語氣,溫潤細膩卻好聽的嗓音天生帶著某種安撫人的魔力,“臣妾了解芷珊,她不會不明白皇上的心意,只是現在她還在氣頭上,總有一日,她會被您的真心打動的。”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是哪一日……”傅絕只覺得這是一個沒有期限的答案,一種奢望。
傅絕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淒涼孤寂全然被心思細膩靈敏的茯黛捕捉到,她沖著傅絕溫柔一笑,玉手挽上傅絕的胳膊,輕輕地靠了上去,軟語溫言:“就算芷珊不在皇上身邊,黛兒也會永遠陪在皇上身邊的。”
“黛兒……”傅絕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邪魅雙眸打量著眼前這個氣若幽蘭依靠在他肩頭的嬌柔佳人。膚如凝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罥煙眉似蹙非蹙,絲絲情意自那一汪秋水眸不經意流出,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淡淡憂郁氣質,朱唇輕點,宛若清水出芙蓉,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婉約動人,更添嫵媚之色,惹人心生憐愛。
“黛兒最近氣色似乎好了很多。”傅絕有一些恍惚了,眼前的茯黛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可究竟是哪兒,他卻想不出,他的腦海猝然劃過那個決絕清冷的背影,完全不一樣的氣韻。
那個女人從未如此溫順乖巧……
傅絕心底暗自吶了口氣,正值初夏,氣候溫暖宜人,夜裏暖風拂過,幽深宮墻飄來木槿花散落的花瓣,他卻突然覺得今夜好冷。
他突然將身旁佳人緊緊攬入懷中,在茯黛的記憶中,他從未這樣抱過她。他像個被凍傷在雪地裏的孩子,尋找一個取暖的懷抱。
時光飛逝,很快,時間又過了一個月,言芷珊清清楚楚的記得這是夜瀟淩墜下懸崖後的第七十五天,冰焰之域派出的死士仍然杳無音信,她對此便也不抱希望了,而是專心致志陪著塗昆曻制造降落傘。
而蔏弦玥則對她的驚人想法實在不敢茍同,可是言芷珊又豈是輕易勸得動的,她的脾氣在這一點上和夜瀟淩是一模一樣,固執起來很可怕,決定了的事,誰說也沒用。這不,很快他就遭嫌棄被攆走了。
那日,言芷珊似笑非笑地沖著他狡猾說道:“既然你這麽閑,不如回冰焰之域吧,我已經書信給綠凝,說你三日之後就會抵達冰焰之域協助她處理教中事務,相信綠兒一定正在準備迎接大俠你的回歸,我知道你不會讓她失望的……”
“你——好樣的!”蔏弦玥氣得說不出話來,誰叫她替他做決定的,他好不容易才從夜瀟淩那裏要回自由的,如今又白搭進去了……
蔏弦玥滿臉的抗議不滿,但也只是面上氣了一會兒,沒一會兒就又嬉皮笑臉起來。當晚,他就出發往冰焰之域。其實,他心底默默地在感激言芷珊。只因,他依稀記得幾年前他離開的一個夜晚,把酒言歡時說過的話,“幸得與君王共飲,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何地,我蔏弦玥只等你一句話,便是千裏,也定歸之。”
他就像一縷風,自在逍遙,無拘無束,卻也有讓他甘願放下自由的人。
蔏弦玥走了,少了在身邊碎碎念的人,言芷珊耳根自然清靜不少。以塗昆曻這怪才的智慧,這個世界的第一把降落傘誕生了。為了紀念這一偉大時刻,娟兒特意讓他多制造了一把,以備某日游山玩水時用。
314.(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2章、狂風卷·雷雲陣陣
“怎麽會變成這樣?”
“變成這樣?變成怎樣了?這裏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嗎?”趙娟兒環視一片枯黃荒山狐疑問道。從未到過這裏的趙娟兒自然無法理解那言芷珊猶如見鬼了的驚恐表情。
“這裏原來……”言芷珊不知如何同他們解釋,只能用難以置信的瞳孔深嚴戒備的打量著四周,那原本藤蔓叢生,綠油油的一片茂密山林,此刻一片枯萎荒涼,沒有蟲鳴鳥叫,感受沒有半分生命的跡象,且越發靠近那個冰淵,越發荒蕪,整座山的植被皆毫無預兆的枯死了,詭異得嚇人。
言芷珊只覺著毛骨悚然,心驚肉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可是當懸崖邊那座古老得被枯藤纏繞的石碑撞入她視線的那一剎那,她確信她沒有走錯。
冰淵地獄,這裏就是冰淵地獄。這裏,夜瀟淩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卸下那冰冷的銀色面具;這裏,她遇上了上古妖魂白澤。傳說在這萬丈深淵之下,是人間地獄,不幸掉入冰淵地獄者將永世不得超生,世代淪為餓鬼修羅的俘虜。
傳說是否為真,她不在乎,就算真是地獄她也要闖一闖,言芷珊咬緊牙關,袖中的拳頭不由捏得更緊,不慌不亂繼續前行。
“芷珊,這個地方怎麽感覺陰深深的……”連塗昆曻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縮了縮背,弱弱的跳到趙娟兒身後躲著。
孤冷陡峭的懸崖絕壁,記憶中那一片繚繞白色煙雲此時此刻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烏黑煙雲,天空剛才還晴空萬裏此刻已經是晦暗不明,言芷珊每走一步都感覺渾身被一股極強的怨氣包圍,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你當真要下去啊……”趙娟兒自認膽子算是大的了,可當她挪著步子湊近了懸崖邊一看,只覺得一股邪氣猛然襲來,不由得嚇得連連後退,心驚肉跳,雙腿發軟,這深不見底的陡峭懸崖加上這陰森詭異的氣氛叫她寒毛都立起來了,心裏瘆的慌,不覺已和塗昆曻兩個抱成了一團,鳳眸顫顫的瞥向身旁面色出奇鎮定的芷珊試探一問。
“嗯,我意已決。”言芷珊自顧自地穿上那個準備好的降落傘,裝備好用於攀巖的機關手,金絲鉤繩,以及一系列用於攀巖的道具。為了這此番下懸崖,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和積蓄,舉天之下最好的繡莊,舉天之下最精細輕柔布匹,材質都是選用得當今最好的,加上塗昆曻這個怪才的巧妙設計,只要不是無底深淵,她成功降落應該問題不大。
只是她一種不詳的預感伴隨著那股怨氣越發的濃烈起來,這個被叫做“冰淵地獄”的地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怎麽感覺這懸崖下邊有什麽東西……”
“你們先回去吧。”言芷珊已經穿戴好一切準備跳下懸崖,回首沖著那嚇得抱成一團兒的兩人,告別道。
“那我們走了,你怎麽辦,這下面都不知道有些什麽東西,這萬一你一去不返……”
趙娟兒沒好氣地打斷了塗昆曻,怒罵道:“你烏鴉嘴些什麽,芷珊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芷珊莞爾一笑,並無在意,去意已決的目光,淡然從容,“若是我真的一去不返,麻煩你們替我帶個信兒給靈山的冰冰,叫她不必太悲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她本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只要能再見到他,哪怕一面也是好的。
“不要跳!”就在芷珊準備縱身一跳的瞬間,一個聲音遠遠的飄來。
那一抹的妖紅的身影正朝這邊奔來,他總是穿得這麽亮眼。
“傅絕?”言芷珊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傅絕,或許是覺得這一次下去可能真的是有去無回,於是再大的怨恨便也不那麽重要了。
她回首沖著傅絕做出最後一絲微笑,仿佛訣別,下一刻轉身跳下了萬丈深淵,不顧傅絕通紅的雙眸中的一絲哀求。
半空中,言芷珊拉開降落傘的機關,傘猛然自背後爆開,形成一條弧線狀遮蓬,傘下的無數銀絲支撐她的軀體穿越層層黑雲緩緩下墜。
言芷珊輕輕閉上眼,這樣漂浮著,她只覺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長了翅膀的鳥兒,從未有過的輕松,自由的翺翔在天空,穿越層層阻礙,飛向她宿命中要愛的人。
“言芷珊你瘋了嗎!”正當她處於一個享受狀態的時候,一陣嘲諷聲自她的頭頂上方傳來,那聲音漂浮在半空,聽得不那麽真切,她卻聽出了那熟悉的嗓音中無與倫比的怒氣,言芷珊不由自主地擡眸望去。
頓然大驚失色,在看清楚某人的側臉時,莫名的生氣起來,語氣生硬:“你怎麽下來了!”
瘋的是他吧,她清醒得很,她下去是有目的,他跟著下來做什麽,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有多麽危險!
撇開那若隱若現的黑雲,她看見傅絕正和她一樣背負降落傘漂浮在離她不遠的上方,想來是某人以大昱國皇帝的權威強行霸占了某人的紀念品。
傅絕狹長的邪魅眸子深深望著那個正面色鐵青怒視著他的人兒,僵冷的唇邊一片苦澀。都這個時候了,她對他還是這麽冷漠。彼時,傅絕一臉受傷的表情看著叫人好生心疼:“你都可以下來,我怎麽就不可以了?”
言芷珊眉頭一皺,狠狠瞪了傅絕一眼,心中百味具雜。“你是昱國的皇帝,當然不可以!你不能有事!”
言芷珊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擔心並沒有逃出傅絕敏銳的雙眸。他心底一悅,皺著劍眉頓時舒展開,方才還是一副受傷不治的模樣,瞬間又恢覆了往日顛倒眾生的妖孽模樣,魅眸幽深,勾了勾唇,輕笑道,“原來言兒是在擔心我啊……”對於此刻的處境一點不擔憂。
他還是相信塗昆曻的能力,當初那只帶著芷珊一夜飛出夜狼國宮殿的大風箏就是塗昆曻的傑作。
“誰擔心你啦!我只是……”言芷珊欲辯無言,只得用餘光狠狠斜睥了那個欠揍的妖孽一眼,以示不滿。
她憂心忡忡,認真註視前方的無底深淵,仍是不見盡頭,難道這懸崖真的是無底的嗎?縈繞她身邊的怨氣,依舊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烈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突然聽到傅絕這麽一問。
“聲音?什麽聲音?”言芷珊不禁起了警惕,是不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她怎麽好像聽到了滾滾雷聲襲來,心底一陣惡寒。此刻耳邊刮過的風聲越來越大了,隱約感覺到一股古怪的氣息在逼近,面前的黑雲不知不覺的變得越來越多,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籠罩於黑雲之中。彼此,肆謔的狂風吹得她背上的降落傘半空中搖搖晃晃,她整個人完全失了平衡。
“轟隆——”猛然一記雷聲,震耳欲聾,言芷珊渾身一個激靈,耳朵刺痛無比,她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是當場就聾掉了。只見那猶如晴天霹靂的雷電正在她身邊放射出刺眼奪目的電光。芷珊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傅絕——!”她大聲呼喊著傅絕的名字,卻發現漆黑一片傅絕已不知被狂風吹到了何方。
“言兒,言兒,你在哪兒?”漆黑雷雲的某處,傅絕也同樣的在呼喊她的名字。
奈何那震聾發聵的雷聲,響徹天地,將二人的聲音全然淹沒無形。
言芷珊被忽明忽暗的電閃雷鳴嚇得傻了眼,真難為她被狂風吹得顛來倒去也沒有被雷電劈中,她掙紮著揉了揉刺痛不已的雙眸,緩緩睜開眼……
下一刻,言芷珊目瞪口呆。
“不是吧!這麽大個漩渦!”心中絕望的叫囂道。
言芷珊從未見過那麽兇猛巨大的一道漩渦,即便在21世紀的電視上也曾見過。電閃雷鳴之中,只見它張著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吃掉她。
而當她發覺的自己身軀正以擁抱大地的尷尬姿勢朝著漩渦撲去之時,心底拔涼拔涼的,這下死定了!
心中在感嘆,塗昆曻啊塗昆曻,你還真是烏鴉嘴!
她不能就這麽死了啊,她還沒有見夜瀟淩,她不可以就這樣死掉的啊……還有……傅絕……
315.(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3章、糾纏不休
“言兒——”慌亂中,有人抓住她的手。
“傅絕!”見到傅絕還活著,言芷珊心底一喜,原本懸空著的心頓時平覆不少。
狂風席卷天地,雷電交加之際,他們已被吸入巨型漩渦之中,背後的降落傘哪受得了這般淩虐折騰,已然損毀,只剩下殘肢碎布和著二人不由自主的身軀伴隨著龍卷風一般的漩渦打轉兒。
“若你我還能活著回去,你可會……原諒我?”
狂風中,她瞥見那個被風吹亂了衣衫,烏發淩亂不堪的傅絕,饒是狼狽,雖然此刻的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她從未見過傅絕此刻這般認真的表情,認真得叫她心底那最柔軟的一片,微微一疼。生死之間,傅絕認真的凝視著她,深邃妖魅的眸中只剩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著星光點點,湖面蕩漾起幾縷憂郁柔情的漣漪,言芷珊只覺得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緊得生疼。
他和夜瀟淩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夜瀟淩面容冷峻,不喜笑,而他,眉宇間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一笑顛倒眾生,一笑腹黑狡猾,手段卻陰冷狠絕,他總是擺出一副放誕不羈的風流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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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爾,言芷珊抿唇一笑,笑意不進眼底,卻是別有深意,“若皇上願意簽定這個百年邦約,從此與夜狼國井水不犯河水!天下的百姓都會感謝皇上的仁慈。而我這小小的弦音閣自然隨時隨地都歡迎皇上的光臨。”
言下之意,他若不簽,他們便是仇人,即便他是皇帝,她的弦音閣也絕不會允許他踏入半步。
她在要挾他……拿他對她的情來要挾他!
“啪”的猛然一聲猝響,傅絕黑著一張臉,重重將那封由她親手交給他的和談國書闔上按在了桌上,“好一個百年友好邦約!你倒是替他想得夠周到!”他自認自控力很強,卻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暗潮洶湧,他怒了,她無論做什麽,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夜瀟淩夜瀟淩——!
傅絕那濃濃醋意下的怒火,著實把芷珊嚇得一楞。
她淡漠的眸子一黯,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唇角,嗟嘆一聲,“你覺得我這麽做,只是因為他嗎?”
無可否認,她這麽做的初衷,的確出自她的私心,可同時也是真切希望兩國能夠和平共處。想一統天下談何容易?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歷經殘忍的毀滅。而今,時局還算穩定,三國鼎立,各有優勢,若是傅絕肯定放下野心,她定可說服向來坐山觀虎鬥的南疆大汗,簽下這百年邦約。
“開創一個繁榮盛世遠比結束一個亂世要難得多,我只不過是希望天下可以少一點戰爭……”她的語氣不覺壓低了。
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寂靜無聲的氛圍,格外緊張,像繃緊的弓弦,越拉越緊,眼看著就要崩斷,傅絕低沈的嗓音才緩緩響起,“此事,朕會斟酌。”
他的話,叫言芷珊不禁心頭一喜,他沒有拒絕,她知道他不拒絕的意思便是默認了,她起身福身不冷不熱的恭敬道,“那言兒就在弦音閣恭候昱皇大駕。”
“下次大可不必特意準備美姬。”傅絕魅眸幽深,平靜的語調不輕不重,難辨情緒。
不歡而散,他離去時的背影高大偉岸,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孤寂,他是昱國的皇帝,而皇帝總是孤獨的。她不禁看得失神,有些話欲言又止,直到他的身影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她才脫口而出:“傅絕,送你十六字,‘兼愛非攻,天志明鬼,尚同尚賢,節用節葬’。”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而門外那抹紫色的身影分明是停頓過那麽一瞬,卻終是頭也不回。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捫心自問,若非他的算計,她的孩子不會夭折,她不是什麽聖母白蓮花,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可即便再恨,她始終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皇帝,雖行事作風殘忍狠絕了些,其帝王之才也是不容置喙。至少,這些年他一直做得很好,勵精圖治,昱國的百姓豐衣足食,免受戰亂之苦。
她只希望他可以做一個好皇帝,而傅絕想從她口中聽到的可不是這些。
註釋:
①兼愛非攻。所謂兼愛,包含平等與博愛的意思。非攻即反對一切非正義的戰爭,防而不攻。
②天志明鬼。宣揚天志鬼神是墨子思想的一大特點。墨子認為天之有志——兼愛天下之百姓。因“人不分幼長貴賤,皆天之臣也”,"天之愛民之厚",君主若違天意就要受天之罰,反之,則會得天之賞。
③尚同尚賢。尚同是要求百姓與天子皆上同於天志,上下一心,實行義政。尚賢則包括選舉賢者為官吏,選舉賢者為天子國君。
④節用節葬。節用是墨家非常強調的一種觀點,他們抨擊君主、貴族的奢侈浪費,尤其反對儒家看重的久喪厚葬之俗。
311.(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99章、了卻君王天下事
三日之後,兩國停戰修百年之好的國書鄭重的回到她的手中,只是傅絕本人卻沒有如約而至。
事到如今,她與他,此生最好不見……言芷珊深深嘆了口氣,遂即攜帶加蓋上兩國玉璽的國書(一式三份)連夜兼程直奔南疆國,完成這百年之約。
而弦音閣,她已經做好了以後的打算,她事先從眾多才貌雙全能歌善舞的名伶之中,選定了副閣主,若是她一去不回,便由她掌管。
那是一個不僅是貌美,且知分寸懂得處世之道的才情女子,她叫做柳卿若,本是富家庶女,奈何家道中落又逢變故,父親死後被大夫人趕出家門,流落街頭險些被賣入窯子,幸得碰巧被她給遇上,一路帶到了卞京城。“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說的便是她吧,每每看著她,她總會想到當年的自己,那眉宇間的倔強,有點懷念,又有點感傷。
言芷珊說,“卿若,我有要事要出一趟遠門,弦音閣就暫時交給你了,若是遇上什麽難以解決的困難,拿著此物到城外一家無名客棧,就說你要見綠凝,便會有人幫你。但切記,不要隨便使用此物。”冰焰之域自有一套聯絡方式,若非遇上難以解決的麻煩事兒,她不希望麻煩到綠凝、
“是,閣主!”柳卿若受寵若驚的接過一道令牌,冰藍色的火焰,栩栩如生,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仿佛捧著一株熊熊燃燒著炎火,心中雀躍不已。柳卿若不知道閣主是何身份,在她眼中閣主的身份很神秘,她平易近人卻又對人淡漠疏離,她的眼睛告訴她,閣主是個有故事的人。閣主說,弦音閣不是妓院,姑娘們只賣藝不賣身,無論怎麽樣,這條規矩不可破。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閣主竟然這般信任她,將整個弦音閣交予她打理,而她們認識也不足半月。
柳卿若不知道,言芷珊關心的不是別人對她的看法,她關心的是弦音閣如何永久不衰。弦音閣曾一度淪為一家普通的妓院,連招牌都給拆了下來,此番重新開張,必須重獲新生,料想妓院裏的那些庸脂俗粉大都難以入眼,她早有先見之明。
一個月前,言芷珊離開了皇陵,慢悠悠自夜狼國一路走來,每在一個地方停下,都會打聽招攬有才情技藝之人勸其跟隨她。若屬昱國人士則雇入弦音閣歌舞坊,若屬夜狼國人士就入闌珊閣酒樓,因為正好聽聞月牙城的闌珊閣也缺了幾個中場表演的。
闌珊閣屬於夜狼皇家投資,運作一直良好,那一副潑墨美人畫,還高高懸掛於酒樓的上方,人來人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言芷珊此番去,還得特意戴上面紗,免得引人註目,畢竟世人眼中的鳶皇後已隨聖武淩帝而去。
她借著夜祈鈥的名義命令經營酒樓的掌櫃取下了那幅有些歷史的畫卷,將其收回袖中帶走,從此民間不覆有鳶皇後的畫像。
言芷珊離開皇陵之後一個月來所做的是一切,無不像是交代後事一樣,語氣決絕,她不讓靳冰冰繼續跟著她,而將其托付給上官鈺照顧。
她奔走青樓,只為了卻生平未了夙願。
她奔波三國,只為求得一個百年和平。
她了卻心事,只為毫無顧忌地去尋找他。
及至南疆國,當塔赫將軍驚魂未定地拎著她去見北辰掣天的時候,向來淡定的大王,竟然不小心摔了一個杯子,北辰掣天沒想著她還活著,也沒想到她是來勸他和談的,更沒想到,昱國的傅絕會簽了這百年之約。
可是,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言芷珊的一句話叫他醍醐灌頂。
她說,“戰爭才能帶來和平,可既能和平,又何苦戰爭?只道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大汗不是好戰之人,我相信大汗也同樣希望子民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
“哈哈哈……”北辰掣天突然一陣仰天爽朗長笑,仿佛豁然開朗,黝黑深邃的鷹眸意味深長地盯著芷珊看了好一陣子,瞬間對這個並無兄妹情意的堂妹另眼相看。他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麽野心勃勃的傅絕會簽這種條約。
美色當前,盛世為誘,倒也正中下懷。
事成,言芷珊至始至終淡定從容,滿意接過蓋上了三國玉璽的百年盟約,命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將餘下兩份分別送往夜狼國和昱國。只待三國百年盟約正式公布於眾,舉天同慶。
很快,言芷珊等到了這一天,她獨自一人站在月牙城的城樓上,在那裏觀看月亮是最美的,擡首仰望,皓月星辰一覽無餘,星際無野,浩瀚無窮,此刻,漫天綻放出此起彼伏的煙花,璀璨奪目,這是繼舉國服喪之後第一個喜慶的日子,很是熱鬧。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瀟,我能做的都做了,“天下初定”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吧。我知道,當初你出征西尋並非掠奪擴張,只因西尋政權腐敗,百姓苦不堪言,你不過是推波助瀾以求統一西北地區。我知道,你還活著,可是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麽還不回來?你說的,生當覆來歸,死當長相思,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
言芷珊深若幽潭的墨瞳一片惆悵,撫摸著那象征著生死誓言的雪韌牙,睹物思人,愁思斷腸。
倏爾,一道黑影閃過,戲謔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冒出來,攪了氣氛,“你要的人,我帶來了,你要怎麽感謝我?”
言芷珊不禁抽了抽僵冷的唇角,“你動作還真快啊!”蔏弦玥突如其來地冒出來,差點沒把她的魂嚇掉,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遂將雪韌牙收入袖中,頃刻將方才的黯然神傷不留痕跡的掩飾掉。
312.(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0章、皆是怪胎
“必須快!你當‘無影俠盜’四字是徒有虛名的嗎?嘿嘿……來無影去無蹤說的就是本人了!”蔏弦玥不知何時已翹著二郎腿坐在了城樓上,一襲黑色緊身夜行衣,飄逸的披風隨風飄動,臉不紅心不跳自吹自擂道。
“有嗎?我怎麽就瞧見你的影子了,你看,不就在那兒?”言芷珊面不改色,鳳眸一瞇,指了指月光灑落下,地面上那抹風姿矯健的影子,不削道。
“呃……”好冷的笑話,沒有影子那不成了鬼了嗎?蔏弦玥一陣惡寒,餘光瞥過言芷珊漸漸緩和的深鎖眉頭,不禁心情大好,“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看來,已經沒事兒了。”
“對了,你怎麽會認識像塗昆曻那樣奇怪的人?”只見蔏弦玥的目光朝著城樓下一個中衣中褲用他話來說就是衣著詭異的男子身後背著一方形的機關盒,還拖著一個長了輪子的行禮正氣喘籲籲地朝著二人招手,而同時向他們招手的還有一個緋衣的女子。
“我認識他很奇怪嗎?我認識的怪胎多了去了,你不就是其中一個?”
怪胎?他她竟說他是怪胎!蔏弦玥攪了攪腦子,正想替自己申辯,卻殘忍的發現她說得沒錯,“呃……好吧,你贏了。”一個放著好好的小王爺不當非要翻墻爬院偷東西的人,不是怪胎又是什麽?
“阿曻,你怎麽走的這麽慢啊!快點啊!”緋衣女子雙手叉腰興致昂揚地在前面引路,鳳眸有些鄙視的瞪著塗昆曻那磨磨唧唧的文弱樣兒,一臉的英氣,盡顯虎將之女的風範。
“我的姑奶奶,你要是背上這麽一箱東西試試?”塗昆曻黑著一張臉,眼中是無可奈何的寵溺,口中卻埋怨的嘀咕著,“女人就是麻煩,走這麽點兒路還非得拖著這麽兩箱東西。”
“你唧唧歪歪嘀咕些什麽呢!”趙娟兒好似聽到了某人的嘰歪,沖著塗昆曻作出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唬道。
“沒……沒什麽!”塗昆曻立馬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樣才乖嘛,夫君——”趙娟兒咧嘴一笑,伸手捏著塗昆曻那張滿腹委屈的臉蛋兒幾番蹂躪,“來,阿曻笑一個,老是板著臉會變面癱的……”
“嗚……”塗昆曻表示無聲的抗議。
看著兩人打情罵俏的模樣,很有趣,言芷珊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呵呵……你們兩還真是一對冤家啊!”
多年不見,塗小怪終於開竅了,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也不枉娟兒不顧女兒家矜持倒追了那麽多年。
此刻,言芷珊的心底暖暖的,一種看著別人幸福自己也跟著偷樂的欣慰感湧上心頭。
幾時,她的感情才能修成正果?
幾番寒暄之後,言芷珊清了清嗓子說起正事兒,她找塗昆曻來可不是邀請他們夫妻兩旅游的,而是正兒八經的花錢雇傭。
她要他幫她制作出降落傘,讓她可以順利下到萬丈深淵底部去。
自夜瀟淩墜落冰淵之後,冰焰之域已斷斷續續派出無數名死士沿著崖壁攀巖而下,卻無一人生還。從天上往地面看,那裏就像是一個被一顆巨大無比的隕石砸下的天坑,四面環山,無別路可通,加之平日裏白雲繚繞,一片朦朧,肉眼什麽也看不見。
究竟,在那片白雲之下,是什麽,沒有人會知道。
313.(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1章、此夜心意涼
正當夜狼國為這百年盟約,舉國大肆慶祝的同時,昱國亦是熱鬧非凡,繁花似錦的卞京城張燈結彩,皇宮內院歌舞升平,絲竹管弦之聲餘音繞梁,恢弘的宴席持續了良久才結束。傅絕還是習慣性的去了傾顏宮,即便那裏再沒有他想見到的人。
“皇上,您醉了。”
“朕沒醉,朕清醒得很,你是……黛妃……”傅絕妖艷的魅眸微微擡起,一手揉了揉有些迷糊的雙眸,一手舉著一壺酒,一路踉踉蹌蹌撞到門上,最後慵懶的靠著殿門就這樣坐在了地上。宮女在一旁看得焦心卻不敢上前,生怕惹怒了帝王。
“嗯,臣妾在。”茯黛深知她是勸不了他的,便微笑著遣散了宮人,陪伴著傅絕席地而坐。
“黛兒,你告訴朕,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她對誰都可以很好,唯獨對朕這麽冷漠,她就這麽恨朕嗎?”
此時此刻,傅絕的妖冷的魅眸一片淒涼,任憑他運籌帷幄,機關算盡,也算不到有朝一日,她會這般的恨著他。傅絕永遠都記得,在懸崖之上,言芷珊沖著他嘶聲質問的時候,那恨之入骨的眼神。
“你不要過來!”
“你……騙我!呵呵……”她又哭又笑,渾身顫抖,望向他時那冰冷到極致的目光,由內到外的散發的寒意叫他身體瞬間僵硬,甚至不敢靠近。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他承認他不願她記起夜瀟淩,所以故意隱瞞了她的過去,但是他從未想過傷害她。
“夠了——我什麽都不想聽!你已經毀了我的一切,還想做什麽?”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他對於我來說是什麽嗎?你知道嗎!不——你不會知道,你只知道怎麽陰謀算計我,怎麽殘忍的利用我去打擊摧毀他……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得意了!這個天下,你再也沒有對手了,你很快就可稱霸天下,成就你的千秋霸業!”
“言兒……我……”她的詰問一字一字,決絕冷漠。他居然無言以對,無從辯解。
剎那,一支木簪猝然抵在他的咽喉前遏止了他所有的話。原來,那支木簪,自他送她那天起,她就天天戴著。
可如今,卻被她親手摔在了地上,毫不留情。她說:“傅——絕——我不想再見到你!”
這一刻,他的胸口猶如插上了一把鋒利的利器,已然血流不止。
“皇上既然放不下,何不主動去找芷珊?”茯黛的溫婉柔潤的嗓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傅絕聽著這話,只想笑,唇邊擒起一抹自嘲,將酒一飲而盡,酒入愁腸,他壓了壓沙啞的嗓子,淡淡開口:“她不會想見朕,她找朕為的是和談,為的是夜瀟淩。她已對朕恨之入骨……”說著,將酒壺隨手一扔。
半響,茯黛微蹙的罥煙眉微微一動,她深深的凝視著傅絕,將他的悲傷痛苦看進眼底,緩緩開口,“淩帝已死,要知道活人和死人是不能比的。”語重心長的語氣,溫潤細膩卻好聽的嗓音天生帶著某種安撫人的魔力,“臣妾了解芷珊,她不會不明白皇上的心意,只是現在她還在氣頭上,總有一日,她會被您的真心打動的。”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是哪一日……”傅絕只覺得這是一個沒有期限的答案,一種奢望。
傅絕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淒涼孤寂全然被心思細膩靈敏的茯黛捕捉到,她沖著傅絕溫柔一笑,玉手挽上傅絕的胳膊,輕輕地靠了上去,軟語溫言:“就算芷珊不在皇上身邊,黛兒也會永遠陪在皇上身邊的。”
“黛兒……”傅絕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邪魅雙眸打量著眼前這個氣若幽蘭依靠在他肩頭的嬌柔佳人。膚如凝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罥煙眉似蹙非蹙,絲絲情意自那一汪秋水眸不經意流出,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淡淡憂郁氣質,朱唇輕點,宛若清水出芙蓉,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婉約動人,更添嫵媚之色,惹人心生憐愛。
“黛兒最近氣色似乎好了很多。”傅絕有一些恍惚了,眼前的茯黛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可究竟是哪兒,他卻想不出,他的腦海猝然劃過那個決絕清冷的背影,完全不一樣的氣韻。
那個女人從未如此溫順乖巧……
傅絕心底暗自吶了口氣,正值初夏,氣候溫暖宜人,夜裏暖風拂過,幽深宮墻飄來木槿花散落的花瓣,他卻突然覺得今夜好冷。
他突然將身旁佳人緊緊攬入懷中,在茯黛的記憶中,他從未這樣抱過她。他像個被凍傷在雪地裏的孩子,尋找一個取暖的懷抱。
時光飛逝,很快,時間又過了一個月,言芷珊清清楚楚的記得這是夜瀟淩墜下懸崖後的第七十五天,冰焰之域派出的死士仍然杳無音信,她對此便也不抱希望了,而是專心致志陪著塗昆曻制造降落傘。
而蔏弦玥則對她的驚人想法實在不敢茍同,可是言芷珊又豈是輕易勸得動的,她的脾氣在這一點上和夜瀟淩是一模一樣,固執起來很可怕,決定了的事,誰說也沒用。這不,很快他就遭嫌棄被攆走了。
那日,言芷珊似笑非笑地沖著他狡猾說道:“既然你這麽閑,不如回冰焰之域吧,我已經書信給綠凝,說你三日之後就會抵達冰焰之域協助她處理教中事務,相信綠兒一定正在準備迎接大俠你的回歸,我知道你不會讓她失望的……”
“你——好樣的!”蔏弦玥氣得說不出話來,誰叫她替他做決定的,他好不容易才從夜瀟淩那裏要回自由的,如今又白搭進去了……
蔏弦玥滿臉的抗議不滿,但也只是面上氣了一會兒,沒一會兒就又嬉皮笑臉起來。當晚,他就出發往冰焰之域。其實,他心底默默地在感激言芷珊。只因,他依稀記得幾年前他離開的一個夜晚,把酒言歡時說過的話,“幸得與君王共飲,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何地,我蔏弦玥只等你一句話,便是千裏,也定歸之。”
他就像一縷風,自在逍遙,無拘無束,卻也有讓他甘願放下自由的人。
蔏弦玥走了,少了在身邊碎碎念的人,言芷珊耳根自然清靜不少。以塗昆曻這怪才的智慧,這個世界的第一把降落傘誕生了。為了紀念這一偉大時刻,娟兒特意讓他多制造了一把,以備某日游山玩水時用。
314.(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2章、狂風卷·雷雲陣陣
“怎麽會變成這樣?”
“變成這樣?變成怎樣了?這裏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嗎?”趙娟兒環視一片枯黃荒山狐疑問道。從未到過這裏的趙娟兒自然無法理解那言芷珊猶如見鬼了的驚恐表情。
“這裏原來……”言芷珊不知如何同他們解釋,只能用難以置信的瞳孔深嚴戒備的打量著四周,那原本藤蔓叢生,綠油油的一片茂密山林,此刻一片枯萎荒涼,沒有蟲鳴鳥叫,感受沒有半分生命的跡象,且越發靠近那個冰淵,越發荒蕪,整座山的植被皆毫無預兆的枯死了,詭異得嚇人。
言芷珊只覺著毛骨悚然,心驚肉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可是當懸崖邊那座古老得被枯藤纏繞的石碑撞入她視線的那一剎那,她確信她沒有走錯。
冰淵地獄,這裏就是冰淵地獄。這裏,夜瀟淩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卸下那冰冷的銀色面具;這裏,她遇上了上古妖魂白澤。傳說在這萬丈深淵之下,是人間地獄,不幸掉入冰淵地獄者將永世不得超生,世代淪為餓鬼修羅的俘虜。
傳說是否為真,她不在乎,就算真是地獄她也要闖一闖,言芷珊咬緊牙關,袖中的拳頭不由捏得更緊,不慌不亂繼續前行。
“芷珊,這個地方怎麽感覺陰深深的……”連塗昆曻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縮了縮背,弱弱的跳到趙娟兒身後躲著。
孤冷陡峭的懸崖絕壁,記憶中那一片繚繞白色煙雲此時此刻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烏黑煙雲,天空剛才還晴空萬裏此刻已經是晦暗不明,言芷珊每走一步都感覺渾身被一股極強的怨氣包圍,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你當真要下去啊……”趙娟兒自認膽子算是大的了,可當她挪著步子湊近了懸崖邊一看,只覺得一股邪氣猛然襲來,不由得嚇得連連後退,心驚肉跳,雙腿發軟,這深不見底的陡峭懸崖加上這陰森詭異的氣氛叫她寒毛都立起來了,心裏瘆的慌,不覺已和塗昆曻兩個抱成了一團,鳳眸顫顫的瞥向身旁面色出奇鎮定的芷珊試探一問。
“嗯,我意已決。”言芷珊自顧自地穿上那個準備好的降落傘,裝備好用於攀巖的機關手,金絲鉤繩,以及一系列用於攀巖的道具。為了這此番下懸崖,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和積蓄,舉天之下最好的繡莊,舉天之下最精細輕柔布匹,材質都是選用得當今最好的,加上塗昆曻這個怪才的巧妙設計,只要不是無底深淵,她成功降落應該問題不大。
只是她一種不詳的預感伴隨著那股怨氣越發的濃烈起來,這個被叫做“冰淵地獄”的地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怎麽感覺這懸崖下邊有什麽東西……”
“你們先回去吧。”言芷珊已經穿戴好一切準備跳下懸崖,回首沖著那嚇得抱成一團兒的兩人,告別道。
“那我們走了,你怎麽辦,這下面都不知道有些什麽東西,這萬一你一去不返……”
趙娟兒沒好氣地打斷了塗昆曻,怒罵道:“你烏鴉嘴些什麽,芷珊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芷珊莞爾一笑,並無在意,去意已決的目光,淡然從容,“若是我真的一去不返,麻煩你們替我帶個信兒給靈山的冰冰,叫她不必太悲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她本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只要能再見到他,哪怕一面也是好的。
“不要跳!”就在芷珊準備縱身一跳的瞬間,一個聲音遠遠的飄來。
那一抹的妖紅的身影正朝這邊奔來,他總是穿得這麽亮眼。
“傅絕?”言芷珊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傅絕,或許是覺得這一次下去可能真的是有去無回,於是再大的怨恨便也不那麽重要了。
她回首沖著傅絕做出最後一絲微笑,仿佛訣別,下一刻轉身跳下了萬丈深淵,不顧傅絕通紅的雙眸中的一絲哀求。
半空中,言芷珊拉開降落傘的機關,傘猛然自背後爆開,形成一條弧線狀遮蓬,傘下的無數銀絲支撐她的軀體穿越層層黑雲緩緩下墜。
言芷珊輕輕閉上眼,這樣漂浮著,她只覺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長了翅膀的鳥兒,從未有過的輕松,自由的翺翔在天空,穿越層層阻礙,飛向她宿命中要愛的人。
“言芷珊你瘋了嗎!”正當她處於一個享受狀態的時候,一陣嘲諷聲自她的頭頂上方傳來,那聲音漂浮在半空,聽得不那麽真切,她卻聽出了那熟悉的嗓音中無與倫比的怒氣,言芷珊不由自主地擡眸望去。
頓然大驚失色,在看清楚某人的側臉時,莫名的生氣起來,語氣生硬:“你怎麽下來了!”
瘋的是他吧,她清醒得很,她下去是有目的,他跟著下來做什麽,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有多麽危險!
撇開那若隱若現的黑雲,她看見傅絕正和她一樣背負降落傘漂浮在離她不遠的上方,想來是某人以大昱國皇帝的權威強行霸占了某人的紀念品。
傅絕狹長的邪魅眸子深深望著那個正面色鐵青怒視著他的人兒,僵冷的唇邊一片苦澀。都這個時候了,她對他還是這麽冷漠。彼時,傅絕一臉受傷的表情看著叫人好生心疼:“你都可以下來,我怎麽就不可以了?”
言芷珊眉頭一皺,狠狠瞪了傅絕一眼,心中百味具雜。“你是昱國的皇帝,當然不可以!你不能有事!”
言芷珊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擔心並沒有逃出傅絕敏銳的雙眸。他心底一悅,皺著劍眉頓時舒展開,方才還是一副受傷不治的模樣,瞬間又恢覆了往日顛倒眾生的妖孽模樣,魅眸幽深,勾了勾唇,輕笑道,“原來言兒是在擔心我啊……”對於此刻的處境一點不擔憂。
他還是相信塗昆曻的能力,當初那只帶著芷珊一夜飛出夜狼國宮殿的大風箏就是塗昆曻的傑作。
“誰擔心你啦!我只是……”言芷珊欲辯無言,只得用餘光狠狠斜睥了那個欠揍的妖孽一眼,以示不滿。
她憂心忡忡,認真註視前方的無底深淵,仍是不見盡頭,難道這懸崖真的是無底的嗎?縈繞她身邊的怨氣,依舊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烈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突然聽到傅絕這麽一問。
“聲音?什麽聲音?”言芷珊不禁起了警惕,是不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她怎麽好像聽到了滾滾雷聲襲來,心底一陣惡寒。此刻耳邊刮過的風聲越來越大了,隱約感覺到一股古怪的氣息在逼近,面前的黑雲不知不覺的變得越來越多,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籠罩於黑雲之中。彼此,肆謔的狂風吹得她背上的降落傘半空中搖搖晃晃,她整個人完全失了平衡。
“轟隆——”猛然一記雷聲,震耳欲聾,言芷珊渾身一個激靈,耳朵刺痛無比,她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是當場就聾掉了。只見那猶如晴天霹靂的雷電正在她身邊放射出刺眼奪目的電光。芷珊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傅絕——!”她大聲呼喊著傅絕的名字,卻發現漆黑一片傅絕已不知被狂風吹到了何方。
“言兒,言兒,你在哪兒?”漆黑雷雲的某處,傅絕也同樣的在呼喊她的名字。
奈何那震聾發聵的雷聲,響徹天地,將二人的聲音全然淹沒無形。
言芷珊被忽明忽暗的電閃雷鳴嚇得傻了眼,真難為她被狂風吹得顛來倒去也沒有被雷電劈中,她掙紮著揉了揉刺痛不已的雙眸,緩緩睜開眼……
下一刻,言芷珊目瞪口呆。
“不是吧!這麽大個漩渦!”心中絕望的叫囂道。
言芷珊從未見過那麽兇猛巨大的一道漩渦,即便在21世紀的電視上也曾見過。電閃雷鳴之中,只見它張著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吃掉她。
而當她發覺的自己身軀正以擁抱大地的尷尬姿勢朝著漩渦撲去之時,心底拔涼拔涼的,這下死定了!
心中在感嘆,塗昆曻啊塗昆曻,你還真是烏鴉嘴!
她不能就這麽死了啊,她還沒有見夜瀟淩,她不可以就這樣死掉的啊……還有……傅絕……
315.(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303章、糾纏不休
“言兒——”慌亂中,有人抓住她的手。
“傅絕!”見到傅絕還活著,言芷珊心底一喜,原本懸空著的心頓時平覆不少。
狂風席卷天地,雷電交加之際,他們已被吸入巨型漩渦之中,背後的降落傘哪受得了這般淩虐折騰,已然損毀,只剩下殘肢碎布和著二人不由自主的身軀伴隨著龍卷風一般的漩渦打轉兒。
“若你我還能活著回去,你可會……原諒我?”
狂風中,她瞥見那個被風吹亂了衣衫,烏發淩亂不堪的傅絕,饒是狼狽,雖然此刻的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她從未見過傅絕此刻這般認真的表情,認真得叫她心底那最柔軟的一片,微微一疼。生死之間,傅絕認真的凝視著她,深邃妖魅的眸中只剩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著星光點點,湖面蕩漾起幾縷憂郁柔情的漣漪,言芷珊只覺得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緊得生疼。
他和夜瀟淩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夜瀟淩面容冷峻,不喜笑,而他,眉宇間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一笑顛倒眾生,一笑腹黑狡猾,手段卻陰冷狠絕,他總是擺出一副放誕不羈的風流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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