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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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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快馬加鞭抄近路,喬安一行月餘後到達烏孫,石頭前往大王子府上,喬安徑直求見興隆公主。

柳蓮生聽到通傳,手中狼毫滾落在書案上,帶出點點墨跡,汙了剛寫的字,將宣紙攥成一團,狠狠擲了出去,他,竟敢來嗎?

帶著滿腔憤恨來到正殿,他臨窗而立,正閑看庭院中的迎春花,手不由就發顫,兩腿也有些發軟,心中酸酸澀澀直沖眼眶,硬生生忍住了,以為有多恨,一旦相見恨不能生吞活剝,看到他,才明白有多恨就有多愛,千頭萬緒皆因不舍,算計來去不過為誘他前來。只因他曾說過,連生模仿筆跡和篆刻之術,無人能出其右。

喬安看到她,恭敬行禮,雙眸中滿是陌生。

賓主落座,喬安並不說明來意,笑說起太學中的往事,曾頭碰頭較量過算學,也曾在石桌上閑敲棋子落燈花,曾舉杯對飲,曾互背文章……柳蓮生再忍不住,淚盈雙眸。

末了喬安笑道:“太學中曾經同窗的連生,一直未曾忘,連生帶給我的喜悅,也常常憶起。可是,那只是連生,並非柳姑娘,我對柳姑娘,從來陌生。”

柳蓮生垂淚不已,掙紮著說道:“若是,我昔日不曾自作聰明女扮男裝,若初見時便女裝相見,今日可會不同?”

喬安搖頭:“那樣,便是連生也沒有了。”

柳蓮生大慟,悲憤說道:“在我眼中,喬夫人不過如此。”

喬安搖頭:“遇見了,動心了,心被這個人裝得滿滿的,再容不下其他,此生,便是她了。”

柳蓮生搖頭,喬安喚一聲連兄:“情之一字,並非是算學,能說出許多道理,也並非對弈,非要分出勝負。連兄且慢慢體會。”

看柳蓮生漸漸收了眼淚,起身恭敬一揖:“喬安前來,有一事相求,敢問戚將軍與大王子的書信,可出自連兄之手?”

柳蓮生點頭,“不錯。”看著喬安雙眸中的希冀,咬牙道,“可是,我為何要給你?為何暴露自己,使大王子與我為敵?又為何,要連累身在中原的父母家人?”

喬安笑笑:“連兄向來縝密,自然想到了退路。”

柳蓮生默然不語,你既知我,奈何錯過,喬安耐心等著,不防柳蓮生喚聲來人,咬牙對喬安道:“我籌謀數月,冒險為之,為何你一來,短短幾句話,我便要改變初衷?”

喬安面色平靜如水,不慌不忙任人綁了帶到後院柴房,心下惶急道,石頭,你慣於到處偷/人,一定要將我偷出去,若是連兄,我篤定會被我打動,可是柳蓮生,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何主意。

猶是春寒料峭時候,入夜後越來越冷,喬安拿些柴禾堆在自己身上,方覺暖和些,透過門扉看著月光,麥穗此時可在看著月亮?

月光都看不到了,也不見石頭前來搭救,不由在心中大罵,說好了過一個時辰我不出去,你就來救我,如今人呢?你說和二王子交情好,只怕是吹噓的吧。

罵一會兒石頭想一會兒麥穗,不覺已是夜半。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響,喬安喊一聲石頭,來人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快走,喬安跟在那人身後,沿途不見半個人影,大搖大擺出了王府。

那人帶著他穿過街道,一對巡夜的衛兵從街對面而來,腳步聲整齊而有力,靴底的鐵釘打在石板上,鏘鏘鏘作響,似踏在喬安心上一般,慌忙就要往一旁的巷子裏躲避,前面的人一扯他的袖子,迎面而上。

喬安嚇出一頭冷汗,就見前面的人朝衛兵舉起手,手中似乎拿著一個牌子,只輕輕一晃,衛兵們恭敬讓在一旁,彎腰讓行。

轉過兩個街角進了驛館,喬安方松一口氣,室內燈火明亮,喬安看向救他的人,那人脫下黑色鬥篷,喬安就是一楞,一襲白色紗衣,面上蒙了紗巾,只露一雙妙目,原來是位女子。

喬安忙一揖到底,“在下喬安,謝過女俠搭救之恩。”女子聲音溫和柔軟,話語中帶著輕松的笑意,“喬公子確實該謝我的”

喬安忙道,“還請女俠吩咐,只要在下能做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女子從鬥篷中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來裏面是幾副書信的草稿,另有篆刻的戚將軍印章,給喬安看過,又收了回去,客氣說道“還請喬公子帶我一道前往京城。”

喬安忙問,“女俠是何人?”女子頓了頓,沈吟道,“我姓沈。”

喬安笑稱沈姑娘,說聲請坐,因問沈姑娘為何要到京城,沈姑娘溫和說道,“自小向往中原,想要前去游歷一番。我,我原是三王妃書房中的侍女,三王子對我圖謀不軌,正想著逃離,偷聽到喬公子與三王妃說話,知道你要這些,遂到柴房找喬公子。”

喬安看向她臉上面紗,她輕笑道,“非是我故作神秘,實在是,容易招惹事端……”門外嗤一聲笑,石頭晃了進來,“就是說,姑娘生得太好看了?”沈姑娘竟不客氣點了點頭。

石頭嘿嘿一笑,喬安拳頭伸了過來,石頭笑道,“本想著先去偷了東西,再去救你,省得多跑一趟,不想這位姑娘捷足先登。”

沈姑娘低聲道“二位公子既已事成,我們連夜離去為妙。”石頭說一聲有理。

沈姑娘換了男裝戴了帷帽,喬安與石頭帶著人馬連夜往邊城而來,半月後趕到邊城,太子正帶人審問,太子一心要置戚將軍於死地,奈何平日畢恭畢敬的兩位兵部侍郎一反常態,堅稱書信有假憑證不足,提出邀請烏孫國大王子前來對質。

監軍站在太子一方,巧舌如簧,盡數戚將軍逆言逆行,並有幾名軍官與士兵作證,兩位侍郎質疑口說無憑,反擊監軍公報私仇。

雙方膠著之下,太子給烏孫國國王去信,等待回音的時候,監軍府出了大事,自從戚將軍下獄,監軍府守衛森嚴,可謂是鳥兒都插翅難飛,可一日夜裏,監軍在寢室中無聲無息身首異處,邊城謠言四起,說是監軍汙蔑戚將軍,被鬼神索命。

錢百裏無意中幫了戚將軍,又連取幾名軍官首級,邊城人心惶惶。

此時喬安與石頭趕到,石頭呈上大王子親筆信,喬安呈上證據,鐵證面前太子一聲冷笑:“這樣的物事,誰都可做,怎能證明戚傳貴乃是受人誣陷?”

沈姑娘站了出來,曼聲說道:“大王子有一寵姬,因大王子見了新人忘舊人,遂心生不滿,此寵姬沒有旁的本領,只擅篆刻與模仿字跡,如今事發,已被大王子所殺。”

說著話將一個木盒捧到太子面前,木盒打開來,裏面是一顆人頭,沈姑娘和氣道,“太子不用怕,此人頭一路泡在鹽水中腌漬並未腐爛,就是難看些。”太子斜眼看過去,黑漆漆的一團,五官依稀可辨,大叫趕快拿走。

人頭拿走,太子說一聲可是,沈姑娘笑道:“太子殿下想問我如何得知?我本在大王子書房中伺候,那寵姬做這一切的時候,我親眼所見,是以大王子派我前來。”說著話又呈上一封信,笑說道,“此乃國王親筆,特蓋國璽為證。”

喬安在旁聽得一笑,這會兒,她又成了大王子書房裏伺候的,石頭在旁小聲嘟囔道:“我們準備的替罪羊排不上用場了,大王子的親筆信也不用拿出來了。”

太子說聲明日再審,皺眉退堂,夜裏被人割掉一綹頭發,次日忙忙結案,放了戚將軍出來,心想待本太子回了京城,再收拾你們。

太子走後,喬安在將軍府住了幾日,此時邊城正是春暖花開,淑嫻與戚將軍的兒子翊正蹣跚學步,戚將軍彎腰耐心扶著,淑嫻坐在庭院中桂花樹下石凳上,與喬安說著話,不時擡頭看著父子兩個微笑。

夜裏石頭看喬安仔細寫著什麽,湊過來一瞧,密密麻麻得,都是戚夫人一家日常言行,不解看著喬安,喬安笑道:“給麥穗看的,麥穗回去定要問,嬸娘一家好不好?我說好,她便會追問,怎樣好,是以,我詳細記錄下來,她看了才能放心。”

石頭感嘆要多跟他取經,忙忙上街給珺華買各式首飾土儀,還有大包小包的零嘴,喬安笑道,“回去都爛了。”石頭一邊往箱子裏塞一邊說道,“爛了沒事,盡了心才是主要。”

臨行前夕,喬安看向沈姑娘:“已經離開烏孫,還要同行嗎?”

沈姑娘默然不語,喬安笑笑:“那就說實話,一切這樣周全,是不是柳蓮生派你來的?”

沈姑娘笑了:“三王妃所言非虛,你果真聰明,她說你會疑心我,只是為了脫身不會揭破,還說你會利用我證實戚將軍無罪。沒錯,你的話打動了三王妃,她讓我來的,三王妃還有一言,說是希望喬公子只記得同窗連生,至於柳蓮生這個女子,就當沒見過。”

喬安低頭一嘆,沈姑娘看著他,“喬公子可是心有不忍嗎?三王妃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喬安搖頭,“沈姑娘他日回歸故土,請幫喬某對三王妃表達謝意。”

沈姑娘說聲一定,輕聲對喬安說道:“喬公子放心,我絕無惡意,只是去瞧瞧而已。”

一行人上路,喬仁弘帶著嫣然同行,到達慶州地界,對喬安說一聲放心,與喬安話別,往凃州方向而去。

回到京城已是六月,迎候的人群中一眼瞧見麥穗,著了夏衣,鵝黃色的織錦緞,上面繡了青竹圖案,鮮艷中透著嬌嫩,若雨後的水芙蓉一般,花瓣上帶著露珠,晶瑩熱烈,欲迷人眼。

喬安下了馬靜靜看著,麥穗定定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燦爛而笑。

邱珺華疾步重來過來,一把揪住石頭,指著沈姑娘,大聲問道:“你們兩個,誰帶回來的姑娘?”

沈姑娘雖著男裝帶帷帽,下了馬往那兒一站,裊裊婷婷的姿態,任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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