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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慷慨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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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來到麥家院門外,麥清正吃著米花捧著蜜餞翹首企盼。看到喬安叫一聲姊夫跑了過來,喬安答應一聲,下了馬一把將他舉起放在馬背上,招呼一聲墨硯道,“將舅爺看好了。”又捏一下麥清的臉,“等著啊,姊夫跟岳父岳母見過禮,就帶阿清騎馬去。”

進了院門先瞧一眼角落裏的雞棚,盼望麥穗再殺只雞,讓麥穗知道,今日我可不會害怕了。

為何不怕?喬安回到縣府,想起自己被無頭雞一撞,嚇得有些失魂落魄,就覺十分丟人,就算沒了腦袋鮮血四濺,也不過是只雞而已,可是無頭雞為何會飛?喬安特意請教了無所不知的容十。

容十非常感興趣,本著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先是詢問了醉仙樓的大廚,並到後院看著雜役宰了十只雞,十只中有六只掉頭後飛了起來,醉仙樓後院中一時間熱鬧不已,無頭雞亂飛亂撞,雞血四濺,下了血雨一般,喬仁弘在樓上隔窗瞧著直皺眉頭,不過他對自己這個侄兒向來是無可奈何,知道他厭惡翠仙,只能在城外買一所小院,每日偷偷摸摸出城前去相見。

容十還不罷休,聽說刑場斬首死囚,拉了喬安前去,死囚首級一被斬下,容十沖了過去,大聲叫喚著死囚的名字,宴魁宴魁,就見滾落在一旁的頭眨了幾下眼睛,儈子手嚇得癱坐在地,容十奪過他手中的刀,用刀戳了戳無頭屍首的手,那手痙攣著握一下刀鋒,儈子手褲子瞬間就濕了,抱著頭喊道,“好漢饒命,以後再不敢了,小的還回去做屠夫去,再不砍人頭顱了。”

容十興高采烈跑到喬安身旁,“瞧見沒有?不只是雞,人被砍頭後意識尚存,不過很短暫,我特意去信問過京中一位提刑官,收到回信後我尚存著疑心,今日特來驗看。”喬安點點頭,“不錯,托容兄這孜孜以求的精神,我今日又開了眼界。”身後有人一聲嘆息,清冷冷說道,“這宴魁因妻子被惡紳玷汙,憤而殺掉惡紳士全家,雖說殘忍,倒也不失為一條好漢,今日被砍頭已經十分悲慘,竟然還要眼睜睜瞧著自己的無頭屍首,聽著旁人的呼喚,在恐懼害怕中死去。”

喬安一回頭,原來是風月樓的鴇母姓林名飛卿,人都稱一聲林掌櫃,林飛卿娉婷站著,帷帽遮住了美艷無雙的臉,正側著頭和身後的丫鬟說話,見喬安回頭,翹唇說道,“奴來憑吊英雄,喬公子呢?閑著無事,來看熱鬧?”喬安笑笑說聲是啊,容十在旁喚一聲林掌櫃,飛卿聲音冷了些,“不想容公子有狎屍之好,倒令奴家大為意外。”容十臉上浮起訕笑,“林掌櫃誤會了,不過是為了求證。”飛卿冷冷道,“求證什麽?求證這死囚會不會雪上加霜,更為痛苦?”

容十捅捅喬安,喬安楞了楞,“捅我做什麽?”容十道,“都是你,總糾纏無頭雞為何會飛的問題,這下可好,害苦了我。”喬安道,“那我也沒問你無頭人會不會動啊。”容十指指他咬牙道,“喬安,這可就不仗義了……”二人忙於鬥嘴,再一回頭,那飛卿已翩然而去,容十跺腳道,“我去風月樓守了這麽些日子,好不容易她能看我一眼,這下可好,她是厭了我了。”

喬安指著他恍然大悟,“你每日前去風月樓,原來不是為著那些姑娘……”容十忙上來捂住他嘴拖著就走,拖到一個僻靜的巷子裏方松開手,喬安呸呸吐了幾口,擦著嘴道,“就你的德行,還畏懼旁人聽到?”容十搖頭,“你見我容爺畏懼過誰?只是飛卿尚未走遠,讓她聽到可就不太好了。”喬安驚訝道,“果真嗎?容十你,果真喜歡這風月樓老鴇?”

容十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說什麽呢,老鴇,真難聽,飛卿可一點兒不老。”喬安道,“老是不老,怎麽過二十了吧?比你大好幾歲。”容十擡頭望著藍天,滿意一笑,“不過大三歲,女大三抱金磚嘛,剛剛好。”喬安笑問道,“何時開始的?怎樣喜歡上的?”容十搖頭,“這個卻是秘密,不想告訴你。”

喬安想到此處就笑,估計容十今日又去風月樓坐著去了,眼巴巴盯著頂樓,期盼著飛卿那難得一見的身影出現。就算出現了,也甚少看他,就算看他,也是冷冰冰的,唉,不知容十能執著到何時,二人之間又有怎樣的故事?

正搖頭笑的時候,麥母從廚房出來,笑說道,“喬安來了,快去屋裏坐,你岳父正等著呢。”喬安忙恭敬問過岳母安,又去堂屋拜見過岳父,出來教麥清騎馬,不時回頭看向院中,心想麥穗怎麽鉆在廚房也不出來?岳母的廚藝很好,不知做了什麽飯菜,嗅著不時飄出的香味,在路上吐了好一陣,又跑了好一陣,實在是餓了。

麥母出來喊三次開飯,麥清騎在馬上不肯下來,最後麥穗風風火火出來了,二話不說將麥清抱了下來,重重戳一下他的額頭道,“吃飯,飯後再騎。”麥清就乖乖回去了,又遞帕子又端水,招呼著喬安和墨硯洗手,墨硯不好意思得撓頭,“哪裏敢勞動舅爺。”麥清小臉通紅,“墨硯哥哥,別再叫我舅爺了,聽著怪難為情的。”

一家人就笑,笑聲中入了席,王大乃是第二次來,也不理會喬安,大喇喇坐了,麥母招呼墨硯也坐過來,墨硯死活不肯,麥穗瞪一眼喬安,喬安招手道,“坐吧坐吧。”墨硯方坐了半邊凳子,麥母為他盛一碗雞湯,“這孩子,我們是小戶人家,沒有那麽多上下尊卑,以後來了就大大方方入席,別拘束。”墨硯感激涕零。

麥穗心想,這喬家都把人欺負成這樣了,坐不敢坐,吃不敢吃,起身夾一塊氽白肉擱在喬安碗中,笑嘻嘻道,“夫君最愛吃的菜,快吃吧。”一聲夫君,喬安心中開了花,美滋滋低頭去夾菜,只這一眼就嘔了一聲,起身沖出屋門到院子角落裏,腹中空空,沒得吐,吐了幾口酸水。麥清跟在身後問道,“姊夫怎麽吐了?”麥穗笑嘻嘻道,“懷上了,害喜呢。”

回頭一瞧,她娘正板著臉盯著她,一吐舌頭回屋去了,躲在麥守義身後再不說話。麥母問墨硯,“喬安是不是不喜白肉?”墨硯鄭重點頭,“是啊是啊,瞧見了就吐,有時候聽見也吐,小時候瞧見了不該瞧見的事,大病了一場,險些沒了。”

這時喬安苦著臉回來了,笑對麥母道,“岳母做的菜,我十分喜歡,剛剛大概是餓極了。”麥穗從麥父身後探出頭來,“既喜歡,那一大碗白肉都歸你了。”喬安聽到白肉二字,又沖了出去,麥母忙將白肉端到廚房,為喬安煮了紅糖姜水,麥父看出究竟,板了臉對麥穗道,“麥穗,既成親了就是大人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頑皮捉弄旁人?喬安這孩子好性情,你要賢良些。”

麥穗忙答應說一聲是,喬安在院子裏喝著紅糖姜水,就見麥穗隔窗沖他做鬼臉,麥清過來問道,“姊夫,你真的懷上了?我要做舅舅了?是外甥還是外甥女兒?”喬安驚訝看著他,“麥清,你果真是個神童嗎?”麥清搖搖頭,喬安又道,“天下間只有女子十月懷胎,從無男子懷孕生子。“麥清一臉認真,”那不一定,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又說得準呢?”喬安呆呆望著麥清,心想,“神童就是神童,這見解就是異於常人。”

麥母又端了清粥小菜出來,笑對喬安道,“今日別吃葷腥油膩,清淡吃些。”喬安答應著忙接了過去,麥母揭開西廂房的繡簾,“到麥穗屋中吃去吧,吃完躺著歇息會兒。”麥穗沖了出來擋在喬安面前,“不許進我的屋裏。”麥母嗔道,“這孩子,你們都是夫妻了,什麽你的我的。”麥清在旁說道,“阿姊的閨房,我也從未進去過。”喬安看著麥穗橫眉立目的,忙道,“岳母,我去廚房中吃就是,沒有恁多講究。”

麥穗心想,算你識相。喬安端了托盤,落寞往廚房去,唉,屋門都不讓進去。麥母忙跑在他前面,將那碗白肉放到碗櫥中去。

剛進廚房吃了幾口,院門外門環叩響,墨硯跑去開了門,牛惕守走了進來,蹬蹬蹬進了堂屋,坐下來就見喬安端一個托盤進來,在小幾旁一坐笑道,“牛兄來了。”又對麥母道,“娘,一個人在廚房太冷清了,還是堂屋裏熱鬧。”

牛惕守也不跟大家打招呼,埋頭一通風卷殘雲,吃飽喝足抹抹嘴,起身噗通磕下頭去,“惕守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這些年虧得大叔大嬸照看,惕守心中感激無以為報。”說著話噗通噗通連磕幾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血來,麥父忙問道,“惕守,出什麽大事了?”牛二從小就常來混吃混喝,吃過抹嘴就走,想起來了也幫忙挑幾缸水,春耕秋收也搭把手,只是從未說過感激的話。

麥穗也在旁問道,“惕守哥,怎麽了?”牛惕守又磕個頭落下淚來,“大叔大娘,這一月來我傷心不已,如今想明白了,我年紀已大一無所成,上次麥穗女婿一句話提醒了我,我投軍去吧,拿命賭個前程。”麥父點點頭,“也好,總比浪蕩著強。”麥穗狠狠瞪了喬安一眼,勸牛惕守道,“惕守哥,只要努力怎麽都能有前程,何必一定要投軍。”牛惕守搖搖頭,“不行啊,我不比懷寧哥有學問,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我主意已定,麥穗別再勸了。”

喬安埋頭吃粥,心想投軍不是挺好嗎?就聽麥穗道,“爹,給戚叔父寫封信唄,讓惕守哥投奔戚叔父去。”麥父沈吟不語,麥母在旁道,“就寫吧,傳貴自會掂量,不會因為你寫了信,就特殊關照他,只是多少能有些照應。”麥父對牛惕守道,“寫是能寫,不過惕守,有了我這封信,你要給戚將軍長臉,不可仗著他的勢,任性胡為,給他惹出禍端來,知道了嗎?”

牛惕守又磕個響頭,說知道了,麥父這才起身起拿紙筆,麥母進裏屋拿三個銀錠子出來,慈和說道,“惕守,大娘手頭不寬裕,只有這些。”喬安一聽岳母說不寬裕,忙伸手到袖筒裏去,銀子未掏出來,麥穗喚一聲娘,捧出一個包袱來,打開來對麥母道,“母親,這是捉到胡春生,縣太爺賞的九錠銀子。”麥母看著牛惕守,“那胡春生是麥穗捉住的?惕守不是說……”

牛惕守臉紅到了耳根,“大娘,我吹牛了。”麥穗對麥母道,“娘,這些銀子都給惕守哥吧。”麥母笑道,“既是賞你的,你做主就是。”喬安默默抽出手來,瞧著麥穗,九個大銀錠子,你竟都給了他?

牛惕守將信和銀錠子都收在包袱中,告別麥父麥母,麥穗牽著麥清的手一直送到村口,牛惕守回過頭瞧著麥穗,鼻子一酸,掩飾著仰頭唱了起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

歌聲頗有些蒼涼悲壯,麥穗滴下淚來,叮囑道:“惕守哥,邊城路遠,到了縣府,先去買一匹馬,也省些力氣,天氣越來越冷,再買一身棉衣棉袍冬靴,靴子要買鑲了皮邊的,若下了雪也能防水……”

喬安在她身後聽著,心中感嘆,麥穗竟有這樣的時候,輕聲細語殷殷叮囑,可惜不是為我,若有朝一日被她這樣叮囑幾句,那心中的滋味,該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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