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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水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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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十這一回來,喬安和他沆瀣一氣,整日頑鬧不夠,二人互出花樣,忙不完的吃喝嫖賭,更常常拉幾個臭味相投的湊趣,每日早出晚歸,喬安夜深人靜時方能想起自己已經娶親,家中還有位俊俏彪悍的娘子,有心回去瞧瞧,天不亮就有狐朋狗友派了小廝在屋外候著。

就連喬仁弘房屋的鑰匙他也忘了還回去,喬仁弘招呼夥計過來砸了銅鎖,方才得出。

這日路過醉仙樓,想起當日將三叔父鎖在房中一事,笑著擡腳進去,且瞧瞧他如今老實些沒,上了樓就見喬仁弘的屋門新換了銅鎖,人卻是不在,想來那何翠仙一走,他每日規規矩矩回府和三嬸娘恩恩愛愛,招來夥計一問,果然說三老爺每日傍晚騎馬回去,日上三竿才來,喬安點點頭,這就對了。

進了自己那間屋中,瞧見床頭放著一包銀錠,重重拍一下腦袋,大叫墨硯過來,指著銀子囑咐道,“給大奶奶送回去,就說捉到胡春生,縣太爺賞的。”墨硯抱起銀子答應著就走,喬安說聲回來,“記得告訴大奶奶,就說那柳葉已經回到白水村,就放心吧。”墨硯眼眸一轉趁機說道,“大爺可想起大奶奶來了,還沒洞房呢,要不跟小的一起回去,今日夜裏將事情辦了。”

喬安一拍他頭擺手道,“去去去,今日說好了去風月樓吃酒,容十等著呢。”墨硯沒了笑容,黑著臉道,“這就是大爺的不是了,新房裏放著千嬌百媚的大奶奶,怎麽還去青樓?”喬安又拍一下,“去去去,你明明知道爺不好這口,一個個濃妝艷抹,沒骨頭似的往人身上貼,容十不知瞧上了那位新來的清倌,放長線釣大魚呢,每日都去坐坐,也不做什麽,我去看熱鬧。”

墨硯又嬉皮笑臉上了,“那就好那就好。”喬安又說聲等等,瞧著他笑道,“你這話裏話外護著大奶奶,為何?”墨硯伸出兩個手指頭,“一呢,大奶奶和氣,瞧見我就沖著笑,笑起來十分好看,二呢,大爺是我娘奶大的,我娘惦記著,每次回家都囑咐,將大爺看好了,玩玩鬧鬧可以,吃吃喝喝可以,嫖啊賭啊不能沾。”

聽他提起奶娘,喬安笑了:“那日墨硯回家,我也一塊兒瞧瞧奶娘去。”

墨硯回了喬府的時候,見了麥穗,將銀子遞了過去,又將喬安的話一字不差得仔細轉告,麥穗喜滋滋將銀子接了過去,笑道,“竟有這樣的好事,我收著了。”說著話拿一錠出來,“給墨硯的。”墨硯樂得一雙大眼瞇成了兩條縫,對麥穗補了一句,“大爺這些日子忙著做學問,忙不過來,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大奶奶勿用惦記。”

麥穗含糊應了一聲,心想他不回來我才輕松高興,誰惦記了?也對墨硯補一句,“讓大爺安心讀書,不用惦記著回來。”見墨硯去了,將銀子收了起來,心想,二百兩,好多啊,改日回白水村帶給爹娘,留著給麥清讀書娶媳婦兒。

麥穗在娘家忙碌慣了,這喬家什麽都不做,每日除去吃飯睡覺無所事事,麥穗苦悶不已,要幫著秀禾擦銅燈,秀禾不讓,笑說道,“大奶奶幫忙的話,我就沒飯碗了。”麥穗就問那肖婆子,“這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們,每日都做些什麽?”肖婆子道,“學習琴棋書畫修煉德容言功,是很忙的。”麥穗搖頭,聽起來很無趣,就帶著兩個小丫頭每日去花園裏游逛,摘果子捉魚蝦瞧瞧螞蟻鬥鬥蟋蟀消磨時光。

喬太太正瞧著她礙眼的時候,三姑太太湘靈打發兩個婆子來傳口信,說這幾日身上怠惰,請了郎中來,竟是有喜了,喬太太眉開眼笑,囑咐一聲出門上了馬車,去守著自家三閨女去了,去年懷了一胎,說沒就沒了,這次若是再有閃失,三姑爺就該納妾了,是以喬太太要多住些日子。

喬仁澤呢,因今秋豐收,前去各處田莊查看收成收取佃租,也不在家中,三房太太淑嫻暫管家事,公婆不在家中,麥穗十分愜意,跟這好性情的三嬸娘很快就熟了,常去三嬸娘院子裏閑坐,沒多久就發現,三嬸娘長相雖普通,卻是極有情趣,刺繡啊養花弄草啊,起了興致洗手做羹湯,十分美味,烹的茶都比旁人的香,尤其喜愛竄珠簾,各色大小不等的珠子,經她的手變換成各種清雅的圖案,往隔門一掛,屋中平添不少意境,麥穗越來越喜歡她,淑嫻也喜愛麥穗活潑爽直,隔三差五到她院子裏來閑坐,看她院子裏冷清,就搬幾盆花過來,囑咐她仔細照管,教麥穗刺繡麥穗耐不下性子,就笑著教她下棋鬥牌九,並拿了幾盒各色珠子給她,讓她竄著玩耍。

麥穗瞧這三嬸娘溫柔可親,不由想起那玉面朱唇的三叔父,也是溫和的性子,他和這三嬸娘可真是一對,為何就從不見他回府?憋不住問淑嫻,淑嫻笑笑,“夫君他顏若美玉,嫌棄我貌醜,成親這三年也是委屈他了。”麥穗氣道,“他怎麽就委屈了?委屈的是三嬸娘。”

淑嫻瞧著麥穗道,“是以我羨慕麥穗長得好看,若是我能有麥穗這樣的容貌,夫君也不會如此冷落。”麥穗嗤道,“面相就那樣重要?依我說,心相才重要,若我是三叔父,定將三嬸娘捧在手心裏。”淑嫻喟然長嘆,“他這些年總是躲著我,我早就不求什麽,只求相安無事,只是如今喬安也不回家,麥穗要上心些,你們剛成親,日子才開頭,若是兩相使勁,好日子就在後頭。”

麥穗一抿唇,“不瞞三嬸娘,自從嫁到這喬府,我好生憋氣,巴不得犯了七出,這喬府將我休了,我再回到白水村,自由自在的,多好。”淑嫻驚道,“不想你有這樣的想法。“麥穗嘆口氣,“這深宅大院度日如年,跟那籠中雀鳥有何兩樣,實在無趣。”淑嫻拍拍她手,“傻孩子,說得容易,這被人休離後的女子,就沒了臉,更連累了娘家名聲,再無人待見。”麥穗篤定道,“爹娘和弟弟才不會嫌棄我,再說了,若有人對他們指點,我大不了離開這昌都縣,到時候誰還能認識我?就算過得苦些,也好過在這裏受窩囊氣。”

淑嫻好半天沒有說話,出一會兒神,笑說乏了,要回屋歇會兒去。麥穗將她送回院子裏,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個小丫頭手中捧一盆花,笑說道,“大奶奶瞧這花可好看嗎?”麥穗瞧過去,就見綠葉中新開一對兒嫩白的花,花瓣上淺淺的紫紅色條紋,麥穗笑道,“果真好看。”小丫頭笑道,“大奶奶掐一朵戴在發髻上多好。”麥穗搖頭,“開著多好,戴半日就謝了。”小丫頭殷勤笑道,“好多呢,這個是給三太太送過去的,這花叫做水朱砂,三太太最喜歡戴了。”

麥穗瞧小丫頭殷切,又想既然三嬸娘喜歡,我也簪一朵湊趣逗她一樂,伸手掐下一朵來戴在發間,小丫頭笑說好看,端著花盆往三房院子裏去了。麥穗哼著歌繼續往前,就見另一個小丫頭迎面而來,福身笑道,“見過大奶奶,老爺和太太回來了,喚大奶奶回話去呢。”

麥穗心中叫苦,卻也得守禮,腳步匆匆來到公婆院子裏,進門就聽見喬仁澤哈哈笑道,“聽說雪蘭開花了。”就聽有婆子回道,“稟老爺,今年成雙了,開了兩朵,十分好看。”喬仁澤道,“快,快些端來瞧瞧。”那婆子一猶豫方回道,“大奶奶瞧見了十分喜愛,吩咐小丫頭搬過去了。”

麥穗一楞,關我何事?喬仁澤不悅道,“胡鬧,她懂什麽?那可是千金難求的珍品,精心養育三年才開一朵花,今年開了兩朵,喜慶祥瑞,去端回來,她若喜歡,旁的品種給她幾盆就是。”說著話從屋中來到廊下,一眼瞧見麥穗發間簪的花,臉色瞬間鐵青,怒道,“都不懂惜花,還敢說自己愛花?果真混賬。”

喬太太從屋中出來,瞧見麥穗就一聲驚叫,抖著手指著她頭頂道,“竟如此不知輕重,什麽都敢往頭上戴,還不給我跪下?”麥穗忙福身道,“麥穗見過父親母親,這花是路上碰到一個小丫頭,非給我戴上,說是叫做水朱砂,不是什麽雪蘭。”

喬仁澤氣道,“雪蘭別名水朱砂,你竟如此愚蠢,真是氣死我了。”喬太太又喝一聲跪下,麥穗跪下道,“是麥穗無知,可這花,真的是那個小丫頭蒙騙我,非讓我戴。”申辯著心中琢磨,難不成那小丫頭受人指使?就見喬太太身側一位婆子道,“大奶奶這會兒知道闖了禍了,昨日來要的時候,奴婢說過這花名貴,大奶奶非說不過是一盆花,有什麽名貴的……”

麥穗驚怒看著那個婆子,這睜眼說瞎話,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站起身一指那婆子,“好你個王婆子,紅口白牙的就敢誣陷,你敢對天起誓嗎?若說的是假話,全家人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那婆子到底心虛,想想自己兒女和乖孫,哪裏敢拿家人起誓,一時杵著呆楞在那兒,喬太太指指麥穗,“自己做的事,竟然在這威脅旁人,還不給我跪下。”

這時門外走進三個人來,正是喬家那三位姑奶奶,湘銀走在前頭,過來用力一推麥穗,“錯了就是錯了,還不承認,讓你跪下沒聽到嗎?”麥穗沒防備撲跌在地,那湘銀吩咐道,“王媽媽,她不老實跪著,就摁著她,讓她老實。”

王婆子正因麥穗逼她起誓憤恨不已,招呼另一個婆子過來,膝蓋頂在麥穗背上,令她動彈不得,一左一右夾著摁在了麥穗肩頭,麥穗那裏吃過這種虧,當下啐一口大聲嚷道,“敢讓我跪,敢摁著我,回頭咱們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我扒了你們的皮。”兩位婆子更加用力摁著,喬仁澤道,“既犯了錯,就老實跪著,若是再胡言亂語,就家法伺候。”

麥穗一聽家法,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就當是跪天了,擡頭望了望天,正是夕陽西下時候,天邊染了金燦燦的花邊,笑笑說道,“這落日,可真好看。”兩位摁著她的婆子對視一眼,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欣賞落日呢?

殘陽漸漸落盡,天色昏暗下來,冷風呼嘯刮過身旁樹梢,枯黃的樹葉不時落在麥穗頭上身上,麥穗雙膝已經麻木,兩個婆子摁著她肩膀虎視眈眈,麥穗聽著屋中傳來的說笑聲,看著暖和的燈光亮起,牙都快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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