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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賞年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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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定寺高臺,松蔭清涼,君如玉躺在竹椅上,搖著扇子吟詩,鑒湖水柔藍,十二珠簾掛。日長人倦,他吟著,吟著,倏忽入夢。

不知睡了多久,忽聽見有人高聲急喚,他一驚,只見老家丁一臉喜色,邁上石階,奔上前來,道:“少爺,大喜,大喜,蘇州那邊傳信來,說夫人有喜了。”

君如玉一片懵然,忽跌腳道:

“糟,拆樓人來了!”

老家丁不解其意,忙問道:

“少爺,誰是拆樓人?”

“來福,你不曉得!我適才做了一個夢。”

“少爺您夢見什麽了?”

君如玉瞧了瞧一旁的小乙。

小乙自派來隨侍,一言不發,常是倚著青松,抱劍而立,眼觀鼻,鼻觀心,活死人一般。

君如玉搖頭,道:

“來福,你可還記得,明月樓建成之時,曾跌死一個泥水匠。”

“記得,那泥水匠腳下打滑,自竹架跌落,摔壞了,救治無效,少爺您心慈,送了他家好些銀子,令其族人好生安葬。”

君如玉道:“適才,他入我夢來,說要拆卻明月樓。”

來福笑道:

“公子何其癡,那泥水匠早已投胎轉世去了,怎能拆了明月樓?”

君如玉撫額,輕拍兩下,道:“只怕這人,已投胎到了我家。”

來福臉色大驚,道:“這當如何是好?”

君如玉不言語,拿涼帕敷臉,清爽些,才道:

“還能如何?請好廚子預備大酒席,請好裁縫做小衣裳,孩子一出世,我君如玉要大宴賓客。”

老家丁一滯,問道:

“您適才不是說,這孩子拆樓來了?”

“不妨,不妨,隨他拆。”

“少爺,孩子出世,少說還要七、八個月……”

“我樓都建好了!他怎麽還要七、八個月才肯出來?”

……

君如玉想著,得給未出世孩兒積點福德,忽又笑吟吟道:

“小乙,你家公子既應承治黿銀子,我自當應承裘家命案,你回去罷。”

“等您查清案子,再回去不遲。”

“哎!哎!曉得了!”君如玉終於肯起身,伸個懶腰,吩咐道,“來福,備車,去六安道觀。”

這邊廂去了道觀,那邊廂,程蓮在亭間治了一席,擺了二壇紹興花雕,趙洵、阿沅落座,青娘、陸青相陪,看園裏小侍們種菊。

青娘道:“花早了,雖新奇,卻不天成,不若順其自然。”陸青道:“確也!”程蓮斟酒,請了陸青一大海碗。陸青幹了,讚道:“好酒。”程蓮道:“酒興有了,敢勞陸班主打套少祖拳來看。”

陸青不推脫,笑著起身,阿沅問道:“你這拳從何處學得的?我聽聞,少林寺並不教這一套拳法。”陸青答道:“少林寺弟子下了山,有行俠仗義的,也有做強盜的,老和尚心憂得緊,不敢將真拳法來教,只教些花把式、蠟槍頭。這一套少祖拳,還是我往雲南訪古梅,在盤龍寺,向一個執事僧學的。”

青娘聽了,來了興致,問道:“這執事僧想必大有來歷,既是輕易不外傳的拳法,如何又肯教你了?莫非你合了他的心意。”

陸青笑道:“合不合心意,不曉得,我卻疑心,那僧人是梅花變的呢。”

青娘聽了,笑道:“這話雅得不能再雅了,不知作何解?”

陸青道:“自古及今,人常說,嶺南梅縣,可訪得古梅,殊不知,此言大謬。梅縣之梅,雖粗壯,至多不過百年,哪當得起‘古’字呢?我走南闖北,惟在雲南,訪得兩株古梅。一株在盤龍寺,一株在喇嘛廟。先說那喇嘛廟,有紅衣僧人守護,列為禁地,不讓人近身。若我要偷訪,也不是不可,但我想這梅既有了主人,若我硬闖,是大冒犯,與我來意相違。是而,我只登上南山,遠遠看了看,也算是盡心了。”

趙洵微微一笑,道:“既有這一段話,我有一柄王公梅花扇,你拿著,正合宜。”

陸青不期然討了賞,連忙謝過公子。

趙洵笑道:“你不忙著謝賞,下文說完不遲。”

陸青笑道:“再說那盤龍寺,因香火盛,寺裏不堪其擾,索性閉了山門。我繞到寺後邊,正碰著一個執事僧,到溪裏挑水,那水桶裏浸著白鹽,我心疑,冒昧上前,問是何故?”

阿沅道:“敢問是什麽緣由?”

陸青道:“原來,此執事僧要用鹽水,澆灌梅花,令其枯死。”

眾人聽了訝異,青娘問道:“饒是梅花盛放,引了香客連綿,關上寺門即可,何至於此?”

陸青點頭,道:“我也這般說,誰料那執事僧道,梅花昨夜托夢於他,說與其受煙熏之苦,受折枝之苦,受喧嘩之苦,不若死了,轉世到深山,清清靜靜才好呢。”

眾人聽了,無不輕嘆。

“那後來呢?”青娘問道。

陸青道:“我心上不忍,向那執事僧道,梅花既要生於深山,何必求來世?我有一法子,不如用大車將梅花運到山裏喇嘛寺,一則成全此梅心事,二則有梅做伴,想必不再有求死之念。執事僧聽了這話,點頭稱是,隨後,我雇了一輛大車、十來匹馬,選了黃道吉日,送這梅進山去了。”

青娘聽了,笑道:“難得,難得,難得這梅有這樣的心思,又難得遇見了陸班主。”

陸青道:“我也不白出力,此事做妥當後,那執事僧便送了我一套拳法冊子。”

眾了聽了,笑了。

陸青接過酒壇,向眾人斟了,又敬了眾人一碗。

眾人飲過,陸青方走下亭子,撩開藍袍,練起拳來。

阿沅細細看了,曉得一招一勢的鋒芒,她意欲一試,趙洵笑了,開口道:“程蓮,你去試試這拳。”

程蓮正有此意,放下酒壇,下場,抱拳做了個請勢。

兩個早有心一較高低的,此刻不藏餘力,盡興比劃起來。青娘看得眼花繚亂,阿沅初看還有些意思,再看卻像爭風吃醋,不由一笑。

趙洵向阿沅問道:“這花雕如何?”

阿沅嘗一口,道:“淳厚得很。”

“怪哉,我這一碗卻是清淡的。”趙洵道。

“是麽?我嘗嘗。”阿沅換了趙洵那一碗來喝,趙洵含著笑,亦換了阿沅那一碗,對飲。

趙洵問道:“何如?”

阿沅覺得滋味相同,趙洵笑道:“興許是我清早嘗了烏梅果子,淡了酒味。”

“是麽?”阿沅道。

趙洵輕聲笑道:“若不信,我含一口餵你。”

阿沅瞪他一眼,幸而旁人都在看拳呢,都不曾聽見他輕浮言語。

趙洵笑道:“這又有什麽妨礙呢?若怕失禮,我讓他們退下罷。”

阿沅正色道:“賞菊、看拳、說典故,難得同樂,為何要敗興呢?”

趙洵含笑頷首,也肯正襟危坐,不動壞心了。

至晚,小乙回來,說裘家案子有了進展,趙洵坐於外廳,阿沅正要歇息,也披衣坐在屏風旁,聽小乙細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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