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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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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晚了,趙洵閉著眼睛,手攬住阿沅的腰,不肯松開,阿沅只能輕輕掙開了,走下床去,鏡臺前,點了枝紅燭,對鏡緩緩梳頭。

趙洵早醒了,看阿沅的一舉一動,看不夠,下了床,幾步走近了,攔腰將阿沅抱在懷裏,問道:“你不冷麽?”

“不冷。”阿沅道。

“過幾天起程去紹興看燈罷?”趙洵問道。

“案子呢?”阿沅問道。

“有陸青、程蓮在。”趙洵道。

“謝大公子的生辰宴呢?”阿沅道。

“讓阿沅的徒弟去!我回頭就讓人送口信給無憂公子。”趙洵道。

阿沅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他輕嗅她的頭發,道:“難道要見那些俗人?”

阿沅才要說話,院外傳來腳步聲,陸青同小乙作伴,提著燈籠停在門外,喊了聲“公子爺”。

趙洵想打發陸青走,可阿沅目光中有催促之意,他只得無奈道:“此案不了,你看燈也心不在焉。”說著松開阿沅,又道:“阿沅在房裏歇著,聽為夫的審案去。”

阿沅含笑點頭,看趙洵起身,從衣桁那揀了件道袍,覆在身上,松松系了,出門去了。

院裏,陸青、小乙看見公子爺出來,見了禮,陸青問道:“沅姑娘怎麽不出來?”

趙洵瞧他一眼,也不說話,往竹椅上坐下,才道:“你尋她做什麽,她累著呢,睡下了。”

陸青隔窗望望屋裏,只閃爍一點燭光,再望望公子,公子爺衣裳這樣隨意,一身驕慵。

他方才若有所悟,適才公子定是溫香軟玉春滿懷了……

趙洵道:“怎麽不說話?”

陸青一凜,忙道:“韓老先生出診了,屬下候了兩個時辰,方才等到先生歸來。”

“老先生怎麽說?”趙洵問道。

陸青道:“我向老先生道明來意,老先生卻和我打起啞謎來。”

趙洵道:“你坐下細說罷。”

陸青將燈籠放在花幾上,揀公子身邊的竹椅坐下,道:“我開誠布公,將葛巾在寶安堂丟了人參彩匣、得了石頭彩匣一事向韓老先生詢問,又說了當日有人送了人心彩匣到衙門一事。

三個彩匣,常人聽得糊塗,韓老先生倒沒糊塗,撇清道,我們寶安堂是老字號,客人若要送人參來呢,沒有換成石頭的道理。

韓老先生既然一口否認,我以為沒了下文,沒想到韓老先生留我喝茶,天南地北地閑聊,聊得我摸不著頭腦。

直到天色將晚,韓老先生說了一句送客,我只能告辭,韓老先生卻忽然多說了幾句話。”

趙洵聽到此處,道:“說了何話?”

陸青道:“韓老先生說,這人心和豬心長得差不多,若非醫家出身,尋常人也分不清,還說,若有人送那裝著人心的彩匣到衙門,多半是明哲保身的意思,不然留著做什麽?血淋淋的,不能填肚子,也不能做藥引!”

趙洵聽到此處,忽而一笑,道:“原來如此。”

陸青也道:“公子爺明白了?”

小乙在旁聽了半晌,問道:“我怎麽越聽越不明白?”

正這時,程蓮也從三笑樓回來了,只見他袖子半卷到肘上,前襟也汗浸浸的。

陸青笑道:“程大哥,你這是去三笑樓掌勺了?”

程蓮上前向趙洵行了禮,方才道:“掌勺倒不曾,我到了三笑樓,好言好語同徐大福講清來意,徐大福敷衍了我幾句,我只好將徐大福拖進後院馬棚,伺候他喝了半桶黔地辣椒水,半桶川南花椒水,外加一道雪鹽漬肋骨,這徐大福才肯開竅。”

陸青哈哈大笑道:“這徐大福還算硬氣!”

小乙問道:“徐大福招了麽?”

程蓮道:“招了!徐大福說,那天在三笑樓,他和葛巾迎面撞了個囫圇,白得了一彩匣的人參,賣錢去了。”

陸青道:“那他自個兒的彩匣裝的什麽東西?又是從哪兒得來的?”

程蓮嘆道:“奇就奇在這兒了,他一口咬定,原先裝的是白猿心,還說那天是蜀中販藥材的客人在三笑樓擺宴,吩咐他用白猿心煲一道好湯。”

小乙道:“後來呢?”

程蓮道:“後來那白猿心被葛巾揀去,徐大福就用廚房裏現成的豬心,熬了湯,打發了那夥客人。”

小乙道:“那販藥材的客人呢?”

程蓮道:“早就起程回蜀中了,哪還有人影?”

陸青笑道:“好輕巧的說辭!”

趙洵聽明白了,冷冷道:“此人貪心誤己,性命有虞。”

程蓮道:“公子爺說得極是!屬下已派人盯著那徐大福了,真相如何,看來今晚就分明了。”

趙洵吩咐道:“你去更穩妥些,若那徐大福有性命之虞,你保著他,送他去衙門,讓杜知府了結此案。”

程蓮點頭,領命去了。

陸青、小乙見程蓮去了,也退下了。

廊下,小乙不得要領,一路扯著陸青袖子,道:“陸大哥,此案到底如何?我怎麽愈聽愈不明白?”

陸青提著燈籠,笑道:“你這人精,也有不明白的時候?”

小乙忙道:“小乙平素縱有賣弄聰明之處,那也是些小聰明,怎及陸大哥通透?”

陸青笑道:“你這嘴倒會說!”

說著,陸青揀曲廊下的美人靠坐著,將燈籠遞到小乙手上。

小乙識趣,忙不疊接著,問道:“那彩匣裏到底是什麽心?人的?豬的?還是白猿的?”

陸青拍拍衣上的塵土,笑道:“你算問到點子上了!”

小乙道:“怎麽說?”

陸青道:‘韓老先生說了,人心還是豬心,只有大夫認得出。這話裏的意思,是尋常人揀著那彩匣,看裝著血淋淋一樣東西,不可能斷定是人心,更不可能送到衙門。”

小乙聽得一臉茫然。

陸青笑道:“你還真是不開竅!我跟你說白了,這裝人心的彩匣,就是韓老先生悄悄送到衙門裏去的!”

小乙大吃一驚,陸青道:“葛巾到寶安堂送人參,夥計見是老主顧柴家人,沒有細察。回頭韓老先生打開一看,竟是人心,這怎生了得?若與葛巾對峙,事關人命,葛巾一口否認,韓老先生豈不是百口莫辯?故而,韓老先生用了自家的彩匣,裝了個石頭,試探葛巾。可葛巾也不曉得彩匣何時被掉包,故而韓老先生察覺事有蹊蹺,才悄悄將人心彩匣送到了衙門。”

聽到此處,小乙明白了一半,又疑惑道:“照此說來,葛巾拿進寶安堂的,並不是人參,而是人心。可見,這人心出自三笑樓,但徐大福硬說是白猿心。”

陸青笑道:“這裏頭就有意思了。”

“怎麽說?”小乙愈奇。

“等程蓮回來,你就曉得了!”陸青說完,拿著小乙的燈籠,要走。

小乙連忙攔著道:“陸大哥,你話只說一半,小乙晚上可就碾轉難眠了。”

陸青笑道:“我看你近來只顧著揣摩公子爺的意思,旁的事都不大上心了!我話都說得如此明白了,你還不懂?”

小乙連連搖頭,陸青嘿然道:“我問你,那徐大福白得了葛巾的人參,不但矢口不認,還當眾打了葛巾一頓,你以為他是何樣人?”

“奸滑之人,貪婪之人。”小乙答道。

陸青道:“既如此,就算程蓮審他,他豈會說實話?”

小乙道:“這麽說來,什麽蜀中販藥材的客人,什麽吩咐他用白猿心煲湯,都是虛話了?”

陸青笑道:“半虛半實。”

小乙更不解了。

陸青道:“人心做湯一事,徐大福也不知情!想必正是當日擺宴的客人,向他胡諂的白猿心。不然他們三笑樓豈不成了黑店了?更何況,徐大福若知情,一旦丟失人心彩匣,豈有不慌之理?——這是徐大福說話的實處。”

小乙點頭,又問道,“那虛處呢?”

陸青笑道:“什麽販藥材的客人,都是假話!一個揚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日清早邵九娘被挖了心,午時就有人拿著人心到三笑樓擺人心宴,天下哪有這等巧事?”

小乙若有所悟,道:“我記得當日,柴少爺、少夫人、俞大鹽商,還有邵雙珠、邵雙玉,恰恰都在三笑樓,到底是哪個說要用白猿心做湯?還有那徐大福為何要說是蜀中的藥商?”

陸青笑道:“這就在一個貪字,徐大福起初不曉得是人心宴,直到程蓮酷刑審他,讓他曉得了,他動了心計,故意為真兇遮掩,今夜,他必定要去勒索真兇。”

小乙恍然大悟,道:“難怪公子爺吩咐程大哥,讓他今夜跟著徐大福!”

陸青起身,笑道:“到底是誰,你等著程蓮的消息罷!”

作者有話要說: 此案是一個無稽的帽子戲法。

1、殺邵九娘的仇家剖了她的心,在三笑樓熱熱鬧鬧地擺了人心宴,請徐大福做湯。

真兇當著徐大福的面,不能說,來,給所有跟邵九娘有過節的筒子們一人一份人心湯,當然也不能說是豬心湯(徐大福:豬心我們三笑樓有呀!),只好說是白猿心。

——————犯罪分子就是這麽任性。

2、徐大福不知情,端著裝心的彩匣下去了,沒想到和送人參來的葛巾撞了,掉了包;

葛巾帶著人心去了寶安堂,韓老先生回頭一看,怎麽是人心?

大夫的眼睛是雪亮的,別跟我說是豬心、猴子心。

韓老先生沒辦法,既不能不管,又不能全管,所以用彩匣裝了石頭,將麻煩推還葛巾。

另外的人心彩匣也悄悄送衙門去了。

————這樣人心彩匣經過了徐大福、葛巾、韓老先生,就到了衙門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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