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嘩然，不過如此。

人們紛紛間接或直接地認為做出這個決定的人腦子有病。一個正值巔峰的王牌選手，apl中總輸出最高的男人，歸隊當天宣布淪為替補。飛鳥盡，良弓藏也不是這樣用的吧？難道受了一次傷就要這樣被嫌棄麽？

也不想想，他是為了什麽受傷的。

更叫人覺得心寒的是，前腳聲勢浩大地迎接別人回歸，慶祝的粉絲還在你俱樂部裏活動，後腳就宣布人家替補。這不是照著支持者的臉打麽？再冷血的人也做不出這樣的舉動吧？

前鋒俱樂部的親媽一瞬間遭受了各種斷子絕孫似的問候。

大多數人都覺得俱樂部做的不厚道，心疼起宮禦來。當天的采訪視頻放出來，許多人都覺得宮禦臉上滿是痛苦，眼中全是不甘。連他平時不多話的作風都成了因為太失望難過，無話可說。而他旁邊的喬嘉樹則成了小人得志，眼中全是掩蓋不住的得意等等。

但有些人則覺得前鋒這麽安排是在暗示。宮禦雖然回來了，可他的狀態已經大不如前，早就不是巔峰狀態了。或許宮禦回來沒多久，跟完這次賽季，他就要退役。什麽歡迎儀式等等，都只是一種穩定粉絲情緒的安排。讓宮禦永遠停留在傳說中，善待元老，安安穩穩地退役，可比上場了狀態大崩身敗名裂強。

大夥兒說法不一，不過大多數都覺得前鋒這個安排不夠穩妥，腦子有病病。

腦子有病病的前鋒老板拋下這個決定輕飄飄地走了。留下被這個安排嚇到的elv隊員們面面相覷，有過多不該說的話語在嘴邊左右徘徊，不知當講不當講，並且很想講。

晚上六點，elv全員包括預備役都在做基礎訓練，訓練了兩輪，劉不凡終於忍不住了。他把鍵盤一推，帶著點火氣地問宮禦：“隊長，你真的替補嗎？”

宮禦握著鼠標看都沒看他，只嗯了一聲。劉不凡很難受，憋屈著個臉。他之前玩的是近戰，宮禦手術這段時間，代替宮禦的位置玩了游走刺客位置。不得不說，他承擔非常大的壓力。就操作和意識來說，他不如宮禦。比賽時偶爾上頭，就不記得自己是個脆皮，喜歡和別人杠硬的。拖過後腿，被噴得非常慘。

因為有對比，大夥兒就更想念宮禦在時那種遇神殺神的殺氣和風光。噴劉不凡讓他不會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無數人都嘆息elv沒了銳氣，很溫吞，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甚至連劉不凡自己都這麽覺得。

無數次比賽中，宮禦的刺客在隊友被圍困或者包圍敵人時從天而降，大殺四方。在危機時化險為夷，在士氣豪壯時錦上添花。每次宮禦出現都是氣氛最熱烈的時候。他在，隊伍仿佛就有了主心骨-——elv的隊員們或多或少都有點依賴宮禦。

劉不凡擔任這個逆轉局面的角色，做得並不如隊長好。有些時候別說救人，甚至還會搭上自己送一個。看著自己和隊友的屍體，聽著現場觀眾的噓聲，劉不凡身上冷汗一陣接著一陣，非常難受。現在宮禦回來，他迫切地想把這個秀的位置還給合適的人。

誰知道俱樂部是這麽一個安排？劉不凡很惶恐：難道自己還要在這樣一個位置待下去嗎？他不想玩刺客，這種秀不該是屬於他的。

被噓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劉不凡的手一抖把鼠標給碰掉了。

鋪了地毯，鼠標掉在地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響，可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氣氛凝滯，劉不凡的臉色有些發白。喬嘉樹走過去替他將鼠標撿了起來，放到他手邊。劉不凡看到他，臉色更加難看了一點。

隊員的心態問題，喬嘉樹早有預料。他本來想解釋一下這是戰術安排，可看到劉不凡他們幾個的臉色，就知道這個解釋不會得人信服——畢竟他自己都不怎麽信。

昨天到了會議室，看到老板教練都在，喬嘉樹已然知道叫他們來是做什麽的了。雖然他認為elv想要更長遠的發展下去，執行他現在的路線比較好。可如果俱樂部在考量之後，依舊走以前的模式，他也不會說什麽。

只是現在要跳槽的話不怎麽好辦，喬嘉樹想到之前幾個來試探自己口風的隊伍，細想了一下之後的打算。就這麽一個走神，喬嘉樹就聽到老板宣布：“那就如宮禦之前要求的，由嘉樹繼續擔任隊長。宮禦的話先做替補……”

宮禦要求？喬嘉樹驚訝地看向宮禦。宮禦神色淡然，點點頭，“我需要一點適應隊伍的時間，之後的練習都會參加。”

他們的主教練擔憂地看他的手，“你的手吃得消麽？”

“宮禦都這麽說了，就有他的把握，”陳前笑著，對李小牧說，“對外不用解釋什麽，就說是正常調整安排。”

李小牧悄悄翻了一個白眼，心道：估計記者粉絲也沒有那個心情聽自己解釋。

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如此草率地決定，前後都不到五分鐘時間。最讓喬嘉樹驚訝的是這竟然是宮禦自己要求的。饒是喬嘉樹淡定如樹懶，也有點懵。一懵懵到了采訪間，李小牧出去招待寒暄，房間裏剩下喬嘉樹和宮禦兩個人。

氣氛有點沈悶，奈何剛才在門口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了，現在更沒話了。喬嘉樹有點好奇宮禦為什麽要提出由他來做隊長，自己則去替補。想問又找不到合適的開口，有點為難，眉頭小小地蹙起來。

因為他很在意，房間裏又只有兩個人，宮禦視線轉過來的那一剎那，喬嘉樹就捕捉到了。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同時楞了一下。似乎都想挪開，但明顯他倆都有話要說就都沒挪開。大眼瞪小眼，同時道：“那個……”

“你先說……”

又是同時。

“……”

接著又同時閉了嘴。

“……”

靜默一瞬，喬嘉樹張口欲言，忽然福至心靈，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給掐住了。果然，對面宮禦問出了口：“和lion的第二場比賽，為什麽選欺詐師，不選熊奴？”

宮禦問的是四強爭奪賽時，elv想走穩健路數的目的被看穿。他們的對手lion十分有針對地將這種隊形的重要英雄給禁用了。面對這種情況，使用了一個很少在職業賽場上出現的輔助欺詐師。這個選擇讓很多人不能理解。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選擇更能保證輸出的輔助麽？

熊奴，就是這樣的輔助。他的大招怒林咆哮開啟後，血條暴漲一輩，瘋狂吸收傷害。還可以給對手減速，暈眩。在這樣的效果下，隊友的輸出空間增加，贏面也大一些。相比之下，同為輔助的欺詐師就太脆了——甚至不能抗傷害，是個在身後給隊友加buff的輔助。

有人猜測喬嘉樹是不是無計可施，幹脆不按常理出牌嚇對面一下。或者說，丫幹脆慫了，幹脆縮在後面。反正到時候輸了，大多都會說輸出不夠。畢竟在很多人眼裏，輔助只要加好血，看好視野，都是好輔助。

宮禦的神情非常認真，眼神也很直接，甚至是直勾勾的。喬嘉樹一下沒敢看他的眼睛，摸了摸鼻子說：“那種情況下，獻祭伊凡比較好。”

這個回答顯然不在宮禦的預想範圍內，他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眉頭皺起來，“為什麽？”

他的語氣有些嚴肅，如果是其他人都會覺得宮禦是在為這個回答不滿。但喬嘉樹只是繼續說：“核心被搬掉，第二輸出很自然地就成為了針對對象。比賽開始我輔助伊凡發育，拿了兩血。lion覺得我們會保伊凡這個暴力輸出，就會按照安排開始針對。盡量把他們控制在上路，其他就好拔旗子了。”

拔旗子，是aurora裏占領瞭望臺的一種說法。玩家通過不斷占領瞭望臺，觀察點用以猜測npc的刷新和對手的位置等等。

“你用一路去換麽？”

喬嘉樹說得很輕描淡寫，但比賽當時的情況簡直是驚心動魄。因為誰都不能保證賽場上會發生什麽。一邊要用伊凡瘋狂吸引對面註意，一邊又要幫助自家其他英雄發育，還要觀察旗子的布置。伊凡是拿來送和獻祭用，可如果一個回合都撐不下來，等於是留了破綻給對面。

比賽時，elv的上路幾乎是被對手給打穿了，其他兩線也是第一防線破裂，退守城中。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其他人還是不守城。依舊在外面浪，吃對面的補給包，拔旗子。欺詐師的覆活技能只要一好，就給伊凡用。

大夥兒只看到伊凡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反覆去世。解說甚至用孤膽英雄來形容當時玩伊凡的樓一振，說他是elv今天的靈魂人物。

彈盡糧絕，lion五人逼近基地。眼看著要輸，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本來很謹慎清兵的伊凡突然一個聖光沖鋒，沖進人群。大夥兒都以為他會立撲，誰知竟然站住了。法師和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輸出跟上，lion五個人的血條全都降至一半。

見事情不妙，lion意圖撤退，然而欺詐師已經繞到了基地門口。用控制技能堵住了對手的退路，被隨後趕來的elv殺了一個團滅。本來必輸的局面瞬間翻盤，欺詐師給隊友瘋狂加速，秒推一路把對面的基地給碾平，奪得了勝利。

絕地大翻盤，驚險無比。

事後比賽錄音放出，大夥兒才知道是喬嘉樹堅持選伊凡+欺詐師的組合。雖然贏了，但不理解的人占了絕大多數。

“當時也沒什麽把握，”面對宮禦的疑問，喬嘉樹坦白道，“能團滅對面也是運氣好。一振比較聰明，撲上去前換了一件冰甲，否則剛開始傷害扛不住，只能讓他們半血回去了。”

宮禦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是在思考。

喬嘉樹想了想，補充說：“熊奴當然也可以，但我自己用欺詐師比較順手。熊奴麽，光血厚，傷害不是很高……我們沒有正面硬扛的實力。”

比較輔助職業的傷害當真過於少見。也不知道喬嘉樹是不是輔助玩多了，太有打輸出的心，憋瘋了。

見宮禦若有所思，他說：“是你的話會選熊奴，讓樓一振他們拖時間，然後自己拉人頭差。”

這是個肯定句式，在研究了宮禦的比賽後，喬嘉樹也不奇怪宮禦會來問他這個問題。宮禦也沒有否認，只管低頭思索。大約是想通了，宮禦嘴角帶出一點笑，“嗯，我的話的確……但仔細想想，你的打法更好一點。”

他一貫不愛說話，游戲也好，采訪也好，都認真到嚴肅的地步。現在如釋重負，想明白了，一笑就顯得人特別純然還有絲絲柔軟和安心的味道。

喬嘉樹捕捉到他的笑容，隨後把視線移開了。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如果當時刺客游走位是宮禦的話，那麽他們在前期給對面造成的壓力會更大。偷吃發育的戰術會更加容易實施。不過現在說不說這個也沒有什麽意思，喬嘉樹從不去思考如果的說法。

“如果我在的話，這個打法會不會更好一點？”

身旁的聲音響起，喬嘉樹有些訝異地看過去。只見宮禦一只手在空中比劃，似乎計算游戲裏的路線，碰到敵人時的輸出順序。宮禦不是在自誇什麽的，只是很單純地闡述一個事實。喬嘉樹覺得有點好玩，剛想承認，宮禦又喃喃自語：“不過我伊凡玩得一般……”

啊？喬嘉樹不懂了，他說：“玩刺客不是更好？”

“那種情況下，想玩伊凡。”

那種情況，被人輪流上門找麻煩的情況。原來elv的前隊長是這麽一個不怕麻煩的抖……不是，敢於挑戰的人嗎？

喬嘉樹也忍不住笑，說：“那下次有機會，讓你試試看。”

然後，莫名的，兩個人就當是的比賽情景，聊了各種可能發生的事件。一直聊到李小牧帶著記者進來。有外人在時，兩個隊長同時收起了話頭，變成了沈默樣子。

一直到采訪結束，李小牧送嚇裂的記者出去。宮禦忽然對喬嘉樹說：“明天試一把嗎？”

眼睛裏皆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

回想起當時情景，喬嘉樹覺得自己可能被坑了。怎麽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呢？宮禦那個等不及的樣子，總讓他覺得此人說不準早就不想當隊長了。恨不得拋開這個職務，好快點在比賽場上浪。

他默默把這個猜測咽回肚子裏，擡頭環視了一圈，宣布說：“打場練習賽。用和lion比賽時的配置。”

那日光景，樓一振實不想回憶，有點痛苦地問：“我能不能換個位置？”

“可以，”喬嘉樹點點頭，示意說，“肖威，樓一振，宮禦，還有你們兩個一組。其他人和我一組，用lion配置。”

宮禦立刻就對樓一振說：“我用伊凡，你隨便。”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電腦前，好像他倆要和自己搶似的。

樓一振擺脫了這個被暴打的關鍵位置，正思考自己玩個啥。轉頭看到二隊那位刺客選手一副我要窒息了的模樣，悄悄嘆氣：誰敢在禦神面前玩刺客？為了不讓幼小的二隊成員還沒成長就遭受毀滅性的打擊，他只好大義獻生：“好吧，那我玩刺客，你們隨便吧。”

不和宮禦一組，劉不凡也是大松一口氣。雖然宮禦不會語言嘲諷，但那種正直無聲的眼神更讓人難受。只要不在宮禦面前用刺客，劉不凡現在什麽答應。他如釋重負，選了自己擅長的射手位。按照之前的思路，他只要和隊友一起瘋狂抓伊凡就好，相對來說簡單多了。

十五分鐘後，劉不凡看著隊友和自己倒在地板上的屍體，還有在宮禦操作下一副我還能打十個模樣的狂暴伊凡，他陷入了沈思：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想不開，想著要去抓隊長呢？還有伊凡這個英雄什麽時候變成刺客的？

另一邊，喬嘉樹摘下耳機，也陷入了沈思：要是當初是這樣一個伊凡，那lion就不會抓著他不放轉頭來抓其他人了。宮禦果然還是兇殘了一點，不好隨意放出去。剛才劉不凡的表情不太好，現在這麽一打，怕是自信心會更加受動搖……自己的決定還是太輕率了一點。

還沒等他分析個所以然來，劉不凡的射手被再次打爆。雙手離開鍵盤，等待覆活。覆活期間，劉不凡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一幅我好安心的祥和模樣：“啊，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啊……”

喬嘉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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