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萊格拉斯只暈過去了短短幾秒鐘，甚至算不上暈倒，他迅速撲捉回自己的意識，從地上跳了起來，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張弓搭箭。

——他被突然襲擊了，就在剛才。

三枚箭矢同時射中了蜘蛛的三只毛絨絨的足，那個醜陋的頭顱咆哮了起來，黏液的臭氣撲面而來。它沖萊格拉斯直沖了過來，揮舞著它的手腳，想要把在落葉中站得筆直的精靈再一次揮倒。

然後它又遭到了一擊，一支箭射中了它的覆眼。

蜘蛛被徹底激怒了，它暴風雨一般地咆哮，不顧一切向著萊格拉斯碾壓過去。它的足擊中了那個精靈，尖利的刺差點劃開他的胸膛，但是於此同時，蜘蛛的另一只腳卻再次被一支箭射中了。

萊格拉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捂住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肋骨像是被人鑿了一個洞，氣流嘶嘶地從裂口中滲出來。小精靈沒有放開他的弓，他正仰面斜靠在一棵樹的樹根上，盡全力又射出了一支箭。

可是他的力道和準頭已經隨著體能的流失而漸漸不覆威力。

“好吧，來吧。”萊格拉斯爬了起來，他現在頭發淩亂，滿身的細絲和落葉，指甲裏全是汙泥，他順手折斷了一根尖利的樹枝，撥開了密密的蛛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必須自個面對。

蛛網是最好的隱蔽所，可是不是他的。在近身戰鬥上他絲毫優勢也沒有，他必須抓住一切機會射出他的箭，每一秒都是千鈞一發。還有不能讓那只可惡的蜘蛛碰到他。

咆哮和揮舞的利爪幾乎在同時到達，萊格拉斯拽緊了蛛絲，跑跳著蕩到空中，利用那短短一瞬的降落爭取拉弓的時間。

萊格拉斯再次拉弓，瞇細了眼睛，他必須一發即中，否則可能再無機會，只能坐以待斃。

他的手指太用力了，以至於箭翎劃破了他指節的皮膚，他甚至嗅到了血腥味。箭矢破風而去，沒入獵物的血肉中，黏液四濺。

他落到了地上。

結束了。

萊格拉斯這一生中第一頭獵物，不是狐貍，不是兔子，不是鹿也不是山豬，而是一頭巨型的蜘蛛，他感覺頭疼得要命，卻開心無比。萊格拉斯跌跌撞撞走到他的戰利品面前，仰著頭露出了笑容。

他灰頭土臉，眼神閃亮。

當他走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聲巨響。閃爍著寒光的利爪懸在他頭頂迅速下落。

——那家夥沒死！

萊格拉斯瞳孔放大，他太大意了，也站得太近了，近到張不開弓。

他已經能預想到自己被那巨大的尖利的爪子破開血肉橫飛的樣子了。

有東西破空而來，極重，重到連風聲都是沈悶的，直直斬斷了那殘存的威脅。

萊格拉斯轉頭，那是一把刀，刀柄的紋樣纏繞著密林的枝蔓，釘進了巨木中微微顫抖著。

瑟蘭迪爾收回了手，父子兩人在驚魂未定中默默無語。

“你怎麽會愚蠢到想要站在這樣的位置拉弓？”瑟蘭迪爾開口了。

萊格拉斯仿佛被凍結在了原地，滿腔的期許，渴盼，在此刻都碎成了瑟蘭迪爾腳下的沙石。

他本可以意氣風發地回去宣布自己的戰績，贏得瑟蘭迪爾讚許的目光哪怕只有一眼，也許他就能在他面前多說幾句話，而不是被很快地推開。他本可以用行動告訴他，他沒有辜負。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為了一個笑話。

瑟蘭迪爾大概只會想，他和他想象中一樣的軟弱無能。

這一點讓萊格拉斯差一點支撐不了自己還能站立住，去面對瑟蘭迪爾的目光。

他一直這樣看他，不是父親看兒子，甚至也不是國王看臣民，那樣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萊格拉斯被釘死在了原地，被他的目光這樣蓋棺定罪了。他的手指陷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了。

他感到深深，深深的絕望。

“我很抱歉。”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自己喉嚨底的哽咽。

“這地方怎麽會有蜘蛛？！”瑟蘭迪爾還在大發雷霆，“巡邏隊呢！”

“陛下，我們在此之前並沒有發現蜘蛛的足跡……”驚慌失措解釋的聲音。

“帕爾頓！你就這樣教你的學生在這種距離開弓？”

“請寬恕我，陛下！”親衛隊隊長也難逃盛怒中的密林王的責難。

萊格拉斯一直低著頭，不知何時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瑟蘭迪爾，行獵的隊伍，還有擔心的帕爾頓。他顧不上其他人了，他內心的失落快要把他自己淹死了。他僵立在自己曾經的戰場上，像是要站成鐵石心腸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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