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災害四起，流民無以為家，每天都有無數的折子遞到祝由檢這裏來。陸繹和雨化田隨侍身邊，也一樣忙得腳不沾地。

城郊那場小小的瘟疫被裴籽言及時按了下去，她讓藍青玄所寫的折子很快就淹沒在了其中，甚至都沒有引起什麽註意。

過了好些天，雨化田才看到了。他如今已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一切大小事務，都會過目。一眼掃過了這份折子，他將其藏了起來，並沒有被陸繹所察覺到。

可時間一長，陸繹還是註意到了不對。他抽空去了一趟城郊，才到城門就覺得不對了。

城門已封，而且是完全不準備打開的樣子。城外幾乎沒有人，只有在很遠的地方才看得到黑煙升起，不知是在燒什麽。

問了守門的將領，他才說安置流民的地方有瘟疫，不能進出了。

“什麽？！”他震驚無比，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居然毫不知情。一想到裴籽言肯定在瘟疫中心，他就焦急無比，想要立刻見到她。

他沒有為難守門的將領，而是登上了城樓，要自己跳下去。

就在他上去之後，他看到了裴籽言。

她戴著一個口罩，穿著一身白衣，就站在樓下不遠的空地處。

之前她就跟守門的將領通過氣了，一旦陸繹來了，就要立刻通知她。

“阿言！”陸繹正要跳下去，突然他就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竟然是雨化田。

裴籽言的折子裏還寫了一封信，是給雨化田的。她說她作為陸繹的妻子，要還他第二個人情。在信裏，她將制作青黴素的方法，用法，過敏癥狀都詳細地寫明了，還畫了圖，就怕他看不懂。不過作為附加條件，他必須阻止陸繹出城來找她。

“陸繹！”裴籽言站在城下，她擡起頭，看向了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陸指揮使！”

她這麽一喊，陸繹就忘了要掙紮。她沒有叫自己“阿繹”，那就說明，她要說的話，都是公事。

“你是不是不信我的醫術啊？”但裴籽言卻是笑了笑，把口罩拉了下來，掛在了脖子上。這個反正也要換了，怎麽也要讓未來老公看一看自己的臉吧。

“我信。”陸繹咬著牙，點了點頭。他是信她的醫術，可是醫者不自醫，萬一她得病了怎麽辦？誰去照顧她？誰去救她？

“那就行了呀，你下來，也只能幹看著。”裴籽言一直保持著微笑，努力讓自己放松，“阿繹，你現在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了，你身後是整個錦衣衛，是整個大明。你有你的戰場，我也有我的。”

聽到這裏，雨化田就把陸繹放開了。這個臭小子如果這樣還執意要下去的話，那他也不救了。這種蠢貨，就讓他死！

陸繹閉上了眼睛，他努力地控住著自己。他也明白，自己不應該下去陪她。可是他也不想她身陷危險之中。

他明明說過，要一直保護她的。

可是這個諾言卻總是沒有實現。

“你什麽時候回家？”陸繹睜開了眼睛，他看向了自己未來的妻子，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來。雖然這個笑容不那麽好看，但總算是微笑。

“嗯……，可能再過一個月吧。”裴籽言給了他一個時間，然後就轉過身，朝著相反的方向前行了。

陸繹站在城頭一直沒動，他貪婪地看著她，好像她這麽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一般。

“對了。”走了幾步，裴籽言突然轉過了身來，“阿繹，有空就在這兒給我彈彈箜篌，我聽得見。”

她還有好多事沒能跟他一起做過呢，她也沒聽過他彈箜篌，也沒見過他打架時的英姿……

“好！”陸繹楞了一下，她居然知道自己會彈箜篌啊，這一點，他好像沒有說過吧。不過也無所謂了，她要聽，他就在這兒彈給她聽。

裴籽言努力保持著自己臉上的微笑，她轉過身的那一瞬，嘴角就垂了下來。千言萬語，終究還是沒能說得出來。

咬著牙，她快步往安置點走去。回到自己帳篷的時候，渾身都被汗濕了。

“陸大人聽勸了？”藍青玄站在門口，他將一碗熱水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保持著好幾米的距離。

“嗯，他暫時不會下來了。”裴籽言取下了脖子上的口罩，她的淋巴已經腫得很厲害了，發燒也已經進入到了第三天。

“裴大夫，你真的……，不用跟他說什麽嗎？”藍青玄滿臉都是心痛，這段時間他看到她無微不至地照顧病人，還要考慮他的安危，不肯讓他幫忙。那他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連最後跟陸繹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我……”裴籽言啞口無言，她當然想說了，她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冥冥之中就有一種感覺，她這次是在劫難逃，肯定會死。

一個將死之人，無論說什麽，都會留下巨大的傷害。

而他的人生顯然才開始，過了這個冬天，他就將正式接過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說不定來年春天，他就能遇上那個對的女子。

本來她以為自己手拿劇本，又是穿越女，一定會順風順水。可是她想錯了，這大概只是一個意外，讓她來到這裏，稍微發一下光，發一下熱。

就像歷史長河中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天才，只留下一個著作或發明就消失在人海之中一般。

“裴大夫，我還有一個問題。”藍青玄見她為難，便主動提起了他心中一直存在的一個疑問，“你是人嗎？”

“哈哈哈，咳咳。”裴籽言差點笑出眼淚，她沒想到他一直糾結著這件事啊，“當然是了，你在想什麽啊。”

“那就好。”藍青玄也不多問了，他是修道之人，並非什麽事都要砸破砂鍋的。

“這個給你。”裴籽言拿出了厚厚的一疊紙出來，放在了桌上，她還不忘叮囑藍青玄要消毒之後再看，不要這麽快就碰觸。

晚上忙完了，藍青玄才翻閱了起來。那裏面全是各種現代的醫學知識，還有各種醫療器械的設計圖。

熬夜看了一宿，藍青玄突然有一種被人輸入了一世內力的感覺。他一點不累，心中充滿著各種相關的問題。天一亮，他就跑去了裴籽言的帳篷，他要做個好學生，認真提問。

但當他到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片火光。

* * * * *

一個月後

城外的疫情徹底控制了下來，城門終於可以打開了。陸繹第一次沒有上城墻，而是直接到了城門口。這一個月裏，他時不時就要來彈彈箜篌，但也僅有四五次而已。

錦衣衛的指揮使，並不是那麽好當的。

城門一開，他第一個就沖了出去。但其實這兒也沒多少人，大家還是在害怕著。

來到那片營地，他發現這裏已經空了。死去的人早已火化，痊愈了的，也被安排歸鄉。

“陸大人。”這時藍青玄從一個帳篷裏走了出來，他一手提著油，一手拿著火把。

“你在做什麽？阿言呢？”陸繹其實已經猜出來了，他要把這些帳篷都燒掉，徹底消滅瘟癥。

“幫我一下。”藍青玄沒回答，而是把油遞給了陸繹。

“我問你話，阿言在哪裏？”陸繹一邊問，一邊將油都澆在了帳篷上。

藍青玄將火把丟到了帳篷上，熊熊火光燃起，將他的臉頰都映紅了，“我帶你去。”

陸繹下意識覺得不對，但一想那可是阿言啊，她又突然想起來要做什麽了，誰攔得住。

兩人走過這片平地，往一旁的一個小山坡走了上去。當面前的路被一座座墳丘擋住的時候，藍青玄就停了下來。

陸繹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朝那些墳頭看去。上面有些用木板刻了名字，有些什麽都沒有。而在最前面，也是最新的一座，上面的木板，就刻著“裴籽言”三個字。

“你在逗我嗎？”陸繹轉頭就看向了藍青玄，他才不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呢。

“裴大夫說，她希望你今後平安順遂，能娶到嬌妻美眷，子孫滿堂。”藍青玄從袖子裏把一支發簪取了出來，遞給了陸繹。

這支發簪是他送給她的那一支，不是她自己做的那一支。

“娶妻生子？她都不在了，我要娶誰，和誰生子？”陸繹將發簪攥緊了，他此刻即便再不信，也只能信了。

“陸大人，你就當……，裴大夫她不是凡人吧。”藍青玄第一次在他面前擺出了道人的架勢來，他一臉漠然，似乎也已經得道成仙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陸繹一臉不可置信，他知道藍青玄以前經常騙人，但他可不是尋常人，他不會被騙的。

“我知道。”藍青玄點了點頭，“我給她看過八字。”

陸繹還是不信，他從來都不信鬼神，也不信命運。但在這一刻，他屈服了。

“陸大人今後一定能平安順遂，娶到嬌妻美眷，子孫滿堂。”藍青玄將裴籽言的話覆述了一遍，不過這一次，他相信和上一次的效果完全不一樣了。

陸繹沒有接話，也沒有動作，他只是看著那塊木板，一眼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打我！本文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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