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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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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一輩的面前,不論是柳衍還是風未嵐,他們都是默契沒有說什麽。

昔日俊雅端方的男子,依舊如水一般沈靜,但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終究在他的心上刻印下了傷痕,柳衍知道他再回不去往昔的灑脫自在,只是這一切都還他心甘情願。

而因著柳衍的到來,風未嵐又一次回憶起許久之前的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些星星點點的記憶一如朗日皓月一般,那是他此生最珍貴的寶藏。只是想了、念了這些歲歲年年、日日月月、分分秒秒,早已入了魔障,那是他此生無法逾越的劫難。

------多年前那個雲一般的男子、算無遺策的君氏主人,總是可以輕易地將所有人納入他的棋盤和掌握。

不知他現在的處境,是不是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樣想著,風未嵐的眼裏卻是化不開暖融融的笑意……

而本應該察覺到風未嵐與柳衍之間的異樣的雪海,最近卻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註旁人,她已經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那一夜,香雪河與她說的話,她都聽進心裏,那只她血緣相連的親人,那是真心希望她開心、幸福的人,不是說柳衍與青梵不關心她的喜樂安康,只是他們都有他們的無可奈何,有許許多多不能說給她知曉的顧慮……

這些她都知曉,她不是真正的十五歲的天真少女,她也是經歷過世事磨煉的女子,但她終究是個女子,是女子則會有小心眼;是女子則會有許許多多的細膩的心思;……

可她到底不是那樣無知的女子,只是終究會想這一切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他們要經受如此多的磨難?

為什麽他就不能為自己抗爭一次?

哪怕是將他的顧慮告訴她也好啊!讓她為他分擔一點,或者說告訴她:她從來並沒有被他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雪海知曉,以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就聯系在了一起,但是終究她不曾走入他的心裏!

……

雪海覺得自己變了,變得不像自己了!

曾經的曾經,她強迫自己成長為一個清泠、淡漠的從容的女子,以抵禦外來風霜的侵襲,但是現在,縱然風姿不改,或許可以說更加風華無雙,但是她自己卻知曉她已經變了,心變得軟弱起來……

這樣好麽?

雪海也不知道!

------有些人能夠軟弱是因為他一直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

雪海也知道自己哪怕父母早逝,也依舊是愛著她的,他們為她的成長做了足夠的準備,將一切的風霜都從她身邊隔絕。

她的確是幸福的,因為有著那麽多的人愛護著她……

------父親、母親、師父、青梵、三叔、雪河等族親,那麽多的人,其實她還是很幸福的吧!

……

“青梵。”雪海靜靜的站在月門下,看著站在花木繁盛之中的青梵。雖是夜晚,但月光下的繁花似錦卻別有一番風韻。

但對她來說諸般的風景如畫皆不如他一個眼神來的動人。

青梵眼神淡淡的,細看卻有著抹不去的柔和,眼波溫潤如羊脂美玉。

雪海一襲羽藍色的裙衫,裙上用細如胎發的金銀絲線繡成攢枝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真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貴不可言;黑如鴉羽的頭發梳成一個如意髻,插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耳朵上垂墜一對藍寶石鑲珍珠的耳墜,映襯著小巧的耳朵更加瑩潤;腕間帶一雙藍白琉璃珠鑲嵌金腕輪;腰間瓔珞佩玉一樣不少。

那是傳承的古老世家蘊養出來的風華,一舉一動都有著渾然天成的美麗,當真耀眼之極。

“無痕。”雪海又喚了他一聲,換了一個稱呼。

無痕!

君無痕!

他最初的名字,銘刻於骨血中不滅的名字,亦是一道不滅的烙印。

她自是知曉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雪海。”兀自聽著這已經許久不曾有人喚過的名字,他的神色忽然變得覆雜,卻又在瞬間之後歸於平靜,任誰也不能窺測出半點的端倪。

“你知道我嗎?”雪海將他神色變化收入眼底,便是她也分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緒。她輕輕的笑,並不在意,只是將視線移到了別處。輕輕的問道。

“……”他沈默不語,他一怔之後就知曉了她問的是什麽?她問的是曾經的曾經的事情,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之前的事情,她問他知曉她的存在麽?

知曉麽?

------他問自己。

當然是知曉的!

他怎麽會不知曉她呢!

她是如此的隱忍的關註他,他自然也是知曉的。

何況,祖母她也是極為欣賞她的,祖母說那是一個破繭成蝶的奇跡,或者說是一個信念的奇跡。

只是他們之間隔著的並不只是彼此,紛繁阡陌,萬千紅塵,世事難料,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另一個人拉入自己生活的世界裏,哪怕是到了這裏,他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卻不曾想過要將她植入自己的心裏。

------他終究是刻意的壓下了心中的那一絲絲的異樣,或許只是因為他自己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她對他懷抱的感情,他都回應不起。

所以,他也從未有過任何的表示!

雪海的眼裏有淚水順著臉頰滑下,然她的唇角依舊微微揚起,那是一個快樂的弧度。

------原來他是知曉她的。

他在沈默,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原來他是知曉的,他知曉有那樣一個女子曾那樣癡迷的關註著他!但是也是僅此而已。僅僅是知曉而已,再不會有其他了。

他不會回應她的喜歡,就當這一切從未知曉而已。

這是他們來到此世之後,第一次明白的提起彼世之事。

往昔他們都默契的不提彼世之事,也不曾對自己在彼世的事情說起過,他們對彼此的認識都是停留在自己的認知裏。

------這是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的過錯。卻也是絕不應該出現的差錯。

雪海想,那些話她也不用說了,那些已經珍藏了許多年的心語!

------明日是她十五歲生辰,在此世該行及笄禮的日子,此世的女子都極為重視這一天,她本想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裏告訴他:她心悅他!也想要問一問他是否願意同她攜手這一世?

可是她忽然覺得那些話,已經不需要說了……

她一直以為他不曾知曉她的心意、她的決心,她一直以為自己知曉他的心意,到了此刻她才知曉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的心裏盛放的永遠不是兒女私情,他的心太過廣闊,民生政事、盛世天下、亦或是君氏宗族等等,可是他知道啊!他知道她最深的心意。

他居然什麽都知道……

該說果然不愧是素性風過無痕的男子嗎?

雪海唇邊的弧度一點點的散去,心裏止不住的悲傷蔓延,就像被浸泡在海水中,鋪天蓋地的水一點一點的將她的心全部淹沒……

原來如此!

原來也不過如此!

……

雪海靜靜地轉身,轉身的那一剎那,裙角繡上去的攢枝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像是抽取了她身上的鮮活氣息,仿佛活了一般,她輕輕的離去,就像她不曾來過一般,院中的花依舊盛放錦繡,月光明亮皎潔。

他靜靜地看著她離去,眼神沈寂如淵,如最濃郁的墨色,卻興不起半點的波瀾。

------沒有人知曉他的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情狀

雪海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樣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腦中一片白茫茫的,似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梳理,又似天空萬裏無雲般的浮空,她如行雲端,感覺不到真實!

她一直都是喜歡他的,一點一點的變為迷戀,後來又慢慢演變成癡迷,直到後來她滿心滿眼的都是他的影子。

他那樣的人雲淡風輕的揮一揮衣袖就叫人心動的無法自拔,至少是叫她心動的無以覆加。

她的喜歡,她的愛全都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可是他對她無動於衷,這是最令她傷心的事情。

哪怕她愛他,愛入了魔障,他也依舊如昔,就像天邊的一抹青光、一抹流雲,永不沾紅塵孽欲,淡淡的看著她在這紛繁的紅塵中沈淪。

曾經的曾經,她告訴自己愛上一個人,那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他沒有關系;後來他們朝夕相處,彼此間有著共同的秘密,她以為自己終於在他的心裏有了一分位置,所以漸漸的有了奢望,奢望此生能夠‘與子同歸’;但是現在她才發現,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她愛他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他沒有關系。

是不是因為她不管心中如何的混亂、瘋狂,她的行為處事依舊不曾有缺,所以他從來不曾擔心過她也會有崩潰的一天?

她對他的感情是一分一分的積累起來的,深厚到已經占據了她整個人生,她愛他愛的癡狂,可是這與他沒有關系呢!

------原來愛上一個人,真的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那麽她以往的種種是不是就是一場笑話?

她更願意認為那是一場她一個人的表演,只是她永遠等不到她想要的那位觀眾。

……

至於他------

將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異人。使其名高一時,學貫千載:智足以達其道,辯足以行其言;瑰瑋之文,足以藻飾萬物;卓絕之行,足以風動四方。用能於期歲之間,靡然變天下之俗。

他從來就不曾愛過她,也從不屬於她!

也許他本就屬於那樣的‘戰場’,哪怕他在前進的過程中,會迷茫,會停駐,但他終究會一往無前的步入他的命途。

雪海忽然笑了起來,他一直是不信命的,他相信的是人定勝天,但是現在他是不是一直行走在命軌中,不曾有稍微的偏離軌道。

她一直執著於情愛,執著在他的心底刻畫下自己的身影,但是她也是會累的,她想是不是回到最初的位置,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彼此都會自在些?

哀大莫過於心死,心字已成灰!

……

作者有話要說: 將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異人。使其名高一時,學貫千載:智足以達其道,辯足以行其言;瑰瑋之文,足以藻飾萬物;卓絕之行,足以風動四方。用能於期歲之間,靡然變天下之俗。

出自《王安石贈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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