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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辭舊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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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將至,整個西雲大陸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氣。

北洛治下的百姓有歡快舒暢,生活好了,賦稅也不重,國有明君賢臣,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青梵靜靜的站在窗邊,看著歸鴻閣外的景色,白日裏還有如柳絮一般飄飛的雪花在空中曼舞,帶來一場別樣的盛會,這時卻又全部息了聲音,又是一年辭舊迎新之際。

整個擎雲宮都喜氣洋溢,便是這屬於九殿下風司冥的秋肅殿也有了節慶的氣氛。但是,只有他,和這歸鴻閣與其他的所有都格格不入,縱然心中有再多的不快,卻也不能讓人知道。不能讓不知道的人知道,因為那樣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也不能讓知道的人知曉,因為他們會為他擔心、難過,而他又怎麽舍得,就是因為有太多的必然的不舍,所以他才會在這裏不是麽?

屋脊上的積雪在廊檐下暈黃的宮燈下,瑩瑩生光。雪夜寒風吹來,宮燈裏的燭火卻也有剎那的搖晃,青梵眸光微閃:那一年,也是在這樣的夜晚,他與這具身體的生身母親被趕出家門,當時,對於君家似乎是一種冷然的感覺,他想,他會冷眼旁觀的看著君家這權勢傾天的家族落敗,然後再那個夜晚的後半夜,他看見了一場最絢爛與最殘酷的煙火,漠然中帶著些不可言喻的艱澀看著君氏山莊在映紅了天空的火光中化為灰飛煙滅,之後他遇見了雪海,遇見了柳衍,得到一個心靈的守望者,得到一個世間最好的師父。

“公子,再過三刻就到大宴的時間了。”門外九殿下的貼身內侍水涵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聽到回答,隨即略微提高了聲音道。公子已經在屋中待了許久,不知還有熱茶沒有?

“好,我知道了。”青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沒有半點的不耐與火氣,誰也不知道他在心裏想些什麽,誰也不能從他的面容上窺見半點端倪,但他自己確是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卻是他情緒難得波動的厲害的時候,青梵閉了閉眼,確定自己再無不妥之處之後,才擡手整理了一下身上慣常穿著的青衣,應該是可以了吧!摩挲了一下腕間的黑曜石手串,眼中沈靜一片。

在擎雲宮中,每一年的年末大宴對於每一個人都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的,但是於他而言,這一日最為難熬,這一夜,帝後宴請皇子王侯、百官諸臣、以及淑媛命婦,自他第一次踏入擎雲宮時,他的身上就凝聚了太多人的視線,尤其是‘天命者’的預言,在擁有世間權柄的帝王的默許下,知道的不知凡幾,有太多的人期望著他行差踏錯,也有人想要他的命,但他不願意,在他這具身體自然老去之前,他不希望有任何來自外部的力量將其斷絕,因此,他需要為他自己的生存贏得更多的籌碼。

帝王本身並不可怕,哪怕那個人是風胥然-----一個勵精圖治、雄才大略的帝王,但帝王所擁有的權勢卻可以在頃刻間將他所擁有不多的全部剝奪,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生命。

深吸一口氣,青梵慢慢的行至秋肅殿正殿的時候,司冥已經服飾端肅,儀姿具美的等在哪裏了,看到那雙屬於孩童的司冥、屬於皇子的九殿下的眼眸中,那種對於自己堅定不移的信賴時,青梵突然覺得自己那些糾結一點意義也沒有,護佑他平安是自己許下的承諾,有怎可輕言放棄,不過是觸景生情罷了,這樣一想,青梵沈靜的眸中掠過一抹淺淡的笑意,這是他認可的學生啊!

“冥兒。已經準備好了麽?”青梵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正式的皇子袍服,一應配飾俱全,精致絕美的臉上的表情也恰到好處,接觸到他的目光,眼眸瞬間變亮,似星光入目,好像還少了些什麽?青梵招來水涵吩咐的兩句,水涵快速的取來他吩咐夫的東西-----一個黑底勾金邊的香囊,那裏面裝的是他特意調制的水安息香,有寧心靜氣安神之效。

青梵彎腰為青梵系好,“去拿只手爐過來。”忽然想到屋脊上的積雪未化,又添了一句。“在席上不可貪杯。”

“司冥知曉。”司冥看到系在腰間的香囊,與皇子正袍相同色澤,不易叫人發現,真是太好了,這樣想著,司冥眼中露出純然的歡喜。

“那我們就過去吧,大宴快要開始了。”青梵拉起司冥的手往殿外行去,水涵頭前打燈,精致的宮燈在宮人手中平穩的照著清掃幹凈的路面,路面上看不見半點積雪,想來早有宮人將積雪鏟去,靜靜的行在這擎雲深宮,縱然身邊人影無數,青梵依舊感受到了一片寂寞的空蕪,然而他的腳步依舊穩健。

他從來就不曾見過這具身體的生身父親,但有無數人傳唱著他的風姿,赫赫君家的家主,權傾皇室的宰輔,精彩絕倫的智計籌謀,這是他從別人口中知曉的父親。師父柳衍縱然並不避諱他是君霧臣之子的身份,卻也從未在他的面前提起關於君霧臣的一切,雪海的話語固然可信,但她的口中從來只有讚譽。‘仿若行走於人間的神祗’雪海大概只了解了他這一些。但無論聽了多少,他心裏又信了多少,終不及他自己去了解到的。

他曾追尋到的痕跡,讓他深深地為之震撼,也讓他認可了這個生身之父。現在他在想,曾經父親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寂寂行走於深宮中,冷眼看著這宮中風雲變幻,是不是一身了一身者,方能與萬物付萬物,還天下與天下者,方能出世間於世間,是將天下萬物推入棋盤,將萬裏江山運於股掌卻又隨手拋開,萬事不縈於懷的眼神,然而這眼神,卻又帶著對碌碌蒼生溫柔的輕蔑中有著寬容與憐憫······

他的絕世風采青梵無法想象,然於宮中收藏的點校批註,禦批奏表中,他看到了他留下的痕跡,那旁註的只言片語也是珍貴的指點教導,青梵想,他會趕上去的,追循著君霧臣的步伐······

“太傅,已經到了。”司冥聽到前面的熱鬧喧囂,微微的掙紮了一下,從青梵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輕輕的道,父皇與母後就快要到了吧!

青梵輕輕的笑了笑,沈靜的如潭水一般的眼眸裏沒有絲毫波瀾,望著不遠處的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景象,並沒有說些什麽。該囑咐的在秋肅殿裏的時候已經叮囑過了,今晚,大概又要在禦座近前了吧!青梵眉心有幾縷厭煩又很快的消失不見。

······

柳衍安靜的坐著,細心的研磨著需要研成粉末狀的藥材,單只是看他極有規律的動作,任誰也不會相信此時他正想著其他的事情。

------是不是自己將不喜覆雜的朝堂政務和宮廷鬥爭的青梵禁錮在了這座擎雲宮中?是不是自己束縛住了本應無拘無束的搏擊長空的蒼鷹的雙翅?

柳衍垂下眼瞼,微微的苦笑,答案早已清楚了不是嘛!不是默許了麽!為什麽這個時候他的心會疼的這樣厲害?因為那是他最心愛的弟子,最疼愛的孩子啊!看到他痛苦掙紮,又如何會不苦?不難過?

雖然青梵掩藏的很好,但那是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他又怎會不了解,從他每每從宮外回來時歡快的心情,策馬校場的暢快,以及收到顏兒的來信時那眼底蠢蠢欲動的光芒,無一不在說明他的困境,但是他連勸說也做不到,因為這本來就是那心性純良的孩子為了他心甘情願的舉動,但是在明知道他並不愉悅的時候放他沈淪,他如何舍得?

宮中,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新的一年已經到來,梵兒他也該過來了吧!柳衍默默地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每年年夜青梵都會在大宴結束後過來他這裏,陪他吃年夜飯,比起以往在山谷中,卻是少了一個顏兒,那個天真聰慧的丫頭也不知過的怎麽樣了,不過從她的來信所述,卻是挺好,大概是不需要他太過擔心她才是,柳衍露出一絲笑意,他又怎會真的就放心的下?

青梵推門而入,柳衍正好聽到聲音站起身來,將研磨好的藥材小心的收好,本來在年節之時,按民間的說法卻是不宜在沾醫藥,只是對於柳衍來說,這些習俗言論輕若無物,比之衣衫上不小心沾上的塵埃還不如,聽聽就好了。

青梵自是知道他的,這時他才剛從大宴過來,攜了司冥一起。

此時的正殿中,已經擺滿飯食,爐火正暖。

“梵兒,可還好?”柳衍離得近了也就清晰的聞到青梵身上的酒香,關切地問道,雖然青梵酒量不淺,但他畢竟尚還年少。

“父親,不必擔心,尚好。”青梵酒後,眉宇間都不自覺的帶了幾分狂肆,但她意識清醒,自制力頗強,加上強健的體魄,此時卻也無妨。

“那就好。”柳衍略放心了些,不想,青梵腳下一晃,竟有幾分不穩,因此,柳衍便也扶了青梵進到正殿,此時殿中,只有那依舊著皇子正裝袍服的九皇子。

······

喚人打了熱水來,擦洗了一番,青梵眼神清亮,比之星耀還要美麗,當柳衍詢問青梵在大宴上可有發生什麽的時候,司冥就迫不及待的開始講述,那樣想要將自己的喜悅分享的模樣,才讓他有了幾分他這個年紀的模樣。柳衍與青梵都輕輕地笑了······

那一首《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想必在今夜之後便會傳唱滿承安了,更何況禦花園中的那個湖泊也因此得名‘墜星湖’真的很高興,這樣優秀的人是他的太傅,嗯!僅屬於他一個人的太傅。

“梵兒,竟也會主動獻詞麽?”柳衍溫潤的容顏,語聲帶笑,他也只有面對他最心愛的弟子的時候才是墜慈愛的師父,處於心底最深切的維護,他從來不曾教導過青梵陰暗鬼蜮,但這不代表他自己不清楚,風胥然是個掌控欲多麽強的君王他會不清楚麽?

“不過是為佳添點喜慶罷了。”青梵神色坦然的與柳衍對視,笑容平淡,就好像那不過是一件多麽平常的事情一樣,但是他的心裏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帝王的掌控欲。呵!他的確了解,也可以理解胤軒帝的做法,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對此沒有憤怒,他為什麽要這樣被人百般逼迫?

柳衍見他言不由衷,並沒有在說什麽,但他的心中已有計較,那是他最心愛的弟子,他承諾了君霧臣要護佑他的孩子一生平安的,怎能失信於人?

終於到了要與他針鋒相對的時候,縱然難過,心中卻寧靜一片。

梵兒,不用多久,你就可以自由了,再等等······

等一個最合適的契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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