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生。

北洛科考取士與西雲大陸其他國家差異最大的一點，就是完全因才取士。

所謂完全因才取士，是指每一屆科考都不是在試前決定取士人數，而是根據考生參考情況和取得成績具體結果來決定究竟錄取多少士子。這就使得考試經常出現錄取率巨大浮動情況。但對於考生來說，究竟能否錄取，唯一決定因素卻還是考試中發揮和自己絕對實力水平。

錄取這種說法，其實是相對而言。因為是因才取士關系，所以第一輪篩選錄取後，一般大約會有四十到八十名考生獲得面見君王機會，在擎雲宮鴻圖大殿禦階前與北洛君臣同歡----這種通過千人大比獲得上殿資格考生稱為殿生。

只有殿生才可能進入真正意義上朝廷，這是所有人都知道事實。

但並非全部殿生都會進入朝廷樞機，畢竟北洛大比是面對著全大陸考生。那些他國名士和貴族參加北洛大比獲得名譽目才是第一，而北洛也不會真強留下這些心不在此考生為北洛效力。而北洛之所以令人所稱道是，即使不留在北洛朝廷，大比成績也得到完全承認。

殿生是通過千人大比，學識能力都得到肯定考生，但殿生本身是沒有排名。擎雲宮其實是殿生最後一輪試場，這場考試主考正是北洛皇帝本人，而最終排名也將由此決定，最後結果由北洛皇帝在擎雲宮詔日臺親自向民眾宣布，並為整個大陸所承認。人們都知道這個排名是經過了非常嚴格審核和異常仔細推敲後才最終宣布出來，所以對這樣排名公平性和可靠性不會有任何置疑。

殿生名單確定在文武考試中是不同。武試考試無論是武功還是兵法，都能夠在考試結束第一時間得知是否被取為殿生。通過“十陣”到達校場中央大旗考生和經過孟銘天和軒轅皓兩位北洛最高將領兵法考察考生，在離開校場時候都必須將計時銅牌交還，若在交還銅牌同時得到刻有“擎雲”二字金牌，則表示已經被取為殿生，必須直接到承安城中攀雲閣中等待進宮旨意。而參加文試考生則相對麻煩一些，“擎雲”金牌將會在大比考試後六天內送到考生進入試場前登記暫居客棧居所，接到金牌殿生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到攀雲閣中。從考試結束開始六天中，居住在攀雲閣中殿生白天可以自由出行，但夜晚必須居留閣中。到了第七天，擎雲宮將派出當朝宰輔親自引殿生入朝，進行最後決定排名考試。

而現在，他，司徒雅臣，正以殿生身份，跟在當朝首輔太宰黃無溪身後，進入這難得一開東正門北洛風氏聖殿——擎雲宮。

不露聲色地打量著這座被稱為西雲第一北洛皇宮，司徒雅臣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根本找不到任何奢華浮麗雕飾，也不見那些皇家宮廷都極為常見金玉之器。本色黑檀桓木，光滑如鏡青磚，褪去了鮮艷水一樣朱紅窗格，都昭示了歲月沈澱下沈穩與肅穆。唯一象征著帝王身份鮮明色彩，是殿宇上方赤金眩銀匾額，在明亮朝陽照射下發出異常炫目光彩。

想起輕紗漫舞西陵皇宮，司徒雅臣不由微微苦笑：或許，這正是北洛最後興起卻能夠成為與西陵東炎並立強國原因吧？

“這裏是泰安殿，三大殿之首，舉行上下朝廷廷議地方。”黃無溪停下腳步悠悠說道，“經過這座大殿，便是真正進入了擎雲宮朝堂重地。而現在我們要去鴻圖殿是歷代君王接見殿生之所，位於三大殿最後，距離藏書殿、國史館、天象臺都非常之近。一會兒之後眾位策論和兵法評議，也將在那裏舉行。”

泰安殿、崇安殿、文安殿是為擎雲宮三大殿：泰安殿每逢年節行祭拜之儀式，每月一次舉行上下朝議；崇安殿為每日朝會舉行之所，奏議各種朝政事務；文安殿通常稱鴻圖殿，主要舉行與文事政治相關朝會活動，亦是北洛朝廷文會學社中心舞臺。西雲大陸尚武，縱是以文風知名大陸西陵也未曾將文學之事設於朝堂正殿。而北洛不但將文試策論最高殿堂設置於皇城三大殿中，更保存了這座大殿平日文學之用，也無怪大陸學子尊崇。只是聽著黃無溪一一講來，司徒雅臣心中忍不住微微生出荒謬之感：北洛擎雲宮大約是整個西雲大陸最為人所熟知皇宮，但同樣也是最神秘皇宮。能夠打開大門大大方方任人進出，除了北洛大約沒有那個國家君主會有如此氣度。但既是讓人進入又令人詳細說明宮殿布局，雖然大方，卻總讓人感覺異常不真實----或者，這也是北洛風氏狂傲在西雲大陸出名原因？

輕輕搖了搖頭，似乎這樣便可以搖落滿腦子怪異念頭一般，司徒雅臣將註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高大建築上來。三大殿外形結構都是完全一致，只有規模上差別，因為作用與重要性差異，鴻圖殿在三大殿中是最小一座。盡管如此，這座氣宇恢宏大殿還是令包括司徒雅臣在內所有殿生發出不自禁驚嘆。而進入殿內後那異常良好采光以及可以自由移開天頂更使司徒雅臣深深震撼。陽光通過移開後天頂流瀉入殿，在大殿中央映照出天頂花篷鏤空風氏圖騰身影----獅身鷹翼聖獸斯托瓦姆，西蒙伊斯大神座下司掌典律和天罰神化身。

對於這樣匠心獨運設計，即使是同樣出身王族司徒雅臣也不得不嘆服。

黃無溪微微地笑了一笑：“是當初建築擎雲宮宗容帝特意吩咐，這樣皇室圖騰，在擎雲宮裏到處都是。雖然在入宮之前已經多次告誡過，但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這裏是北洛擎雲宮，一舉一動都要講究禮儀和分寸。你們是經過層層嚴格考試才來到這裏殿生，希望你們可以通過這最後考驗。”

······

······

清心苑。

青梵和柳衍對面而坐。

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間烽煙四起。

“梵兒，今日就是殿試了，不知你看好的那些人發揮的怎樣？”柳衍瑩白如玉的指尖撚著棋子，輕輕地放下。語帶笑意。

“應該不會有問題，他們絕非池中之物。”說話間又落下一子。

“北洛大比歷來就是大陸難得一見的盛事，梵兒可有什麽發現？”柳衍看著棋子縱橫，面容平靜，有種虛懷若谷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青梵，並不受柳衍氣勢的影響。下棋，並非只是單純的棋力的比拼，還有心理的比拼，這一點甚至比棋力來的更為重要。

“人才濟濟。”青梵指尖的棋子虛懸，有些猶豫。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況這天下如此之大。”柳衍間青梵猶豫也不曾催促。

“天下之大，風姿秀美。”說到這裏青梵眼裏滑過一抹譏誚。“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指尖微垂，落下一子。

柳衍看著青梵平靜的面容，那面上什麽也無，就好像剛剛那人並非是眼前這個端肅沈靜的他一般，一時間柳衍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青梵想起在奚山校場的那一場較量，西陵上方皇族出身的六皇子的確是不同凡響。只是不知現下鴻圖殿是個什麽情況？

文武考試殿生聚集到一起議論朝政，是北洛大比最後一試傳統。

想來想在是在議論朝政吧！

那樣的情況，誰都知道那是最後決定大比名次關鍵時刻，無不是茆足了勁頭在君王目前將自己所長發揮得淋漓盡致。

想來胤軒帝應該快要做出決定了！

“梵兒，是午膳的時間了呢！。”柳衍見青梵想的出神，不由得笑笑，出言提醒道。

“是。”青梵笑道，想來一會兒就能知道結果了，應該不會與他的預計差多少才是。

······

“眾卿。”

望著頓時寂然的大殿，風胥然微微一笑。“今日朝議便到這裏。現在，是時間宣布本次大比文武試殿生名次了。”

風胥然慢慢地從寶座上站起----完全帝王氣魄頓時毫不保留地散發出來，便是最桀驁不遜的韓臨淵都不由微微顫抖----司徒雅臣知道，這才是一代令主真正的風範與無上威儀。

左手微擡，那個永遠站在帝王身邊侍官首領上前一步，展開了金色帛書。

“北洛風氏胤軒九年，大比核準殿生名次如下。”和蘇聲音沈著穩定，在鴻圖殿裏顯得異常清朗平穩，“文試第一，林間非；文試第二，宗熙；文試第三，藍子枚……武試第一，司徒雅臣；武試第二，墨揚；武試第三，多馬-納其恪-哲陳……”

寂靜。

寂靜。

寂靜。

完全不合常理寂靜，讓在場朝臣無不生出驚恐之感：北洛大比名次是經過異常嚴格考試和審核，並由北洛皇帝親自排定出來，得到整個大陸承認啊。這樣反應，可以說是近四十年來從未有過事情。

風胥然表情卻是異常平靜。“旨意已經宣完，謝恩吧。”

“陛下，學生有言要說。”

司徒雅臣驚訝地看著跪在玉階之前藍衫青年。在風胥然如此巨大壓迫力下能夠躍眾而出，需要多大勇氣？雖然······

······

“柳大人，皇上宣召。”來人是胤軒帝身邊的常侍。

青梵有些微微的詫異，這會兒殿試應該到了結束的時候，叫他去有什麽事情？

“可有什麽事情？”看出青梵的疑惑，柳衍問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來人見是柳衍問話，客氣的回道，宮中沒有人不清楚柳衍與皇帝陛下的深情厚誼，絕不會有人可以的落他的面子，更不要說柳衍是那樣一個讓人無法生出惡感的人。

“因為文試第三的藍子枚認為陛下將他置於三甲之列與林間非公子和宗熙公子並列有失察之嫌，引得陛下垂詢，藍子枚公子認為青寧，就是化名參考的三皇子殿下當列三甲。而武試第一的司徒雅臣則認為柳大人應為武試第一，因此才有了皇帝陛下的宣召。”來人快速而又清晰地說明緣由。

青梵在他說道青寧之時就已經有所預感了，此時聽他說完就生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青梵站在鴻圖殿外，聽著----

——皇上有旨，宣太子太傅柳青梵----上殿。

心中一片平靜，他不曾想過這樣早的走入朝堂，雖然一直以來就在不斷地發表對於朝政的看法，但從未想過這個時候走入世人的眼睛。

胤軒帝還真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為難他的機會啊！

一步一步的走進鴻圖殿----

擎雲宮，鴻圖殿，一襲青衣少年，夕陽金光中，定格成所有人眼中永遠風景。

作者有話要說： 走劇情最難過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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