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泡些茶來，就用舅舅送來的茶葉。”雪海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煩。隨手將手中的的書扔到桌上。

“是。”紅袖一直坐在外間做著針線活，聞言立馬放下手中的夥計。

雪海聽著紅袖遠去的腳步聲。從椅子上站起走至窗邊。

靜靜地看著宜江流水。

風未嵐要在隨都多盤亙幾日，雪海是一點意見都沒有，更何況舅舅他也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出游訪友、賞花弄琴······

一直都帶著她，偶爾興致來了也會與她分說眾人的行為心理,但也只限於偶爾。

大多數的時候，風未嵐都很沈默，似乎他一直沈醉在另一個世界裏，而那個世界完全的屬於他。他不願醒來但人生在世豈會沒有羈絆。也許一直是這些羈絆才讓他不得不留在這世間。

風未嵐看向人群的眼睛深處藏著濃郁的消極和倦怠，也許是因為他看向自己和青梵的時候眼眸中的感情真真切切，所以差一點就不會發現，差一點就騙過了她。

但是就算是知道了雪海也沒有任何辦法，不知因何而起，無法勸慰，甚至無法開解。這一點讓雪海極其的惱火。

風未嵐給予的關心是真切的，他的維護是真誠的，他的感情是真摯的。雖然對於他人風未嵐總是毫不在意的，甚至連他自己的生死也不屑一顧的，這讓雪海感到無力，從心底升起的無力感讓她變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可不是個好情況。

“舅舅，以前去過很多地方麽？”雪海淡雪衣裙，坐在石凳上一手支撐的腦袋，衣袖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腕間一只碧色的玉鐲更襯著膚如白雪。靜靜地看著一襲白衣臥在花樹下青石上的風未嵐。

白衣如雪，姿態慵懶，眼眸似闔未闔，似醒未醒，陽光從花樹間的縫隙流瀉下來，灑在他的身上，美如畫卷，這一刻香雪海相信有些人天生風儀。

“恩。”風未嵐感受著身上陽光的溫度，讓他有一種微醺的感覺，輕輕地應了一聲，好像在這睡上一覺。

“那舅舅接下來的行程不介意帶上我吧？”雪海皺著眉，故作煩惱憂愁狀。

“恩。”風未嵐翻了個身，在陽光中緩緩睡去，唇角揚起好像做了一個永不願意醒來的好夢。只是不知那夢裏是何光景？

······

收到今朝呈上來關於承安擎雲宮的密報的時候，雪海正在暈黃的燭光下練字。

張開密報就是以雪海的定力也不禁大吃一驚。

那個滿朝讚譽，帝後最為寵愛的三皇子風司廷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奏議彈劾都禦史左鳳書失職之過；反對風胥然派遣右將軍歐陽川平定邊境重鎮安邑。

三皇子風司廷禁足於流凝居靜處思過。

雪海捏著密報在屋裏走了幾圈，終於停下腳步。

喚來紅袖讓她取出披風，轉身朝屋外行去。

站在風未嵐的門前，雪海都不知曉這是做什麽來了。躊躇了許久，終於雪海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門還是準備回房去。

“雪海，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坐坐？”屋裏傳來風未嵐清淡寧靜的聲音，讓雪海的腳步不由為之一頓。

雪海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房門，風未嵐靜靜地坐在桌邊，衣衫整齊，儀容華美，顯然他並不曾睡下，那麽她在門外徘徊了那麽久就都落在了他的眼裏。

天啊！丟臉丟大發了。

“舅舅。”雪海在風未嵐的對面坐下，腦袋低垂著，沒臉見人了啊！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風未嵐倒了一杯茶推到雪海的面前，有些好笑的看著外甥女難得的小兒女態。

“沒什麽！”雪海回答的飛快，總之她本來是想讓風未嵐看看密報的，可是這會兒她後悔了行不行？

“說說吧，什麽事讓你在我門外徘徊了那麽久。”風未嵐可不管她說什麽。靜靜地目光產生了極大地壓迫感。

雪海心裏暗暗叫苦連天。磨蹭了半天才將一直捏在手裏籠在袖子中的密信放在桌上推到風未嵐的面前。不知道舅舅他會說些什麽？

風未嵐狐疑的看了一眼依舊低垂著頭的雪海，才將雪海推到他面前的密信展開。

看到信中的內容，風未嵐眼波不驚的看了一眼香雪海。雪海被那意味不明的一眼看得心驚肉跳。

“膽子蠻大的，私窺宮廷。”風未嵐眼中隱隱帶笑。

雪海小心的看了一眼風未嵐，見他沒有生氣的樣子，才小心的道：“我這不是關心師父和青梵嘛！”

“你來我這是為了信中的內容。”風未嵐瞬間收起了多餘的表情，面容平靜如水。

“是，雪海有些不太明白。”雪海看到風未嵐有指教的意向，立即端坐，收斂了不必要的心思。

“你既然有意詳詢，我便與你分說一二。郢城那裏固然有很多隱患，但是不能說整個蒲縣之內就再無半個好人。殺一批自是解氣，可是然後呢？重新選派清廉過去，面對百裏繁華，不動心人畢竟是少數。原來那些人也都是十年寒窗苦出來，聆聽聖人教誨這麽多年，每個人在入世之初未必不是清廉自守，不過塵世間誘惑過於繁多而且都難以抗拒。人不是聖人，很容易出岔子，而一旦出格，就會越陷越深了。還有，老百姓一句話，餵飽狼比餓狼好，原話雖然粗糙，可也是這個原因。因此這次選人有一部分是很有清望，還有幾人的家就在郢城周邊幾處，也算是累代世族。俗話說兔子不食窩邊草，他們在那裏總要有幾分顧及，希望他們代天子牧狩一方，心存幾分仁愛之心，是百姓之福，也是北洛之福了。”

雪海擡起頭凝視著語聲平和風未嵐，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見他侃侃而談，意態從容，直是沈靜穩實洞悉萬物高貴沈著之態，哪裏是山野閑散之人該有的雍容氣度？

“還有歐陽川在安邑舉動。雖說對投降者寬待是正理，但凡事也不可一言概之。安邑重鎮，又與東炎累有紛爭，此次重兵鎮壓其亂，在更大程度上亦是向東炎示威，故而非嚴刑重典不足以成其事。何況兵者國之大事，雖仍在國境之內，但大軍既動，其耗費必然無數。你可曾想過，如果只是為了簡單邊邑之亂朝廷何需出此重兵？自然另有所圖而不能宣之於公。以你聰明才智，自然明白胤軒帝所圖的是什麽。”

雪海頓時恍然：“是----鹽道！”

北洛北面靠海，制鹽之道乃是國家大計。安邑在北洛之西，而歐陽川選擇路線卻是先由國都向北經衢川道沿海路而行再折往安邑。而這一條亦將是回程路線。

這樣一來歐陽川將軍回師之日，便是衢川道上賊寇絕跡之時。

風未嵐聞言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滿意微笑。

“至於左鳳書，俗語說一樣米養百樣蟲，雖然作為禦史他為人油滑了一些，但於整個朝廷而言，這樣臣子存在卻是不可缺少，天下之事原無一蹴而就之理，這樣大國家，無論想做什麽，都需要一個相當長時間過程。”

聽了這樣的解說再不明白那就有負柳衍的教導了。

雪海或許聰慧，但畢竟不曾涉及過權謀，難免有不周之處，此刻叫風未嵐一一指出。

雪海還有一個疑問，但見風未嵐不提，便也咽了回去。

風未嵐擡眼見雪海眼中的疑惑，笑問道：“還有何疑問？”

“雪海還有一事不明，三皇子風司廷為何要這樣做？”雪海不明白那個皇子殿下在想什麽？

“雪海，皇家的孩子沒有簡單的。風司廷這樣做一是盡一個皇子的責任，二是在為未來已經可以預見的奪嫡做準備。”

風未嵐看的很清楚，連他也不得不讚嘆一聲這個三皇子極為聰明。

不是帝師選擇的皇子，為自己做最明智的選擇，想來接下來三皇子風司廷會選擇一位合適的妻子來向北洛的最高君王表明他放棄最高權位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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