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是為他們好，卻不能認清，別人也有別人以為的好。總是在這種認知裏，強加自己的善惡觀，將別人的善意化為虛無。

比如現下，我將小仙草的魂魄聚集，立下結界，林茂堂可以見到心愛之人，以為自己做了善事。Vivian作為知情者，也知曉了小仙草的存在，這位雷厲風行的美人，卻早已有遠見的擔憂起了林茂堂的前途。

“我們茂堂進這一行很不容易，當初要不是貴人提拔，早就被雪藏了。”她局促的整了整衣角，看著我，堅定的說了下去：“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將那只……小、小草……就是能不能請你收服了她？”

“她並未為禍人間，我為什麽要收服她？”我不解，小仙草多麽的純潔，為什麽Vivi姐似乎不太不喜歡她呢？

Vivian站在沙發邊，因為師父坐在那裏，百無聊賴的摁著遙控器在看電視，所以她沒有過去坐下。

我剛想開口喊她過來床邊坐，師父卻站了起來，關掉電視，看了一眼Vivian，又看了一眼沙發，然後邁步移開。Vivian嘴角噙笑，略微點頭，便坐在了沙發上。

他們什麽時候……這麽默契了？

我盡量將自己的註意力轉移到小仙草和林茂堂身上，可視線所及，師父清冷的身影已經走到了我蝸居的床邊，然後氣定神閑的……坐了下來。就在離我不足半尺的地方……

“那只小草……可以化成正常女孩子嗎？”她的語氣也相應的柔和下來，問出口的話也隨之溫和。

“不可以……”我搖搖頭，將自己的見知說給她聽，希望她能懂：“任何修煉的精魄都逃不開她命理的魔咒，綠蘿一族本就羸弱，走出迷霧之森，已經要靠結界隔離，如何化作正常女孩兒呢。”

“那她……”Vivian再度因為我的話而局促起來，仿佛用了許多的勇氣，才開口：“能不能回那森林裏去？”

“她不能回去。”臥室的門再度被推開，林茂堂輕輕的敲了敲門，卻並未邁步進來。他站在走廊裏，被外面的光影打出一片陰影，看不出臉上的表情，手中捧著的結界團卻泛著幽深的光。

Vivian被突然出現的林茂堂打斷，整個人更顯局促不安，轉眼望向我，我還未開口，林茂堂已經出聲阻斷：“我只有一個要求，她陪著我，其他的我都可以配合。”

Vivian忽的一下站起來，看著林茂堂小心翼翼的手捧著的小光圈，卻又隱忍著不敢發怒。我覺得白吃白喝在這裏已經挺不好意思的了，於是主動站出來打個圓場：“這個可以商量的嗎……好好談……好好說……”

“她不能留下。”

聲音來自我身邊的人，我和林茂堂、Vivian三人俱是一楞，轉而望著一直沈默不言的師父，他繼續正襟危坐於床前，看著那泛著光芒的結界團，認真的講述：“這小仙草精魄俱損，帶出來也不過是小妖一時興起，還是早早送回去，興許明年還有望重修成精。”

綠蘿喜陰，明年新生，會將昔日往事一並忘卻……

林茂堂似乎不知道這些，臉上滿是擔憂，立即提議：“那就請莫先生和游小姐，把纖纖送回去吧。”

他邁動步伐，毫不遲疑的向我走來。

“你知不知道……送回去意味著什麽？”我僵著手，不知道該不該接。

“什麽？”林茂堂頓了頓，手腕微微鼓起，護著那只弱小的精靈，質疑的問出口。

“她將會……”

“我會在冬季來臨時沈睡，明年春天才會醒來。”那白色光芒中有道清晰的綠色倩影，在慢慢的聚集成一個真真實實的影子。

綠蘿，不，現在她有一個溫婉的名字，出自林茂堂之口，嬋嬋裊裊的名字，纖纖。她急急的開口，堵住了我接下來的話，精魄聚集，竟然能夠幻化出人形。

繁夏已至，素秋遐邇，寒冬很快就會來到。林茂堂笑笑，陽光帥氣的臉頰上浮起一抹不知的微紅，他溫著嗓子，輕聲對著手裏的小精靈：“那我明年春天……去接你。”

“好，我等你來。”

我還想再說些什麽，欲言又止，看著凝聚在光芒結界裏的綠色身姿，扭轉過來，望著我，雖然只有巴掌大小，可我卻看到了她眼裏隱隱懇求的波光。

於是，我什麽也沒有說。

Vivian似乎對於林茂堂關於明年再去見纖纖的言辭頗有意見，卻也終究沒有什麽表示，沈默的離去。

我的靈力微弱，結界能堅持七天，已是極限，要麽想到解決之法，要麽就得在第七天之前，將小仙草送回迷霧之森。這一切在我們從那片森林回來之時，我便告知了林茂堂的。

此刻，時限差不多快要到了，不知他此刻，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請求，我自甘悲鳴，要攬這緣分，自然是有求必應的。

“游小姐，能麻煩你把纖纖再送回去嗎？”他個子很高，站在我面前，給我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麥色手臂上的肌肉紋理都乍現風光，男性魅力充斥滿室，而他卻像個害羞的大男孩般，撓著後腦勺，結巴著開口：“我……我的身體……對她很不好……怕傷著她……請你將她放回去。”

“好。”我一口答應。“我的結界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明天一早……我就帶她回去。”

“好。”他輕聲答應，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本已送至我面前的雙手又謹慎至極的捧了回去，笑的謙和：“那我再和她呆一晚。”

“嗯。”我點點頭，目送他雙手虔誠的捧著至寶離去。

“師父……”我轉身回去，望著還端坐在床頭的師父，青衫長袍褪去，換上了一件白色襯衫，是Vivi姐特意送過來嶄新襯衣，寡淡不再，仿佛溫潤如雅的青年郎俊，如一副水墨畫，好看的令我我快要止住呼吸。

“過來坐。”

我聽話的坐過去，依舊選擇了與師父隔開一點點距離。

“明天我陪你去送那小綠蘿。”

嗯，我點點頭。

“剛才怎麽不拆穿小綠蘿的謊言？”

我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手腕被握住，師父輕輕攥起我的手，將我拖了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耐心的講給我聽：“這世間的凡俗，我早就教過你，根本不是你微弱之力能改變的，這件事情之後，乖乖隨我回山，好嗎？”

我低下頭，不知如何表達心中對於人言微輕的無力感，只好默不作聲。

“那小仙草生在密林千百載，有緣得見一良人，傾心傾意已是福祉，怎麽能再奢求朝朝暮暮呢。”

師父繼續娓娓道來，而我卻在這冗長繁覆的道理裏，哭了起來。不知道為何哭泣，可內心深處對於這種壓抑的緣分，仿佛感同身受，因為這諄諄道理，愈加的明顯，使得我抑制不住，淚滴滾落，滴在床沿。

淚眼模糊裏，一雙狹長大掌撫上我的下巴，微微使力，將我的臉頰端正，蓄積在眼中的淚花再度滾落，視線瞬間清明，是那雙遠山眉眼，看著我，深沈慎重。

我張開嘴，嘟囔了兩下，始終什麽也說不出口，眼中濕意更甚，花了眼。

下巴上的清冷大掌游弋，慢慢的拭去我眼角的淚滴，覆蓋住我的雙眸，良久良久。我止住想哽咽的喉，慢慢的被這溫熱起來的氣息平覆。

“師父……我突然覺得心裏好難過，好像我自己也遭受了這樣的感情一樣。”心中那突然集結的悲戚，讓我心中陡升困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不用怕，一直留在我身邊就可以。”

眼前沒有光明，我的聽覺更加的靈敏，不過普普通通的一句安慰的話，卻叫我聽出了端倪。我想起之前被徐棧打斷的那個關於師父認為的“我喜歡的應該是他”的問題，在這樣時宜的節骨點，問了出來：“師父，為什麽你說我喜歡的人應該是你？”

另一只大掌箍住我的手臂，將我從床沿拖起來，引導著我坐在了另一個地方，那裏也是清冷疏離的氣息，在我接觸以後，便慢慢溫熱起來。

我的面頰瞬間灼燒起來，即便鮮少接觸這片領地，可也在那骨線分明的交叉裏，明白了過來，那是……師父的腿。

我再次坐在了師父的腿上。心下灼燒，卻又不敢太過表現，只好微微掙紮，有些怯懦的征求：“師父……我想坐……”

“因為你喜歡的人一直是我。”

我的話就此戛然而止，被這句話驚擾到整個人呆坐不動，直到……唇上一片柔軟，有什麽熟悉的清冷氣息侵襲了過來。

然後，風卷殘湧。

作者有話要說： 想講個故事，恰好被你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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