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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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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喧囂都遠去了,秦川好像來到一片安靜的混沌裏,眼前慢慢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秦川像是突然被地心引力抓住了,踩到了地面上,迷迷糊糊地發起了靈魂三問: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麽?

原來那白光是溫暖的陽光,地面鋪開一望無際的嫩綠草坪,紅毯在一路延伸至遠處絢麗的花門,草坪上列著擺滿了各式冷餐點心的長餐桌。

無數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面孔笑容滿面地交談著,看到他紛紛回過頭來,沒有一個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熱情地招呼:“你可算來了!”

秦川低頭,看到自己穿著考究的黑西服白襯衫,款式卻和其他人不盡相同,西服上的暗紋在陽光下流成金色的花,打得也不是領帶,而是領結。

這是……嚴峫的婚禮嗎?

說曹操曹操到,嚴峫穿著正式的黑西服,襯得身形挺拔、英俊瀟灑,然而風風火火地走過來在秦川肩上狠拍了一掌,一開口還是那股熟悉的賤意:“老秦你怎麽才來?又被波多野結衣老師的課堂吸引了?”

秦川跟他鬥嘴早形成了深入靈魂的條件反射,雖然還有點糊塗,但張嘴就懟:“喲,你有了江教授還不忘波多野結衣老師?這麽舍不得東亞文化呢?”

說罷覺得哪裏不對,如果江停已經是副教授,那現在是什麽時候?

嚴峫翻了個白眼:“得,看在今天是你好日子的份上,給你留點面子。你還不趕緊去後臺備著?”

秦川糊塗了:“我好日子?你結婚為什麽是我的好日子?因為狗糧鑲了鉆?”

嚴峫瞪大眼看他,隨即回頭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不遠處俊秀儒雅、雍容端坐的身影:“我艹你可別瞎說啊,我家江教授就坐在呢,要是讓他聽到了今晚我又得睡後座了……”

秦川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心中充滿了不敢置信,但還是帶著最後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今天是誰結婚?”

嚴峫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我說兄弟,你這反應不是準備臨陣逃婚吧?那姓宮的是混賬了點,騙色不騙財,雖然你也沒什麽財,確實只有色可以騙了……但人家不但給市局捐了幾百萬辦案經費,而且你連聘禮都早早收了,你就從了吧啊?寶釧?”

秦川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哪來的聘禮?”

嚴峫一指不遠處無數鮮花裝飾、十八盞聚光燈開足馬力照耀的高臺:“收錢不認人可不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喏,那不是嗎?”

秦川看著那個被放在玻璃罩裏反射著七彩光芒、仿佛《美女與野獸》童話中神奇玫瑰花、縈繞著魔法光環的鸚鵡螺杯,嘴角瘋狂抽搐:“……”

不識時務的嚴峫還在他身邊逼逼叨:“寓意多好啊,一杯子,一輩子啊!”

秦川忍無可忍,兜頭給了嚴峫一巴掌:“胡說八道什麽呢!我跟那姓宮的淫賊不熟!”

馬翔湊過來:“就別叫人家淫賊了吧秦哥,誤會不都解開了麽?而且都現在這時候——都今天這個日子了,宮先生以後再淫也只能淫你一個人了啊。”

秦川警惕:“等等,什麽誤會?”

某個被他親手轉正的小緝毒警湊過來,一張娃娃臉上滿是天真無邪:“秦副隊,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承認,但大家都知道了啊!五六年前你在某次逮捕行動中遭遇危險,當陷入孤立無援境地的時候確實是路過的宮先生救的你啊!怎麽說也是救命恩人嘛!”

秦川迷惑:“什麽?是他救的我?”

另一個同事也過來,頗替姓宮的打抱不平:“對啊!當時宮先生迷路就隨便找了個人問,可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賣黃片的啊!秦隊,你說實話,人家剛把你從臥底的毒窩裏帶出來,你卻非要按照中國刑法條文第三百六十四條第一款、第四款,以傳播□□書刊、影片、音像、圖片的罪名把人家帶回來,你是不是看上宮先生的美貌,不是,容貌了,哦對,還有錢,所以想以身相許?”

秦川只覺得槽點太多無從下手,千言萬語化作一口老血梗在心頭,他嘴唇翕動片刻,從牙縫間顫抖地擠出一個字來:“艹……”

高盼青半道過來聽了一耳朵,興奮地插話:“嘖嘖秦哥終於承認了!他就是想艹,不是,想被宮先生艹……”

秦川顫抖著擡起手臂指指擠眉弄眼的嚴峫,指指一臉八卦的馬翔,指指圍過來的一圈市局二楞子們,心力交瘁:“滾!”

一群人怡然不懼,依舊嘻嘻哈哈地開玩笑:“哎呀呀,秦哥居然也有臉皮薄的一天!”

“嘖嘖,宮先生怎麽還沒來?新娘都臉紅了!”

秦川聽到前半句話,心情突然低落,一股不知從何而來也難以名狀的失望像潮水般轟然直上,沖散了剛剛因為嬉鬧而升起的熱鬧喜慶,讓他連後半句話都沒聽見,喃喃道:“他不會來的。”

同事一臉奇怪:“秦哥,人家宮先生又不是你,凈想著逃婚。”

秦川還在追溯自己的情緒痕跡,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好像記憶和邏輯都無法連貫,聽了同事的話只是隨口駁道:“我哪想著逃婚了?”

“哦,原來沒想著逃婚啊?”

秦川霍然擡頭,滿面無處掩藏的驚愕!

狗日姓宮的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身上是秦川同款的黑色暗金紋西裝和領結,簡直人模人樣、衣冠禽獸,並且仗著189的凈身高和歐式五官,在一眾亞洲人中簡直鶴立雞群。

秦川有種莫名的心潮澎湃,像是理智知道他不會來,然而卻忍不住像個幼稚的小孩一樣想,萬一他會來呢,萬一呢——

等他真來了,第一反應是驚訝他怎麽會在這裏,同時蒸騰起一點點酸澀的喜悅。

他不知這酸澀從何而來像是這個人給予他的所有美好都會帶著辛辣的後調,像是陽光升起就會化作泡沫的美人魚,像是過期就會發黴的蛋糕。

秦川還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緒,就看到方正弘冷哼一聲,從旁邊走了過去。

疑問簡直一個接著一個,他只好選擇小聲向先出現的嫌疑人詢問關於後出現的嫌疑人的情況:“方隊也在?”

宮先生戲謔地看著他,順便指了指遠處松鼠般刨食餐架上奶黃包的吳雩:“你不是想熱鬧點嗎?喏,不但建寧,津海的客人也來了。”

秦川看見那個又能打又能搞事的坑爹畫師就是一哆嗦,隨即看到令他聞風喪膽的畫師竟然也有被人拎著後頸皮抓起來的一天,而那個高大冷峻的身影赫然是被他二百斤悲痛欲絕和五百斤感激涕零的插畫師步重華!

秦川感覺腦後一涼,回頭弱弱地問他此時此刻此地唯一可能的依靠,也就是拔吊無情的宮先生:“他們……”

宮先生正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神情:“你認得他們?”

秦川大腦飛快運轉,眼神忽然一凝,隨即渙散開來,迷茫地問:“不認得啊?咦,先生你是?”

宮先生露出了一個非常吸血鬼公爵的微笑,指了指忙著指使侍者泡他帶來的茶包好給江副教授獻殷勤的嚴峫:“失憶了?那你還記得你的好兄弟嚴峫嗎?”

“好像……有點印象?”

宮先生自然地點了點頭:“有印象就好,他把你賣給我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他頓了頓,環顧了一下四周熱鬧溫馨的會場,“新納的通房丫頭。”

秦川:“……”

這姓宮的混血流氓中文未免學得太好了點,居然能如此迅速而準確地找出這麽個詞用來形容既得暖床又得幹活的炮友兼保姆身份,借此滿足他的變態心理。

秦川眼神一秒恢覆清明:“我忽然好像又記起來了,宮老板剛才說到嚴峫?”

宮先生失笑,隨即眼神深深落在他身上:“嚴隊婚禮那天說過,最該給禮金的那個人沒來,按照民事賠償條例,他起碼也得賠我個傾家蕩產吧。”

秦川默然不語。

宮先生壓低了嗓子,用那把堪比黑膠唱片的聲音誘惑秦川:“所以你跟我走,我替你賠錢,怎麽樣?”

秦川面無表情:“這跟你剛才編出來的賣身有什麽區別?”

宮先生哈哈大笑,然而目光在接觸到紅毯盡頭的時候停住了,轉頭看向秦川:“快到時間了,先領我去見見……岳父岳母?”

秦川也不說話了。

隔著數米的距離,秦川似乎清晰地看到了十幾年沒見的母親,沒有黑白遺像上的年輕,但更鮮活;岳廣平身形清瘦,那張臉原來與他如此神似。

老局長在他虧欠的兒子的婚禮上試圖挺直肩背,但終究微微佝僂著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這邊,一直追著秦川的身影。

岳廣平的神態是平和甚至滿足的,但秦川卻仿佛看到了岳廣平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似乎包含著說不出來的千言萬語,有錯愕、遺憾、惋惜、眷戀、不舍、難以置信……但唯獨沒有恨。

那是……無數次深夜夢回中的父親和記憶深處的母親。

他們活生生地坐在那。

秦川大腦一片混亂,懷疑和欣喜在他腦海中瘋狂撕扯,一時間不明白自己記憶中為什麽會有遺像,為什麽會有岳廣平倒在地上急促抽搐的畫面。

他茫然地轉頭,周圍是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那些他印象中被他拋在身後、早已背道而馳的同事各個都在發自內心地祝福他。

多麽幸福完美的畫面,簡直圓滿得如同幻夢,究竟是哪裏不對?

然而越想越頭痛,他的視線晃動起來,連宮先生近在咫尺的臉都模糊得像是對不準焦,那關切的神情一點點扭曲,又拼湊成了一張噙著笑意的俊雅面孔,但那笑意多麽無情啊……連眉峰都巋然不動,微翹的唇角是在嘲諷他嗎?

秦川勉強在他精神世界的劇烈震動中回過頭去。

一陣長風吹過,烏雲遮蔽了天日,哪還有什麽婚禮賓客,盛開的玫瑰花瓣以千百倍的時間流速雕謝、零落、融入塵泥,鮮綠的草坪霎時間褪色成了洗白的舊布,憑空立起的無數石碑沈默向天,遠處山脈層巒疊嶂,回旋的氣流淒厲如哭。

他拉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與一排排灰黑的石碑平行,一時竟然分不出彼此。

在失去意識前,他垂眸看著烈士陵園裏林立的石碑,心裏竟然掠過了一個前不搭後的奇怪念頭:這是……他的歸宿嗎?

秦川是被人一腳踹醒的。

或者說是被人一腳踹在椅子上驚醒的。

嚴峫戲謔地問:“做什麽夢呢?”

想都不用想整個市局裏會這麽對他、舍得這麽對他、並且敢這麽對待他秦·婦女之友·禁毒副支隊長·川的只有一個人,秦川摘下歪在鼻梁上的眼鏡揉了揉太陽穴:“姓嚴的,我剛把小澤瑪利亞老師迎進門,還沒來得及招待呢,你特麽就不能晚點?”

嚴峫走過去把會議室投影儀電源關了:“案子已經移訴檢察院了,要睡回家睡去。”

秦川正想說什麽,就見嚴峫擠眉弄眼地看著他:“還是說,你連著幾天在市局加班是因為家庭生活不和諧?”

嚴峫的五官痞氣硬朗,這麽一擠弄簡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欠嗖嗖的,也不知道江副教授的審美是怎麽回事,居然還能親下去,秦川只恨不能拿鞋底板子照著抽這張帥臉:“關你屁事?少以己度人!嘖嘖,警校那些大小夥子可都血氣方剛青春年少的,難怪江副教授天天在學校開會不回家。對了,是不是經常有學生送他禮物啊?”

嚴峫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渾身毛:“那是因為學校期末!我家江教授愛民如子!呸,誨人不倦!不過——”

嚴峫賤兮兮地湊過來:“你還真是在躲著那姓宮的啊?”他一臉幸災樂禍,假惺惺地說,“就算上次家屬聚餐的時候他接了一個電話拋下你就走了,就算盯梢的兄弟發現他是去跟一個身高一米八一身高定西裝看不清臉的年輕男人私會了,就算他們在包間裏一起度過了一個小時,就算你已經三十好幾年老色衰比不上小鮮肉腰細腿長比例好,就算你當人民公仆這點工資一年不吃不喝都未必買得起人家一顆扣子,但這根本就不代表什麽啊!你看,姓宮的這不是每天來市局門口等著堵你,不是,接你回家嗎?多有誠意啊!”

秦川整張臉上三庭五官都在以不固定的頻率小幅度地抽動著,這姓嚴的幼稚鬼剛才被他說的學生送江停禮物刺激到了,鐵了心不讓秦川好過,硬把他拉到會議室的落地窗邊,唰一下拉開窗簾,指著市局門口嘖嘖讚嘆:“看見沒,交警大隊都和他混熟了。哎,他今兒開的庫裏南?你家老宮到底是做什麽生意的?”

秦川俊朗的面孔上有點不易察覺的薄紅:“亂叫什麽!”

嚴峫沒註意到秦川即將惱羞成怒,盯著窗外嘖嘖讚嘆:“你看,掃黃大隊那哥們下樓了……就是你當初硬要人家把姓宮的按傳播□□物品拘留那回的經辦人,他居然給了姓宮的一個U盤……”

嚴峫轉回頭,惋惜地掃視秦川的腰部:“老秦,我看你明天早上要遲到了。”

秦川毫不遲疑地一拳揍上了嚴峫的腹部:“我這就告訴江教授,上次幸存的受害人小姑娘死纏爛打存了你的手機號,還說每天聽不到你的聲音就睡不著覺!”

嚴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艹?!根本就沒有後面那回事好嗎!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規定,公然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秦川含蓄得體地挑了挑眉,那是一個勝利的表情:“那得看江副教授怎麽給你判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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