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只有模模糊糊的記憶，那是身體殘留下來的，對孩子刻骨銘心的記憶——孩子送回他父親那裏去了。可孩子父親是誰，她不知，孩子父親身處哪個世界，她也不知！三千世界界界分明，想要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哪裏能尋得見？

她只能盼望，當初姜瑩是傳送飛升到紫宸界，然後機緣巧合遇到孩子的父親，那孩子的父親還在紫宸。千萬不要因為是魔族，而去了魔域啊！

“不管如何，我要盡快找到我的孩子！”

天意翻來覆去思量了許久，認為長生殿主沒有欺騙她。多年相處，以她的了解，就算長生殿主想要害她，也必定會將占蔔的答案告訴她。

“天道莫測，我天意自胎裏出生就……竟然也有生子的一天？真是……太奇怪了！”

她笑著搖搖頭，很是為這種稀奇的感受而感覺飽滿、充盈。

仿佛活著，不再是單純的修行，而是有了更多的目標。

暫且在煉器殿安置下來，沒兩日，過去的小姐妹就匆匆過來看望她了。

“娉婷，沒想到我們姐妹還能再見。你不知道，當初你下山，我哭了好久……”

“你走了，我們的靈器都不知道找誰修理！”

“每次吃火鍋的時候，我都想你！”

眾多小姐妹還和以前一樣可愛，天意笑瞇瞇的問候了每一個人，時隔多年，她竟然能清晰的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這是因為姜瑩本身是個觀察細致的人，她的耳朵記住長生殿每個人的腳步聲音，鼻子記得住每個的體味和她們偏好的香水。誰與誰相親，誰與誰不大和睦，她在長生殿漫長的歲月中，就是靠研究每個人的關系，才從容的生存下來的。

“我也是如此的思念你們！”

半真半假的擦了擦眼淚，她露出苦澀的微笑，細致的說起自己的經歷，“孩子的父親，沒什麽好說的。你們知道我，我從來沒有成親嫁人之念，我回家之後，先只是想找到家族的血親，可他們都令我失望。之後遇到他……他是真的好，或許別人眼中他諸多毛病，但我心目中，覺得他是世界上頂頂妥帖的人，無一處不讓我的心感覺舒服。”

“這也是緣分吧？”姣姣和其他人笑著聽著。

“是啊，後來他走了，我心裏著實難過。但是轉念一想，我也是壽元將近的人了，難道還想長長久久，永不離開嗎？不是他先走，就是我先走，有緣相見，相愛一場，就已經足夠。正所謂‘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才放下執念。”

這說的，根本不是孩子的生父，而是姜瑩在虛宸界的結婚對象，韓景玉。可天意沒別的人可以說啊，只能把韓景玉的故事拿出來說了。

光是韓景玉這三個字，就能讓姜瑩的身體產生共鳴，都不需要多少表演技巧，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無盡思念、哀而不傷的真情。

真情是可以被感知的。

天意畢竟離開了整整六十年，她經歷了什麽，遭遇了什麽，眾人不知道。再說了，還有紅蕊綠萼二婢女的前車，誰敢完全的信任她呢。而隨著天意一點點，慢慢的述說，眾人的眼中慢慢勾畫出離開長生殿後，白娉婷的經歷——

自知時日無多，只想找個地方終老。選好了墓地，沒想到卻被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夥子闖入了心扉。許是春心動，許是不想就這麽簡單的離開，還想留下點什麽，就不管數百歲的年齡和人家小夥子有多大差距，成親了，還生下了孩子。

這也罷了，人之將死，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理解。白娉婷也不知道，懷孕是天底下最最辛苦的事情，不僅消耗了她身體的大部分靈力，甚至生產時差點要了她的命。她的外表以飛快速度衰老，短短幾天就變成老嫗，這誰能接受啊？

她一時精神崩潰，急匆匆想返回長生殿，想找什麽挽回容貌的良方。就算是死，也要體面的死啊，怎麽能像個尋常老嫗的外表死掉呢？

所有在場的，聽到天意說到這一點的時候，都無比認同。是啊是啊，容顏怎麽可以變老便難看呢？

天意心裏暗笑，面上卻悲傷無比，“所以我暫時離開了他們父子。”

“我想著，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想辦法！等能找到良藥，我再回來就是。”

“做夢也沒想到，這就是最後一面。我失去了他，也失去了孩子！”

說完，她低頭擦拭眼淚。

這個時間肯來看她的，都是過去交情還不錯的，紛紛出言安慰，“不是你的錯。”

“你怎麽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別呢？”

“殿主也說了，你的孩子和你血脈相連，終有相見之日！”

“多謝姐妹們安慰我。”天意擦掉了眼淚，“我現在才知道，比起我的孩子，外表算什麽。我這些年，過得很不好。就像我現在，閉上眼就想起孩子落草的時候，巴掌大的孩子，通體紅紅的，哭都不會哭。我親手剪斷臍帶，斷了我們母子的關聯。早知道，早知道我應該把他抱在懷裏，多親親，多抱抱的。”

“哎！”

其他人為她這片慈母之心感動，“我們再去求求殿主，細問到底什麽時候能讓你們母子團聚。”

“不必了。我這些年沒有求到改換容顏的丹藥，倒是機緣巧合得了延壽丹，我要好好的活著，活到我們母子相見那日！”

天意發表完了感慨，看著滿足的小姐妹們結伴離開。

她嘴角掛著笑，心裏想，如果有人真的去找長生殿主就好了，但是殿主大概率不會為她浪費靈力的。

占蔔能相見，和占蔔準確的時間，差之毫厘，消耗卻完全不同。

天道宮的占蔔術才是當世第一，常常看師兄占蔔，她也知曉一二。不過她從來沒有學，因為她……沒這個需要，過去的她，對萬事萬物的好奇是流於表面的。本質上，她無欲無求，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是拂去的清風罷了。

“那是我親生的孩子，在我身體裏孕育出來的，用一根臍帶連接著我，是我親生的孩子！”天意低下頭，輕輕的笑了。

相比之下，另外一個也有可能是她的孩子的……印象就淡多了。

“他早就長大成人，況且我也吸走了他的魔心，應該能自保吧。”

“而小二則不同，他落草就沒了我，身體裏的仙靈之氣被剝奪，等於先天不足。被送到他父親的家族，也不知道他的家族會如何對待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會不會受盡欺辱？或者，被人排擠？”

只要這麽一想，就覺得心裏難受，堵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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