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澈滿足了。

娉婷卻雙眼迷茫的靠在羅漢床上，望著天，不知想些什麽。片刻後，她忽然跳起來，“不對勁！這件事另有玄機！”

“城主才想明白？”

“什麽意思？感情你們一個個都發現了，只瞞著我？”

穿著暴露的侍女們偷偷捂著嘴笑起來。

“哪裏敢？只是城主初來乍到，許多大家習以為常的小事情不知曉。墨陽符法惡名遠揚，那三個修煉了墨陽符法的墨氏三人，要麽廢了丹田重修，要麽留在誅妖城……天下之大，也只有妖族能容忍他們了。”

“怎麽會這樣呢？”

“他們破了誓言啊，符仙門對墨陽弟子要求極為嚴苛，違背了誓言的就驅逐出門，再不承認。他們外出行走，或是一時沖動，或是心有貪念，總之自己破了自己的誓言，能怨恨哪一個？”

“你們怎麽知道他們破了誓言？”

“守約的墨陽弟子身上佩戴的荷包顏色不一樣。”

娉婷聽了，不以為然，“只是個荷包罷了，人族擅長弄虛作假……”

“荷包之外，墨陽弟子身上的怨結氣息濃郁，越是修為高明，越是明顯。而破了誓言的，氣息完全不一樣了。城主是沒見過幾個墨陽符法的修者，等以後見的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娉婷眨眨眼，似思索回憶什麽，片刻後道，“所以根本沒有人會來劫獄！他們的失蹤，肯定有問題！”

“是的呢，城主！他們名義上是犯人，實質上誅妖城上下都認得他們，他們想出門就出門，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自由自在。突然失蹤，要麽被人綁了，要麽……有人下手暗害。前者還罷了，可以談談條件放人。要是死了，只怕……”

“只怕什麽？”娉婷城主皺眉問道。

“只怕青修、孤雛兩位聖女不肯善罷甘休呢！她們和墨塵相好很久了，還曾經為了墨塵大打出手，後來商盟的調解了好久才作罷……”

娉婷揉了揉額角，“這麽說來，要是找不到墨塵兩人的下落，我就要倒黴了？”

“也不盡然。到時候城主可以往摩羅嘉大人身上一推，反正大人已經閉關不見人了。”

說是這麽說，真這麽做了，豈不是讓人小看？這個城主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娉婷摩挲著寒澈的手背，嘆口氣，“還以為當了城主能舒適的睡大覺呢，沒想到又是查案！”

寒澈清澈的眼眸看向娉婷，目光都是信任，“沒有什麽你查不出來的。”

“這麽信我？”

“嗯！”寒澈重重的點頭，“你說過，真相就藏在細節裏，而沒有什麽細節能瞞過你的眼睛！”

娉婷聽了，大笑，豎立的琥珀色瞳孔閃過異樣的光芒，璀璨光華，無可比擬，“漱玉，還是你好。”

她輕輕的用指尖劃過寒澈的唇角，剛低頭想覆蓋，忽然怔了怔，想到什麽，嘴角一勾。招來護衛團首領，“摩羅嘉大人，可曾去過井字號地牢？”

“呃，去過。”

“這麽說來，墨染也給摩羅嘉大人生過孩子？那這個孩子現在哪裏？”

“露珂資質非常出色，是大人最優秀的孩子，大人寄予厚望，差一點就晉升聖女了，可惜在朝見妖神的前一日，死在了南嶺。”

娉婷不在多言，她也去過南嶺，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摩羅嘉大人後來沒想辦法再生一個？”

“大人傷了心，除了每隔十年去朝見妖神，其他時間不見閑人了。”

生了孩子的墨染，也叫閑人嗎？娉婷眨眨眼，發現自己走了錯誤的邏輯，想了想，“墨染的孩子們，父系都是那一族的？除掉死亡的，還有幾人存活？”

“三個。城主大人……您不去追查墨塵的下落嗎？都已經過去了六個時辰了。”

娉婷眨眨眼，“你也說了，過了六個時辰了，我現在去查，能找到什麽呢？”

什麽痕跡都不剩下來吧。

護衛團首領想了想，提供了一條線索，“墨塵好酒，聽說無酒不歡。他習慣每個日落之前喝一瓶桃花醉。”

“桃花醉啊，好名字。”娉婷瞇了瞇眼，“最近佩熙的鋪子來了誅妖城，帶來“杏花釀”。他這麽好酒的人，就沒想過試一試？”

“這個……也是有可能。”

“行了，別故意繞來繞去，該做的事情你都做了吧？事事等吩咐，你們摩羅嘉大人在的時候，也這麽回話？我就不信了。”

說完，娉婷擺手，“你查到什麽了？”

“還是說，什麽都沒查到？”

“……什麽都沒查到。”

“唔，這麽說來，就是有人暗中綁走了人，還清理了痕跡。”

娉婷的手指捏著寒澈的，笑著看向他，“最近誅妖城來了許多外來客人，是不是？”

寒澈笑而不語。

旁邊一名侍女道，“是的呢，似乎和漱玉相識？打探了好幾次消息。”

“漱玉長成靜觀其變這樣，沒人打探才奇怪了。”娉婷笑了笑，“商盟那邊怎麽說？”

“這才是最古怪的，自打城主您下令送人去見察布大人，商盟的人就縮了脖子，什麽事情都不伸頭了！若不是他們素來心高氣傲，不屑綁架墨塵，屬下等人幾乎要懷疑他們了！”

娉婷沈吟片刻，“靜觀其變吧！”

侍女和護衛團首領同時動了動眉梢眼角，似乎想說什麽，可看見娉婷的精神都放在寒澈身上了，只能閉口不言。

兩人一起告退，出了門，一個撇嘴，一個冷笑，“你剛剛怎麽不直說？”

“你不說，我為什麽要說？”

“我身份受限，說多了，怕城主以為我胡亂插手。你是護衛團首領，護衛城主是本職！之所以不說，是覺得城主大人靠賭博贏來的位置，心理不尊重吧？”

“胡說八道，摩羅嘉大人閉關之前，命我們所有人敬重娉婷城主，就像待他一樣，我們都立了誓，怎麽可能三心兩意？”

“哼，說的好聽！那你怎麽不提醒孤雛聖女呢？”

“城主大人朝見過妖神，未必沒聽說過孤雛聖女的事情。”

“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娉婷城主就算聽說過，也沒親眼見識過！”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瞪了對方，看不順眼的分開了。

而院子裏，娉婷面帶笑意，看在寒澈的腿上，“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曲兒唱的婉轉悠揚。

“喜歡這裏，還是上瑤嶺？”

“喜歡……有你在的地方。”

“嘴真甜！”娉婷笑的開心，摟著寒澈的脖子，在他身上嗅著清新好聞的味道，“漱玉，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

“雖然你失憶了，什麽都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一些不開心的片段。但說不定，你的家人非常愛你，也後悔和你吵架了，說不定在找你？”

寒澈搖搖頭，“記憶很淡，之前想到他們，還覺得憤慨不甘，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這個人花心又沒長性，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我自己都摸不透我的心。將來哪一天，我移情別戀了，怎麽辦？”

“那我可以站在旁邊，靜靜的，不打擾你。”

“那怎麽行！你不會傷心難過嗎？我愛上了別人！”

“會傷心，也會難過。不過，我更希望你開心。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了。”

四目相對，娉婷的心忽然狂跳，大概在這麽一往情深的眼眸中，任誰都會沈醉不知歸路的。

片刻後，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我想……我是陷入了……不管來生……不管將來……”

這一刻，只想和你在一起！

……

城主靜悄悄的，什麽反應也沒有。這反而讓暗中小動作的人失去了方向。

“怎麽辦？等不了了！”

“我早就說過，這麽做風險太大，你們就是不聽我的！現在可好，麻煩來了！”

“不急不急，馬上就是九月十三，羽族和蛇族的聖女都要來了，到時候看她怎麽交代。”

“她是察布大人未婚妻，大不了被趕回去，看現在護衛團對她的忠心勁兒，肯定也會維護她的。倒是我們，要是查出來我們插了一腳，孤雛聖女的怒火，就夠我們承受的！”

“那怎麽辦？把人丟出去？”

“對啊，就這麽辦！反正城主府現在誰也不知道是我們幹的……”

“現在是不知道，等我們把人丟出去，肯定就有人知道了。”

“那一直藏著？能藏一輩子嗎？不是遲早要翻出來？”

眾人心想，也是。既然不能保證一輩子藏住，那就趁混亂攪渾水，也許能轉移註意力？

次日一早，墨塵的屍體，就出現先東市口，混雜在一群魚獲中。

墨塵是修行墨陽符法的，氣質特殊，破了誓言的他更是迥異其他修行者，很快被人辨認出來。

“天啊，大事不好！失蹤的墨陽符法修者墨塵，死了！”

消息傳到城主府，娉婷披著厚厚的披風，身上又貼了妖神賞賜的辟邪聖物，看起來就是一個武力值不高，靠著深厚背景才能身居高位的紈絝子弟。

“查出來怎麽回事了嗎？”

“屬下剛得到消息就派人去了，初步檢查的結果是……”

“是什麽？”

當著年輕妖族少女的面，很難開口。本著盡職盡力的原則，“是被人采盡元陽而死。”

“呃，這個死法……”娉婷琥珀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古怪，

“查到誰做的嗎？”

“暫時沒有。魚獲的氣味很大，掩蓋了本來氣息。”

“帶我去看看！”

護衛團首領萬般無奈，“城主大人，孤雛聖女馬上要來了，您不在城主府迎接她，會讓任挑剔禮儀不周。”

“挑剔就挑剔吧，人命關天，我得先看看命案現場。”

“人命關天？”護衛團首領滿眼都是星星，暗道娉婷城主到底從哪裏聽來的俗語，怎麽隨口就說出來了？幸好是他，換了旁人聽了，還以為娉婷城主是人族的呢！

不過“娉婷”兩字，本來就是人族的名字，可見娉婷城主受人類影響之深。說不定她的身世也和摩羅嘉大人的女兒露珂一樣，是和人族的混血！

提到露珂，忍不住一聲嘆息，若是她還活著，摩羅嘉大人也不至於消沈多年。幸好至高無上妖神沒有放棄，派來的娉婷城主隨意中點出了契機，只要跨越這個階段，曙光就在眼前。

墨塵的屍身被清理了幹凈，送到城主府。娉婷一看，就別開了眼睛，“這還看什麽啊？所有證據都洗掉了。”

“城主大人，墨塵死因已經確認了。”

“哦，那兇手呢？找到了沒？”

“這個……”

“找不到兇手，光有死因？你們平時也這麽回摩羅嘉大人的？我初來乍到，倒是不知道他這麽好脾氣？”

三言兩語，說的眾人都垂下了頭。

護衛團首領無可奈何，“啟稟娉婷大人，有三個懷疑對象！”

“還楞著做什麽，把人帶上來？”

“可是這三個人身份不一般。”

娉婷冷哼一聲，“我倒想見識見識有什麽不一般。”

被列為三個懷疑對象的，分別是鐵林城城主夫人持盈——她曾經往返鐵林城和誅妖城數年，和墨塵私交甚深。墨塵曾經公開言談欣賞持盈為人心性。

“私交好，就值得懷疑？”

“因為墨塵為人……孤僻驕傲，能和他說到一起的，太少太少。也只有被他信任的人才，有機會靠近他。”

“這麽說，也有道理。”娉婷面色不變，繼續問，“那下一個是誰？”

“狐族九尾，她和墨塵關系淵源太深了，之前還曾經生過一個兒子，可惜半歲就夭折了。事後墨塵再沒理會九尾，但是她很不甘心，認為墨塵打擊了她的自尊。”

“好吧，這的確值得懷疑。”

娉婷捏了捏額角，追問第三個懷疑對象。

“最後一個，是佩熙的主人，操兮佩，她來的奇怪，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在誅妖城，並且和商盟的人商談甚歡，還打算開分店。這也太奇怪了。”

娉婷露出不解的目光，“這有什麽值得懷疑的？”

護衛團首領訝異了，“因為沒有人願意自己的生意被人搶走啊。商盟的人做事……一向不怎麽講究。操兮佩只要不是傻子，才不會和商盟合作。除非，她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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