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野心勃勃？”

春熙書寫的東西，已經不是簡單的符法了，而是近乎“道”。簡簡單單的文字，記錄的是：道是什麽，怎麽看待世界，世界運行的原理之類的大問題。

在修行符箓之道的符師眼中，每個人理解的“道“都不同，不然符仙門怎麽會成為“九陽仙門“呢？經歷了一千年的梳理整合，無數前輩的嘗試，九大宗門才正式定了自己宗門的綱領。

春熙才幾歲啊，竟然想在九宗之外，想確立自己的第十宗？

看看吧，“符箓是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符箓存在於世間萬物，無論你看或不看“，“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看得藍靜羽半是譏諷，半是可笑。

只是嘲笑完了，心中忍不住生出“後人可畏“之感。

他這麽大年紀的時候，還磨磨蹭蹭的感悟心符，翻閱前輩的典籍，生怕自己學不好，哪有自己的思考？

有那麽一刻，他懷疑起來：春熙真的是萬妖城的細作嗎？如果是，她去了九凰閣，不應該想盡辦法取得最後一層的秘聞麽？怎麽毫無收獲的回來了？

還有，萬妖城的細作，需要對符箓之道這麽深的研究？

春熙沒理睬璞小七，只問身旁的侍從，

“你們今日的早課做完了？”

“是。”

“筆記拿給我看。”

那侍從嚇得額頭冒汗，趕緊把自己記錄的小冊子給春熙。春熙在上面指指點點，“少了幾句話。”

璞小七聽了，氣得在那侍從腿上踢了一腳，“不是早就說過，一個字也不能少？趕緊寫上。”

“我已會背了……”

“你到底聽不聽？不聽就滾蛋！”

璞小七厲害起來，竟然也有幾分震撼力。巡視了一圈所有侍從的筆記，才顛顛跑到春熙面前，“都寫好了。”

“一字不落？”

“我看著他們都添上了。”

春熙點頭，揮手讓侍從們都散了，“休息一日。後天來背誦，誰背得又快又好，我便傳他心符。”

若不是掌門在上，藍靜羽又目光不善，侍從們能歡呼的跳起來。

他們才不計較心符的質量，只要能感悟成功，成為一名符士，春熙就是他們的大恩人！

侍從們魚貫而退，每個人捧著自己的筆記，念念有詞，後日要考背誦？雖然都記得差不多了，但誰知道春熙怎麽考？考得不好，豈不是錯過大機緣？

杏壇恢覆了安寧。

其他宗門的符師們集體靜默。

半響，林聖智才揚了揚書卷，道，“這不是你平日說話的風格，誰教你寫的？”

春熙聽了，撲哧一笑，“掌門不是懷疑我是細作嗎？那自然是我背後的人教我寫的。怎麽，寫得好不好？還請點評一二。”

林聖智面無表情。

藍靜羽呵斥道，“就憑這些胡編亂造的東西，也配讓掌門點評？春熙，你好大的臉！”

“我的臉，自然是比不上藍宗主了。還有，謝您的提醒，原本我沒想過在九宗之外，另立一個第十宗的，可經過您的提醒，我才發現，哦，原來我可以？”

“你！”

藍靜羽氣得臉色都變了。而下一刻，他瞇著眼，上下打量春熙，

“看來摩崖的三個月，沒讓你清醒。”

春熙哪裏是嘴上饒人的，

“若您覺得我將自己的符箓之道書寫下來，傳播讓更多人知曉，是違背了門規，犯了大錯的話，那我去待個三兩年也可以。”

袁婆婆還收養了悠悠小佩，只為偷偷練就“寒香界“，好傳自己的符箓道法呢。也沒見宗門把她怎麽了，甚至還為她可惜。

林聖智提筆，在春熙的“教案“上添了幾筆，隨後才道，“過兩日就是九月初九，九霄雲樓每隔三年開放，有機緣的便可以進入。你要去麽？”

“我……就不去了吧。想來藍宗主也不想看到我出現在仙游山。”

藍靜羽還未發話，林聖智便深深看了一眼春熙，

“九雲霄樓，‘逢九’開放，不受藍家血脈局限。”

“啊，那我要去。”

春熙忙不及的說。

說完後，她反應過來，訕訕的站在一旁。

林聖智輕嘆一聲，“果然，你都看遍了，除了最後那道‘非藍家血脈不能入’的賽雪樓。只是，一炷香功夫，連走一遍都不夠吧？”

春熙左右望望，想找個話題轉移視線。

可惜，林聖智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她？

“你到底在九霄雲樓待了多少時日？還有空濛鏡界！”

雪舞說過，她發覺聖地空濛鏡界被人翻了個底朝天，九層都有被闖的痕跡——一層就是一個名額，春熙一人的進入，不是耽誤了一個弟子，而是整整九個弟子的機緣！

這梁子結得不小，若不是有宣雪薇臨走的交代，還有琥珀宮的建成，雪陽宗內弟子的抗議哪容易壓制得住？

春熙見躲不過去了，只好硬著頭皮道，

“之前我說我在青光洞呆了百年，大家都以為我說大話，開玩笑，掌門也不曾信我！”

“我才閉口不談的。”

“現在沒人以為你說大話了。你可以直截了當的說明白，你度五色五音劫時，到底在九凰閣、九霄雲樓和空濛鏡界呆了多久？”

“那它們留我啊……我沒好意思拒絕……”

“誰留你？”

春熙轉了轉眼珠，“境靈啊。”

“除了九凰閣，其他聖地也有境靈？”

“怎麽，你們不知道？”

春熙很意外，林聖智等人則是更意外。

境靈的產生，需要天時地利，以及許許多多其他的限制。能有九凰閣境靈的誕生，就已經讓符仙門雀躍了。誰曾想，九霄雲樓和空濛鏡界都有境靈？

這，這也太驚喜了！

“我家的九霄雲樓也產生了境靈？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一無所知？”藍靜羽道。

“因為九霄討厭你啊。”

一句話懟得藍靜羽無話可說。

“空濛鏡界也有境靈？有幾個境靈？”

春熙道，“一個，不過有九種性格。時而幼稚天真，時而老謀深算，時而尖銳刻薄，時而溫厚善良。在空濛鏡界呆的三年，是我差點精神分裂的三年。”

空濛鏡界，像是一面鏡子，折射不同層次的光——隨光，也就是隨機進入此境，遇到的機緣也完全不同，玄妙到無法言喻。

“三年？”林聖智終於得到了答案，深深看了春熙一眼，“九霄雲樓幾年？”

“一年。”

“那也差不多了。”

一個入門兩年的弟子，未有師承，自學修成了《天地符箓典藏》，同時大機緣的進入九凰閣、九霄雲樓、空濛鏡界，將紫陽、碧陽、藍陽、雪陽的秘傳絕學差不多學了遍。

那她還算是普通弟子麽？

符師也就比她靈力深厚了點，再符箓之道的研究上，甚至還有所不如！再過兩年，她會發展成什麽樣？

以她的資質，若是危害仙門，的確後果嚴重。但若是能為仙門所用……也將是無往不利的利器！

放下春熙的“教案“，林聖智心中雜念叢生，卻無法抉擇，默然的轉身離去。

他一走，藍靜羽氣惱，“你給我等著！”

“等就等！怕你啊？”

……

九月初九，仙游山。

九雲霄樓仿佛天外的高樓，散發出點點金光，吸引著各宗的弟子。

各宗弟子躍躍欲試，同時談論其他宗門的聖地——九凰閣是外貌協會的，管你是不是碧陽弟子，對相貌普通的人極其不友好。

空濛鏡界，太奇怪了，進入的人一臉懵逼，分不清上下左右，莫名其妙就被送出來了。只有學了雪陽符法的，能支撐一段時間。可出來後，若問有什麽收獲，也一臉莫名，解釋不了。

相比之下，九雲霄樓是最最友好的聖地了！藍陽宗以“兼容並蓄“的宗旨處世，勝境同樣也是，內裏有許多前輩記載的手劄，若是能得到，收益極大。還有各種靈器、法器，圖紙、仙藥等。

雖說符修以符箓為重，但能得到靈器護身，也是極好的。春熙和悠悠這次想入九霄雲樓，就是想為小佩尋一件防身的。

“待會我說開始，就使勁向前沖！”

“知道了！”

仙游山上，各宗的符士弟子們，把山腳都站滿了，少說也有三四百。分成紫色系、綠色系、青色系、白色系等幾大方隊。

春熙第一次在仙門中這麽多的符士！多得她忍不住疑惑，平時這些人都藏在什麽地方呢？當然，她最大的想法還是想寫信給掌門，給弟子們換換道袍吧，這麽多醜袍子，肥大且色彩過於鮮明，就不覺得辣眼睛嗎？

小佩丹田內有三大本符，自動失去進入九霄雲樓的機會，“你們安全第一啊，千萬別為了給我搶靈器，傷了自己！”

悠悠笑，“我和春熙加起來，你放心吧。”

春熙想了想，“小佩，你等我們都進去了，就偷偷跟上，說不定也能混進去。”

“我能嗎？”小佩弱弱的說。

“若是不能，就退出唄，反正也傷不到什麽。”

“嗯！”

時辰已到，所有方隊齊刷刷朝著金光閃閃的地方沖去。

那金光仿佛柔和的大手，碰觸到符仙門弟子，便柔和的放了一條通道，允許入內。只有幾個被彈出去。

被拒絕入內的，若是不死心，用更大力往裏沖，結果就是被彈飛。

小佩就是其中之一。

她嘆口氣，確定自己真的不能進去九霄雲樓了，便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

還以為要很長時間呢，結果眨眼功夫，春熙就出來了，還帶著一件黝黑質樸的法器，塞給她。

“這是？”

“最適合你防身的法器——黑木棍。”

“黑木棍，這名字也太難聽了吧？”

“嫌難聽，你自己改一個。”

春熙一邊說，一邊把木棍裏面的一根長長的羽絲抽走。

她的表情平淡，手上的動作卻很快，那羽絲順著她的手指，纏繞在她手腕的“囚“禁符上，和紫晶仙尊小指骨合二為一，仿佛天生就是一體。

“誒，對了，春熙，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要是我說，我在裏面精挑細選了整整三天，你相信嗎？”

“三天？可我明明才眨了幾下眼……”

小佩懵懵懂懂的，春熙也不解釋，拉著她便下了仙游山。

路上遇到了藍鳳西。

“多謝藍師兄厚愛，不然我們姐妹怕是上不了仙游山。”

“我叔父他……罷了，你們可有收獲？”

“嗯，我在暴雪樓撿了一根木頭，覺得很適合小佩，以後她燒火啊，打狗什麽，很方便。”

小佩窘迫不已，“春熙，我才不要天天燒火，熏得臉黑黑。”

“那就打狗。以後誰要是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你就打她！”

看著姐妹兩個調笑完，藍鳳西垂眸，隨後才道，“若是宗門內呆得不愉快，不妨外出解悶。這段時日，吳國和楚國又有些糾紛，玉清師兄奉命去查看了。若不是九霄雲樓開放，我也會跟著去。”

小佩還記得那位失蹤已久的楚國嫡公主，急忙忙問，

“可是找到那位的下落了？”

“沒有。至今毫無蹤影。”藍鳳西道，“我都忍不住佩服了。對了，吳國風光景色不錯，還有很多聲名遠揚的美食，你們若是想去，我便派人送你們。”

“不去了。我們就在木鶴城挺好的。”

春熙卻道，“小佩，木鶴城還是太小了，要是你想去的話，就出去玩一玩啊。我的惜花祠，還有小七幫我頂著呢，三五個月的話不成問題。”

“這樣啊！”小佩糾結了，“等悠悠出來，看看她想不想出去玩。”

悠悠是想的，但是空濛鏡界對她的吸引力極大。雪舞大符師提點了幾處緊要，悠悠便決定不去了，留在琥珀宮抓緊時間淬煉靈力。

最後便是春熙和小佩，還有紫陽玉明，碧陽冷荷，以及幾位感悟心符成功的侍從末葉等，去了一趟吳國。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直到兩個月後，藍鳳西發了三道“速回“的信件，才調頭。

不回來也不行了。

吳國和楚國關系緊張，聽說兩國會盟的時候，楚國皇太子酒後失德，冒犯了吳國妃嬪，那妃嬪不堪受辱自盡，引起兩國矛盾——以前就矛盾極深了，這下子仿佛一個火星，點爆了！

兩國目前都在邊界線上屯兵，同時還向上仙宗門哭訴委屈。

吳國和楚國的仙門，都歸屬紫陽宗的，不過吳國的疆土減少擴張的歷史比較覆雜，還有一半的領土曾經歸屬碧陽，導致碧陽宗也想插手。

畢竟，這裏面涉及極大的利益，每年數百萬的資產銀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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