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瑩當初做傀儡人的時候，沒想太多，只是覺得自己突然離開這方世界，不能讓關心她的親朋太傷心。至於一口氣做了四個，事後她也覺不可思議。

春夏秋冬，每一個都花了大量心力，研究她們的外貌、身體、性格，還賦予她們不俗能力，以便讓她們順利的融合在人類世界。

可以說，歷任白家家主，就沒有一個像她浪費精力時間，在這等無關輕重的小事上！

那她只是單純的強迫癥，非要做一個自己滿意的傀儡嗎？不是的！

從紫宸界返回後，她才有了一種冥冥之間的感悟——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四個傀儡，是她的四個替身！是她在抵抗不了天劫之時的逃生的機會！

用傳送之前的一點精血神魂，換一個重生的機會，太劃算了！

這也是她特別容忍春的胡作非為的原因。

“我在紫宸界旁觀過他人渡劫……大概和你們今天的感受差不多。”姜瑩悠悠的擡起頭看天，沒有說自己給多少同伴收過屍，針對天劫之力做過多少功課。

“天威浩蕩，我輩砥礪前行，難以揣測未來自己的命運……當年我制作了你們，怕是就朦朦朧朧感悟到了天機，為自己留了一個退路！”

春大著膽子問，“主體，那你打算怎麽用我們？”

“我賜予你們全新的生命，強健的體魄，容你們逍遙快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只為有朝一日，當我渡劫不利，神魂俱消之時，以鬥轉星移之法，精魂藏在你們之中的一人身上，瞞天過海！躲過必死天劫，以圖來日！”

“至於其他三人，為迷惑的障眼法，只有……死路一條。”

姜瑩沒有偽裝，很是直白的告訴春夏秋冬。

哪裏知道春聽了，竟然松了一口氣，仿佛得到許久想要的答案，整個人放開，四肢攤平的躺在筆架山平臺上，腳丫子都快戳到秋的鼻子上了。

夏和冬也松開了彼此的懷抱，神色平靜的接受了。

“你們……不生氣？”

冬看了看姜瑩，垂下頭。還是夏嗤笑了一聲，

“主體你創造了我們，肯定有自己的用法。比起其他傀儡，平時勞心勞力當牛做馬，至少我們還有自己的人生，過了一段舒心的生活！”

“再說，這不是大致知道時間了麽？這一次雷劫之後，下一次少說十幾二十年後。這段時間，我們還是沒有危險的。”

“這可難說。我金丹期尚未大成！”

冬輕聲道，“除非主體你去紫宸界，不然看這方世界的雷劫，奈何不了主體你！”

春嘻嘻一笑，“主體打算選我們四個中的誰？”

“這如何預料？總要等雷劫加身，我才知道當時的變化！你們四個，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四分之一，百分之二十五的幸存幾率呢！”春揉了揉臉，幸福道，“不過我肯定是百分之三十！因為我的求生意志，比她們都要強！”

聯想之前她為了活命，不當備用糧，幾乎挑戰不可能戰勝的主體。姜瑩微微一怔，算是默認了。

她有點搞不懂幾個傀儡的腦回路了。

“之前跟我鬧個不停，恨不能魚死網破，現在怎麽不反抗？”

春一只手撐地，一只手摸著自己如今漂亮的臉蛋，“主體，其實你一直誤會了。我們都很感激你，沒有你，我們早就死了！我們四個，也願意為你犧牲，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姜瑩挑高眉梢，不太相信的“哦“了一聲。

春知道沒什麽說服力，但她真是這樣想的啊！

“怎麽說呢，被當成備用糧，不知道時候就被吃掉，這感覺太可怕了！仿佛你救我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吃掉我們！”

“我們心中滿滿的感激報答，就變成了恐懼，變成了怨恨。日覆一日，越積越深。”

“而你在我們心中的形象，也變得惡毒了。像個大魔頭，為了自己生存，一直琢磨什麽時候吃掉我們這些弱小可憐的小傀儡！”

姜瑩聽得惡寒，“那現在呢？有什麽不同？”

“現在我們知道了啊！”

“我們不是備用糧，而是萬不得已之下的‘替身’！”

姜瑩還是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麽不同。不都是讓她們做某一天去死，好換得她的生機？

可春夏秋冬一致認為，太不一樣了！

大魔頭的形象徹底洗白了，姜瑩又變成她們最重要的主體，是值得她們奉獻所有的，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們異口同聲，“主體你要渡劫之前，一定要做好充足準備呀！我們不想死，但真到了那一步，需要我們做什麽，盡管直說！”

姜瑩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感受“到四個傀儡此刻的心理感受。所謂不同，大概就是一個是心甘情願，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吧？

再次調整呼吸，入定了一會兒，姜瑩才打開防護陣。四個傀儡已經通過魔魘界離開了。筆架山上只有她一人，再次飛躍回懸空嶺。

隔空和虛塵等頷首施禮，想到用了人家的渡劫法陣，不好沒有表示，姜瑩想了想，將自己煉制的二十多張符箓贈與紫金觀。

這二十多張符箓，對聚集消散的靈氣，以及閉關感悟、提升境界頗有好處。只看會不會用了。

剛剛送給虛塵，就見有小道士慌慌張張的稟告，說是“德源之墓“剛剛被雷劈了……

姜瑩頓了頓，裝作沒聽見，告辭而去。

下了山，她找了個無人地方，通過魔魘界穿梭定位到白家祖祠，果然見到後山秘洞門口，也有雷劈的痕跡。

秋也在。

她呆呆望著秘洞，似在思考什麽，入了迷，竟沒發現姜瑩站在她身後。

“在想什麽呢？”

秋嚇了一大跳，她的額頭青腫，眼眶也紅腫著，想必剛剛經歷天劫，受了不少的心理煎熬。

“主、主體！”

姜瑩擺擺手，“知道我為什麽，偏偏帶了你來秘洞嗎？”

秋垂下眼眸，“不知。”

“因為你們四個，我對你最不滿意！”

秋聽了，渾身一震！

“我……”

“你不用解釋。”姜瑩隨意的一笑，看著秘洞門口暗蒙蒙的青光，“如果你們只是單純的傀儡，那麽，能做出一番成績，替我臉上爭奪光輝的，只有你一個。冬性情懶散，夏推諉塞責，春好強爭勝，都不是合格的，用著順手的傀儡。”

“但你現在知道了，我用你們，不是為了在俗世中做什麽突出貢獻的。我花了那麽多時間，勾勒你們的外表，賦予你們獨特的能力喜好，任由你們經營自己的事業。”

“所以主體你……”秋動了動嘴唇，“你是為自己的未來籌劃！”

“算是吧。”

姜瑩不反對，笑著道，“誰知道我將來會和你們哪一個共度一生呢？秋，你猜猜，‘備用糧’的說法，是誰最先提出的？”

秋僵住了，只覺得身上發寒。

“我呢？是偶然一動念，想過當初要是沒有神魂精血煉制傀儡，那我在紫宸界的修行，不至於起點太低，導致後期無力。我感嘆了兩三次，故意洩露心情，讓你們四個感知到。”

“春的反應最大。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挑撥你們四個跟她統一戰線，與我為敵。還看穿我不想和世俗規則為難，想送我進牢獄，哈哈！”

想到那段時間，姜瑩忍不住笑起來，“春的內核，最像我，無論什麽情況，絕不會坐以待斃！誰想害我，我會不擇手段送他下地獄。”

“夏最乖覺，她知道春是在做無用功，但她也不願意等死。就隔岸觀火，時不時攛掇一下。得了好處她能分分，有壞處也牽連不到她。這種見風轉舵、察言觀色的本事……哈哈，我在紫宸界也做過不少！”

“冬就不說了，機靈又聰慧。大概一早就看穿我的試探，還故意推波助瀾，討好我！她的心思最細膩通透，我找了好幾次她的馬腳，想要處罰她，竟然找不到。呵呵，四個傀儡，秋，只有你無動於衷。”

“是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嗎？”

“不是吧。你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生命。只是你把自己生存的意義，都放在什麽地方上了呢？”

“在魔魘界小黑屋的時候，我跟你說，我要取走春的精血神魂，你呆楞半響，一句話也沒求情。”

“當時我就心涼了半截。”

“連和你同出一脈的姐妹，你都無所謂。你的感情，比我想象得還涼薄。”

“我怎麽能忍受和你這種性情的人一起生存呢？”姜瑩表情越來越淡，“後來我找了機會，暫時離開了。”

“我跟自己說，如果你沒有趁機會放走春，那麽我回來時，被取走精血神魂的傀儡，就選定你了，秋！”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你是放走了春，卻是為了當時齊淑拉的特殊情況。你有一個最得體的借口，我沒有辦法借機發難。”

“至於現在，我和春夏冬，也有了默契。秋，我不會處罰你，更不會取走你的精血神魂。你是一個傀儡，但你有自己的感情、性格，我知道你最想要什麽。你想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看到沒有，白家秘洞！歷代白家最隱秘的所在！你去過的，在最深處有一個女人。她受了很重很重的傷，幾乎不會清醒過來了。你只要在她的心口處取一滴血，就能替代我，就能像一個正常人生活了。”

秋控制不住的顫抖，“我真的可以……”

“當然了！”

姜瑩輕快的笑著，用自身的靈力撥開了秘洞的青光，手臂一指，引導懵了的秋進去。

秋的身形一閃，就消失了。

姜瑩的笑意也瞬間消失，冰冷如霜。

她望著秘洞外的雷劈痕跡，似有若無的哼了一聲。

回到祖祠，焚香禱告，對白家的列祖列宗沒什麽好隱瞞的，前因後果一說。齊淑拉不能葬入祖墳，倒是葬到紫金觀了，和她生前的戀人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了。

老祖宗們議論紛紛，別扭的，惱怒的，生氣的，還有釋然的，無所謂的。最討厭還有譏諷、嘲笑紫金觀的。

這就有點受不了了。

“拿著幾百年前的規矩，說現在的紫金觀？”

姜瑩剛剛晉升，對老祖宗們的耐心再次降到谷底，“那什麽，玉皇閣我會開放的。但你們都是老古董了，有什麽資格去玉皇閣？沒的給我增添麻煩！”

“什麽！你這不肖子孫！竟然嫌祖宗麻煩？”

齊淑拉的事情告一段落，所有白家祖先一致懟姜瑩。

姜瑩揉了揉耳朵，“事實不是如此嗎？你們對現在的世俗了解有多少？一竅不通，什麽都拿老黃歷說事！就比如齊淑拉的事情，你們知道她在江城犯了多大的案子！十多萬人因她而死！整個江南省都亂了！”

“還有，她在天境山一叫，死亡人數過百。紫金觀也受了牽連！你們生存的時代，都是不把人命當回事的。現在可不行！我想好了，回頭叫我的傀儡人過來，每天教導你們現今的科學知識、法律法規，學成了，才能到玉皇閣玩耍。不及格的，就老老實實呆著！”

“豈有此理！教訓起老祖宗來了！”

姜瑩的爺爺挨了好一頓罵。

十代用力發出咳嗽的聲音，罵聲頓時消失了。之前針對齊淑拉的，也徹底沒了聲息。

姜瑩用魔魘氣息隔絕，和十代對話。

“……所以，我的雪兒是心甘情願跳進德源墓的？”

“是的。我也沒想到。我本以為她會找八姓的人算賬，或者報覆曾經害過她的仇人。”

十代幽幽一嘆，“三百年了啊，那些仇人都死光了，報覆不知十幾代的後輩，雪兒心高氣傲，大概看不上。她孤零零一個，在這世上沒親人沒朋友，太絕望了……”

姜瑩想到十代花費多少心力，最後落得這麽個結果，很想問，值得嗎？不過，她現在和十代算是盟友關系，直接問，怕十代當場翻臉。

哪裏知道，十代仿佛看透了，

“不管怎樣，謝謝你，讓她有了自己選擇的機會。”

“我？我除了給她半顆血晶，什麽也沒做。”

“你當了白家家主，才讓紫金觀退讓一步，允她和德源合葬。”十代改修了鬼族功法，聲音有點飄忽，

“小心秘洞裏的女人！”

“她是白家的底牌，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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