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你的傷早就好了吧。”霍妖看著面前的少年，距離上次見面，他看著更高了。

他平靜地看著霍妖，沒想到他還敢出現。三年來他一直在追查霍妖的下落，但君上卻不願讓他查下去。他以為君上想親自動手，只好作罷。

“你今日是來找君上謝罪的？”他將拿著笛子的手背到身後。

“呵，想什麽呢？我這次來可是要報當年之仇的。”霍妖揮了揮大黑刀試試手感。

他點頭，霍妖的性格確實不是會束手就擒的。

他放好竹笛抽出羽刃，沈聲道：“那來吧。”

霍妖眼尖瞥見了竹笛的一角，語氣輕佻地嘲諷道：“喲，竟學起山鬼那副雅調了？”

他皺眉起勢，沈聲道：“與你無關。”

纏鬥之時，霍妖喘著氣嗤聲笑道：“她知道你是夔魍魎嗎？”

他一楞，隨即用力劃開霍妖胸口的皮肉。

霍妖悶哼一聲，眼中的光如狼般兇狠。他扯了扯嘴角，將血沫吐出，“呵，癩□□想吃天鵝肉。那麽這次，我帶你去見她好了。”

霍妖握緊黑刀，在腹部被劃開皮開肉綻之際用靈力蠻橫地鎖住對方的手腕，在他失神之時再用刀背將他拍暈。

霍妖呼出一口氣，踢了他幾腳確定他暈得徹底後捂著傷口甩了甩頭發。“嘁，廢了我不少勁，這幾年倒是有些長進了。”

北陰域又開始下雨了，今年的氣候比往常更惡劣，十之有八是雨天。這裏的雨並不是大雨，而是蒙蒙的細雨，直到午後才轉而變大。

霍妖像拖死狗一樣將他拖進北陰域，來到和玲面前。霍妖蹲下身拍打他的臉：“餵，醒了。”

幾個巴掌將他的臉拍得啪啪直響，他沒醒，和玲倒是被驚醒了。

她的手邊是編了一半的花環，雖說是花環但也不過是用幹枯的藤蔓編成，上面再插上幾片黃色的葉，就當做是花了。那是霍妖無聊時扔給她解悶的。

一睜開眼睛她就看見他躺在地上，昏迷著，雨水落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坑，剛好淹沒他的口鼻。

霍妖依然是一副拽拽的模樣，上半身被雨淋得濕滑發亮。

和玲向前挪了半步想看清些，就見霍妖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頭提了上來，泥水順著他的下巴連串滴在水裏，他這才一個激靈醒過來。

“喲，可算醒了，看得清這是幾嗎？”霍妖豎著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著。

他扭過頭，霍妖惡劣地低聲一笑：“行了，她都等急了。”霍妖見他眼神平靜低垂著眼瞼，就知道他已經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了，現在不聲不響的就是反抗。

和玲不知道潑妖要搞什麽花樣，倒是有些驚訝他會將他帶來。

霍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高舉過頭頂朝她揮了揮。他沈著眼眸勾起嘴角笑著，露出一顆尖牙，下一秒黑氣將他們完全籠罩，她只看見黑氣中兩雙暗紫的眼睛，一雙明亮，另一雙則十分黯淡。

濃濃的黑氣攜帶著狂風席卷落葉飛到她面前，霍妖的聲音響起：“看清了嗎？”

和玲平靜地看著潑妖，臉上沒什麽表情。

“看清了嗎？”霍妖不耐煩起來，聲音變大，“看清了吧，我們都是夔魍魎，山鬼最最厭惡最最低劣的夔魍魎。他不是什麽鳥靈，這樣，你還要等他嗎？他還是你心中的飛鳥嗎？”

和玲看著那雙黯淡的眼睛，心中早已有的答案浮現出來。

眾生皆覺他卑微，但在她眼裏，他是人間熾熱。

她看著霍妖像小孩子爭寵似得非要她回答，然而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便轉過頭去。她從來不在乎這些。

【我知道沒關系】

霍妖楞住了，黑氣瞬間褪去，像一下子卸去了所有力氣。他臉色十分難看，抱著黑刀飛到和玲面前與她面對面看著。

“你是關糊塗了吧，這種貨色你也看得上？若是他這樣的也可以，你不如考慮考慮喜歡我，我比他有用多了。”

雨停了，霍妖懸在半空立在她身前，後方高大樹木間投下幾片光來，落在他身側，在高遠深邃的天地間，霍妖和她都顯得無比渺小。兩人對視著，而她看著霍妖認真的雙眼，第一次覺得夔魍魎竟單純地可愛。

霍妖自從逃進北陰域後就再也沒有穿過上衣，他來來去去，幹脆利落，雖不願出北陰受死，卻也不怕死。和玲剛開始還討厭他，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他了。

北陰域內時間流動的速度變快了，她的體內養著子脈，而現在子脈正比以往更強勁地吸收著她的生機，她猜可能是某處的靈脈或子脈被毀，所以她體內的子脈才會急於出世。

她用為數不多的靈力與潑妖對話，氣息也已經微弱了許多，不過她依然不在乎，她的生命本就走到了盡頭。但見到躺在汙泥中的那個夔魍魎後，她開始猶豫了，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他，畢竟她也等他許久了。

“怎麽樣？”霍妖挑眉問她，將她拉回神。

【考慮什麽你想要什麽】

霍妖被問住了，皺著眉低頭思忖著，手指撫摸著下巴。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爭得她的喜歡。再想想又覺得喜歡這種東西去伸手討要未免顯得他太庸俗幼稚了。

他天生便愛搶奪他人的物品，特別是關於那個廢夔的，但他此刻看著和玲認真的雙眼，一身的反骨頭一次被掰正了。

最後他兩手一攤，一副與他無關的表情道：“算了，你願意喜歡誰就去喜歡誰，願意喜歡夔魍魎就喜歡夔魍魎。不過他懦弱膽小的很，這番動作下來一定是不敢見你了。呵，他也就會騙騙你這樣的小女孩了。”

【不小了】她已經七百七十多歲了，不小了。

和玲將下巴搭在手背上，歪著頭看著一動不動的某夔之。

【他很好】

霍妖白了她一眼，“切，懶得理你。”

霍妖將他帶來本是想羞辱他，但一見和玲就不知不覺消了這番心思。在和玲面前，霍妖始終沒辦法張牙舞爪地淩虐他人，在小孩子面前做這樣的事太殘忍了，氣息是會感染人的，他感覺到和玲的氣息很平和，繼而影響到了他。

【他的名字】

“名字？嘁，他不配有名字。”霍妖啐了一口，轉身落地。

這一看才發現，地上躺著的某夔之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帶血的暗紅色水窪映照著碧藍的天空。

“逃得一如既往地快啊。”霍妖將手背在腦後，諷刺地笑了。他擡頭看了和玲一眼，像是在告訴她，你喜歡的就是這麽一個懦弱膽小的夔魍魎。

和玲撥弄著手邊花環上的黃色樹葉，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所有神色。

霍妖本就重傷未愈，這次後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了，他比不過和玲體內有子脈，在北陰域靈力日漸消散之時，終於在某個月夜死去。

那時他睜著明亮的眼眸看著夜幕中清冷的月亮，身上的傷口不斷滲著黑氣，他躺在河岸的白石上突然大笑著喊道：“撒潑頑劣，妖也？妖也！！哈哈哈哈！”

下一刻白光強盛，他的身體碎裂化為煙塵。

南澤魍魎，五百歲成年，三百歲時為魍魎族中佼佼者，年少成名，戾氣縱橫，恐生事端，白君賜名，霍妖。

和玲遙望著黑暗森林中白光漸漸熄滅，霍妖的笑聲猶在耳邊，人卻已經不在了。

那一刻她想離白光近一些，想看清像她們這種靈物消亡究竟是何種景象。

然而身體剛一貼上結界，劈啪的電流打得她戰栗不止。她的眼中電光閃爍，紅潤的唇緊緊抿著。她總是看著別人消亡，也許是日子過得太久了，她心中竟有些悲傷。

雖嘴上說著不怕死，但多少是有些怕的吧。

霍妖縱情縱性，年少疏狂，與和玲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她從未羨慕過他的笑聲，卻羨慕他的狂放。

和玲也笑了，背後是不斷顫抖的紫電藤籠，體內的子脈蠢蠢欲動。她擡頭看向月亮，清寒月光，餘暉遍地，卻唯獨照不到她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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