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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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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的日子不算長,但他的存在卻在和玲心裏添上了一抹重彩。

她曾有兄弟姐妹眾多,卻都不怎麽親近。一域之主的子女生來便需比其他山鬼努力十倍,因為域中總有事務落在他們頭上,好比菇羅女。

菇羅女雖是第三女,但她的長姐早夭,二哥時常在外,她便自詡與長女無異,難免心高氣傲。她雖對其他兄弟姐妹不假辭色,卻願意親近最小的和玲。

和玲年紀小,幼時便生得極有靈氣,每當菇羅女從練場回來都會給和玲捎帶些靈果,和玲那時尚未成年,叫做阿暖。

臨水之禍前夜,菇羅女帶著和玲去了四弟振鷺的房間。和玲按照菇羅女的吩咐守在門外,不久後就見菇羅女懷中抱著鵲衣從房內退出來,和玲連忙抖開黑色鬥篷將鵲衣包起。

鵲衣是寶物,也是身份的象征,戰地的山鬼辨認魁首只認鵲衣不認地位。

山魈作亂,和玲知道菇羅女想去打魈便幫助她偷鵲衣。得手後她幫助菇羅女躲過了父親的堵截,然後牽出赤豹助她趕往戰地。

日後和玲甘願受罰也是因為如此,她當日犯下的過錯,得用一生去贖罪。

臨水域山鬼全族盡滅,只剩下被父親送往山鬼域受罰的和玲獨活。

她尚未成年,山神雖已賜名,但山鬼需到成年時方才能用名字。

北陰域內,桁皎君牽著她站在藤籠外,溫暖的手掌包裹著小手,她擡頭看去,山神的側臉淩然卻柔和。山神從未親近任何山鬼,卻對她十分憐惜。

“阿暖,從今日起你便是和玲了。”桁皎君撫摸她的頭發,帶著她走進籠內。

她當時兩百六十三歲,還有三十七年才成年,但沒辦法,囚禁於藤籠是最輕的懲罰。

阿暖點點頭,松開桁皎君的手走到籠子中間,面對著桁皎君坐了下來。

桁皎君見她十分乖巧,一顆心便也柔和下來,他問:“阿暖可有什麽想問的?”

阿暖思忖著,擡頭問:“我何時能出去?”

桁皎君抿了一下唇,說道:“藤籠之內,永世不可出。”

“永世?那是多久?”阿暖的目光幹凈純粹,似乎並不明白即將面對的是什麽。

桁皎君將手掌放在她頭頂,光芒閃過,他放下手溫和道:“你的永世,是七百七十年。當你七百七十歲時,便會死去。”

“吾神,我能重生嗎?”

桁皎君垂眸,表情有一絲不忍,“藤籠連接著靈脈,若有奇跡,你的魂靈將融於子脈獲得新生。”

“若無奇跡呢?”

“那便是永遠消亡。”

永遠消亡……

若無意外,每個山鬼都有一次重生的機會。但重生後的山鬼卻不再是山鬼,或許是樹靈,或許是花靈,也不再有身為山鬼時的記憶、性格……即便這樣,山鬼們還是會期待著死後的新生,這也是他們的信仰之一。

和玲從不畏懼消亡,她一直等待著這一天。她的親人,她的族人,她所有珍愛的人皆煙消雲散無法重生,她的願望從來是與他們一起歸於虛無,因此她毫不畏懼。

桁皎君走後她獨自一人在籠內看著太陽東升西落,看著飛鳥遠去重歸,看著鮮花開了又落,看著靈獸死亡重生……直到現在飛鳥不再,鮮花消失,靈獸滅絕,北陰域徹底成了荒域,不過短短五百年時間。

靈脈的異動她有感知,甚至能感受到它每況愈下。桁皎君神力即將衰落,走向盡頭,這些,她都有感知。

看,世間萬物山靈皆會消亡,她不過是渺渺眾生之塵埃,有何可怕呢?

快了,就快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

和玲將飛雨搖掛在腰間面對著落下的太陽,細細的腰身在一片金色的落日餘暉中勾勒出玲瓏曲線。

下一秒光線收起,只是一剎那,飛雨搖閃過萬道金光。

風吹鈴動,和玲似被驚醒,劉海下的雙眸映著最後一抹暖金色陽光看向這件飾品。只是一瞬間,世界陷入了落日後的陰影中。

她撥弄著小小的銅鈴,心中感到有些無奈,她又開始下意識等他了。

他不會再來的,北陰域不是個好地方。她想。

“童山之南有澤,那裏有一片棘地,棘地之上常有候鳥飛過。按理說候鳥不會在棘地停留,但不知為何每年我們都會在棘地叢中發現被刺死的候鳥,倒是一件怪事。

後來我們才得知那些刺死的候鳥皆是病鳥,只因不願連累同伴才甘願赴死……”

“沼澤深處常開一種水……幽靈之花,夜晚時還能發出白光,漂亮極了……”

想起他說的一些話,和玲笑了起來。幽靈之花她在書上看過,那是她們山鬼的叫法,若按照夔魍魎的叫法,它應該叫水晶蘭。

他……是夔魍魎吧。

“你冷嗎?”

腦海中忽而響起一個聲音。

和玲握緊雙手眼中發熱,慢慢有淚湧出。她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狀態,五百年都能忍受了,她現在反而感到了孤獨,為什麽會這樣?

她楞楞擡頭,迷茫地看著天邊,她甚至不明白心中為何那樣難受。

她伸出手,楞楞地看著掌心發呆,手掌突然閃現金色字文,她嚇了一跳,才看清上面的旋轉的字文。

【冷】

他並不太會說話,剛來時看得出來他重傷未愈,卻仍一股腦的想問她如何。她不知道他是誰便不想理他,後來以為他是烏鴉,才開始與他有交流。

日覆一覆,他開始每天找她說話,說的都是一些趣聞或是發生在他身邊的故事。

他知道山鬼,知道山魈,知道夔魍魎,尤其是夔魍魎居住的南澤,他十分熟悉。

再過不久她就要消失了,他是她幾百年來唯一的朋友。她很遺憾還未知道他的名字,如果還有機會,她想告訴他,她是和玲,和鈴央央的……和玲。

霍妖在白君下了追捕令後過得十分艱難,他本以為追捕令僅限於南澤,卻沒想到已經擴散到了整個童山山脈。

又躲過了一波夔魍魎的追捕,他氣喘籲籲地靠在石洞的石壁上,雙目通紅,頭發淩亂地搭在肩上。想到自己落得這幅田地是因為那個弱夔他就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他靠著石壁滑坐到地上,眉目間皆是連日奔逃的疲態。霍妖從沒意識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因為他袋中的那塊靈石,他只以為那是一塊普通的靈玉而已。

洞外傳來腳步聲,霍妖立刻警醒,靠近洞口向外偵查情況,沒想到竟看到了那個弱夔。

處於報覆心理,他一路尾隨想借機殺了他,反正照他現在的情形看,被君上抓回去也沒什麽好下場。

那弱夔的速度很快,一路上他跟丟了幾次,最後都被他找到蹤跡再次跟上去。兩天後,當他再次將他跟丟後,就再也沒看到他的蹤影。

這裏草木雕敝,顯得有些荒涼。霍妖在四周轉了轉,無意間通過了北陰域結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什麽地方。

童山之內,唯一荒蕪的也就只有北陰域了。

在他瞎轉悠的時候突然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瘴氣。他笑了起來,怪不得那時找不到他了,竟然是躲到這裏來了。

撥開橫在面前的眾多枯枝,他小心地向更深處走去,很快就發現了那弱夔的身影。

他勾著嘴角笑著,雙手抱在胸前,一雙細長的眼睛含著兇光,是對遠處的人的滿滿惡意。

霍妖觀察了他許久,發現他也是正躲在暗處窺探著某人,更確切的說是一個藤籠。因為離得較遠,霍妖壓根沒發現那裏面還關著一個山鬼。

霍妖躲在暗處觀察他很久了,發現他一動不動只是看著遠處,不禁覺得索然無味。等到他離開後,霍妖走上前去想看看那藤籠究竟有什麽好看的。然而走近後他便楞住了,面前的少女也楞住了,空氣有一瞬靜止,兩人對望著誰也沒有開口。

北陰域變熱鬧了啊。和玲這樣想著。

霍妖圍著藤籠來回打轉,好奇心驅使他開口喊道:“餵,你是誰?”

和玲見他一身黑氣,眼中的惡意怎麽藏也藏不住便知道來者不善。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垂著頭假寐,一點也不想搭理他。

霍妖哼笑著,見藤籠周圍有結界保護也沒想用武力壓迫。只是這麽一個小山鬼為什麽會被關在籠子裏?童山哪個靈物不知道山鬼最寶貝幼崽了。

“餵,小山鬼,你從哪裏來?看你那麽柔弱總不會是自己鉆進去的吧,哈哈哈哈。”霍妖譏笑著看她。

和玲終於睜開眼,看白癡一樣看著霍妖。她撇了撇嘴,緩慢伸出手掌,在霍妖好奇的註視下,兩個金色字文閃現在半空。

【太吵】

霍妖的臉色冷了下來,不過是一個幼年山鬼,也敢如此挑釁他!

天生好戰的霍妖被激怒了,掌心黑氣湧出凝出一把黑色大刀不斷朝結界砍去。然而他每次奮力砍下都會被結界的電流從半空抽下去,如此越挫越勇,越發激出了他的鬥志。

最後,霍妖整個人冒著白煙,身上的皮膚都已經被電流刺激地發黑。他握著黑刀支撐著身體,胸口上下起伏喘著粗氣,看著結界的眼神越來越狠。

和玲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像是看戲一樣看著霍妖砍結界。她知道他砍不破,這是山神設下的結界,除非山神親自來解。

暴力的劈砍揚起陣陣黃沙,藤籠周圍塵土滾滾久久不散。

最後和玲無奈地嘆了一聲氣,雙手合十催動靈氣,地上的藤條像蛇一般游走著,將半空中揮汗如雨忙著左砍右劈的霍妖一把拽下來扔出北陰域。

被趕出來的霍妖怒氣沖沖就要再進去,卻被無數藤條結成的網攔在外面。

霍妖一刀插在地上挺著腰怒吼道:“小山鬼你給我等著,我還會再來的!”

他在外面蹲守了數日,發現每過五天那些藤條就會因為靈力不支而褪去,還有便是,那個弱夔似乎也知道這個規律,隔三差五掐著點來這兒觀望,等到了時間又掐著點走。這倒讓他懷疑起他們兩人的關系了。

直到有一天,霍妖在北陰域外的一處小溪裏喝水時遇見了再次“路過”某夔之。

光著膀子正捧著水的霍妖:“……”

正撥開草叢的某夔之:“……”

霍妖最先反應過來,迅速跳到一旁抽出石縫間的黑刀借著石塊的力一躍而上劈頭就砍。

他險險架住大黑刀,一連後退了數步才停住。

想到霍妖做的那些破事,他擰著眉沈聲道:“霍妖。”

霍妖推開他退到十米開外,下巴微揚,嗤笑著將大黑刀抗到肩上:“這不是君上跟前的少管事麽,怎麽有閑情來這鳥不拉屎的北陰啊?”

“與你無關。霍妖,快將從我這兒搶去的子脈交出來,君上或許能饒你一命。”

他知道自己不是霍妖的對手,但現在他退無可退,不能再逃了。他抽出白君給他的羽刀橫在胸前。

“哈哈哈哈,子脈?你怎麽不說是靈脈呢?”霍妖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童山靈脈之子脈,怎麽可能會交給那個廢夔。

霍妖從懷中掏出一顆瑩綠的玉珠,指尖捏著將其舉在眼前端詳。玉珠中心有個模糊的紅點,紅點四周靈氣緩慢流動。

瞧著瞧著,他的眼神突然間冷下來,低聲冷笑:“呵,子脈啊,君上倒真是信任你。”

“少說廢話!”他飛身向前一刀揮去,打算先發制人。

霍妖低笑:“跟我比刀?你太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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