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昱過去的十幾年裏一直都是被嬌寵著長大的, 他爹寵著，他娘疼著，他姐護著。後來還有一個皇帝姐夫，也是明裏暗裏偏向他, 不然這個安樂侯的名號也不會從天而降掉落在他這個沒有趙家血脈的人身上。

再後來，龐昱想要學著做點事情了，於是就去求了龐籍和趙禎，弄了一個賑災陳州的差事。只要他辦好了, 就覺得自己對得起他們的疼愛了。可惜，他辦砸了, 還差一點把自己的小命給弄沒了。

不過龐昱就像是天生好命一樣，緊要關頭不僅有人救了他，救命恩人還是自己的二姐，武功高強又護短, 外帶一個更加武功高強的二姐夫。可以說，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龐昱幾乎都是可以真的像是螃蟹一樣橫著走的。

不過他雖然有點被嬌慣出來的脾氣, 但是本性純真, 也被保護得好, 很多事情都不會想到陰暗的地方。

可是，龐昱今天覺得, 他大概要見識到以前都沒有見識到的關於這個世界的一面了。人，真的會那麽殘忍嗎？

“小弟，要不你就算了吧。”藍晴晴看著龐昱小臉煞白的, 心裏還真有點心疼。怎麽說都是自己弟弟，還是要護著的。“我和你姐夫就可以了，很快的。”

龐昱搖搖頭，“二姐，我沒事的，只是看著而已。”他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微笑，但是卻是失敗了。“你和姐夫內力高，動起手來自然是比我快的，我......我幫你們認人吧，那些被二姐你打殘的人的臉我都記得的。”

“哦？”藍晴晴笑了，“沒想到我的弟弟還是一個過目不忘的？”她想要緩解一下龐昱的情緒，好吧，既然他堅持那就繼續吧。男孩子還是要經歷點風雨的，不能總是被保護啊。

藍晴晴的想法轉變的很快，並且沒有覺得自己有哪一點不對的。想法這種東西總是在變化的，有需要就變，沒有什麽的。

“那是當然了。”龐昱的臉上終於有一點活力，“我從小讀書就好，過目不忘的，爹爹娘親都一致誇我的。”要不是因為他實在是太懶了，家裏也不用他去爭取的話，他說不定還能夠考一個進士回來呢。

這些年，好像就是光吃喝玩樂了？想想自己以前的沒好日子，龐昱turn有了一點小心虛。咳咳，那個，雖然是有一點浪費，但是浪費時光浪費金錢他很開心呀！

藍晴晴看到龐昱的情緒緩和了，就笑了笑。其實來江南之前，她偷聽到龐玉琴和趙禎的對話才明白，為什麽爹爹娘親那麽聰明的人會不知道龐昱身上的缺點，但是卻還是下不去手管教，還是一直疼著寵著。是因為她的原因，或者說是原身的原因。

龐籍和龐夫人丟了自己的女兒，心痛之下就把所有的疼愛全都轉移到了龐昱的身上，舍不得他苦舍不得累。就算是知道自己的方法不好，但是還是停不下來。到後來，就是已經徹底成一種習慣了。

反正他們龐家護得住一個龐昱，他本性純良也不會惹什麽大禍，寵著就寵著了。一日覆一日的，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藍晴晴嘆氣，世事無常啊。

“晴晴，開始吧。”看著嘆氣的藍晴晴，展昭莫名覺著好笑。那張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當真是讓人想要捏一捏那張臉啊。

“來了唉。”藍晴晴從思緒中抽離出來，站到了展昭的身邊。她找到了埋屍體的地方，他們決定先把屍體找出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而後才讓官府來解決。兩人武功都不弱，決定先用內力把坑挖開了。

展昭拿著巨闕用樹幹削了兩個類似鐵鍬的東西，龐昱的眼神飄了一下，覺得替巨闕放心了一下。不管怎麽說，沒有被主人拿來挖屍體，真的是太好了呢！

只是，這樣輕松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龐昱看著從泥土中被挖出來的一具具屍體，臉色一點點變白。只是他沒有逃走，而是開始上前辨認那些屍體的樣子，一個接一個，沒有停下來，直到徹底結束了。

“好了，沒有了。”藍晴晴扔掉了手裏已經破爛的不能夠繼續用下去的“鐵鍬”，松了口氣。就算他們兩個人都是習武之人，這樣一直下去也還是受不了的。幸好，現在已經結束了。

“累嗎？”展昭上前，雙手揉著藍晴晴的手臂，眼底帶著隱隱的心疼。

“還好啦。”藍晴晴看著一邊蹲在地上龐昱，“小弟，你還好吧？”發現他沒有回答，就掙開了展昭的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哇——！”龐昱突然跑到了一邊，開始狂吐了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死人，這麽多死的這麽慘的人。當初陳州也是有死人的，可是他們是餓死的，讓他感覺到的是心酸。

這些人是被殺死的，還是用了殘忍的手段，一個個分屍解體了。要不是那張臉還是完好的，他還真的認不出來。

“吃一顆就會好一點了。”藍晴晴把自己荷包裏的梅子拿了出來，遞到了龐昱的面前。從剛才到現在，他能夠一直堅持著，真的是很不錯了。

展昭也拿了隨身的自己的水囊過來，“漱了口再吃吧。”

一番折騰，龐昱的眼眶都紅紅的了。“二姐，我是不是很沒用啊？”他有點失落了，好像拖了二姐的後腿啊。

“不會啊，你還小呢。”藍晴晴用慈愛的眼神看著龐昱，滿打滿算周歲也才十六，不是孩子是什麽？

“不是，我長大了！”龐小侯爺覺得，維護自己男子漢的名譽還是很重要的。

“好吧好吧，你長大了。”藍晴晴的態度就跟哄生氣的小孩子沒有差別了。

展昭忍不住笑意，明明都是兩個孩子。

“二姐，”龐昱神色迷茫，“殺人就殺人，為什麽要分屍呢？”

藍晴晴沒有顧左右而言其他，而是直接告訴他，“因為好運送，一整具的屍體比較沒那麽好處理。”

龐昱垂下了眼眸，“二姐，我認了那些人的臉，就是你們要找的，一個都不差。”

“嗯。”藍晴晴點點頭，伸手摸了摸龐昱小朋友的小腦袋，“小弟真棒，能夠幫忙了呢！”

龐昱笑笑，只是笑容裏面還多了一點別的。也許，自己也能夠做一點別的，不管怎麽樣，他的條件比別人好，不怕失敗啊。

展昭看著滿地的殘骸，眼裏滿是怒火。呵，如此掩藏反倒讓他知道了，幕後之人定然是和襄陽王是一夥的。如此不顧及人命，手段如此殘忍，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這麽一個本該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全都被血腥氣給籠罩住了。

江南的地界裏面，再也沒有了半點的不安分的氣息。好像，這一切全都跟著山谷中的那幾十具屍體的殘骸一起就這麽平覆了下來了一樣。幕後之人的蹤跡，也好像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一樣。只是，展昭他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既然那個人已然是放棄了江南，那麽短時間內就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將這些殘骸交給了當地官府分開掩埋處置以後，展昭和藍晴晴帶著龐昱回了京城。只是，他們在臨走之前見證了王興青和丁月華的訂盟之禮。

這一趟江南之行，也不算是全都是糟心的神情吧。最起碼，還算是有一件喜事了。

王興青有點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您是？”

“少爺，你不認得我了？”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看著王興青，滿臉的慈愛，“我是孫嬤嬤啊。”

“啊，我想起來了。”王興青的臉上滿是驚喜，“孫嬤嬤近年來過得如何啊？”孫嬤嬤是自己的奶娘，可是在他才十歲的時候就說是要回鄉去照顧自己的孩子了，然後就走了。

他看著眼前的老人家，和當初記憶中的奶.娘沒有太大差別，也就是老了一些，頭發白得更多了一些。

“我......”孫嬤嬤遲疑了一會兒，熱後歉疚地說：“少爺啊，孫嬤嬤是真的沒有依靠了，所以吃啊厚著臉皮來找少爺的。”

王興青看著雖然身上沒有風.塵仆仆之色，但是明顯很蒼老窘迫的孫嬤嬤，有點疑惑。但是他沒有問出口，這是屬於他的溫柔。“孫嬤嬤肯回來太好了，我正怕成親的事情無人幫忙，手忙腳亂呢。”

明明是他收留了孫嬤嬤，可是他卻說得好像是自己沒有了孫嬤嬤就不行一樣。哪怕王興青是真的不會處理內宅之事，但是也無妨，雇人就是了。

孫嬤嬤立即就喜笑顏開了，“少爺要成親了？好事啊，夫人若是在底下知道了，定然是高興的。孫嬤嬤的身子骨還硬朗，還能做活呢，將來啊，說不準能夠看見小少爺或是小娘子。”

王興青笑得有點憨傻，若是他有了孩子的話，定然會好好疼愛的，不會像他爹那樣。“我的家業都在京城，孫嬤嬤先和我去京城吧。”和丁家的婚事也沒有那麽快，他還是要回去盤點一下家裏的東西的。

不管怎麽樣，總不能讓她收了委屈。想到那個人，王興青有點害羞，那麽漂亮又厲害的娘子能看得上自己，當真是不可思議呢。雖說丁家娘子值得更好的，但是他終究有私心，還是應承了婚事了。

孫嬤嬤看著王興青笑了，眼底泛著隱隱的淚光。多少年了，她終於還是看到她養過的少爺了。可是......她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掩飾住了心中的酸意，但願，他將來不要因她做的事情兒怨恨於她。她也是迫不得已的，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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