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著鵝黃色長袍，頭發松松散散用發繩綁起，擱置在左肩，隨著俯身的動作微微晃動。

聽到問話，他擡起頭，微微一笑，“姑娘認得我？”

林子怡望著他怔了一瞬，隨即連忙擺手道：“不認識。只是感覺在哪裏見過。”

“見過？”那人細細沈思了片刻，搖頭道，“記憶中，我不曾見過姑娘。”

林子怡回想了一下，問道：“五日前，你可在一個湖畔夜半撫琴？”

那人恍然大悟，“啊，是那一日。當時我見月夜朦朧，情不自禁便……可是擾了姑娘？”

“啊，那倒沒有。”林子怡隨口答道，“你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抱著琴跳湖自殺了呢。”

那人：“……”

林子怡見他舉手投足盡是文雅，氣質溫潤如玉，一看就是有文采的人，便開口問道：“你也是進京趕考路過此地的？”

“進京趕考？”那人搖頭否認道，“在下歐陽少恭，是個大夫。聽聞金華百姓染了怪病，苦不堪言。我是來金華治病救人的。”

林子怡詫異道：“怪病？什麽怪病？”

歐陽少恭沈吟一聲，答道：“聽聞沾染此病者，先是渾身乏力面色蒼白。持續大概兩日之後，身體便如同被什麽東西抽幹一般，只留下幹巴巴的軀殼，而人早已死去了。不過這些終究都是道聽途說，具體如何，要親眼見過，才能確認。”

林子怡：“……”

不用確認了，肯定是金華裏那堆妖怪吸幹的，連點懸念都沒有。

林子怡聽到這種消息不由感到頭疼。

那妖的勢力才擴大到金華的郊外，就敢這麽明目張膽，說明她對自己手中的那個魔器很有自信，根本不留後手。

林子怡的主要戰略計劃雖然撿漏，但目前這個狀況也不知道天墉城弟子的實力如何，究竟能不能讓她撿到這個漏。

要是天墉城弟子打不過，她就得親自上場。

如果只打那只妖，林子怡還不算虛，畢竟自己這邊還有個業餘捉妖師燕赤霞。

但金華那麽多妖都歸到那只妖的陣營裏，人海戰術，一人團一個水球都夠扔死林子怡的。

林子怡幽幽嘆了口氣，嘀咕道：“這要是擱雷劈前，我一個單挑一幫都不是問題啊……現在只能淪落到撿漏。”

多思無益，林子怡覺得還是靜待發展比較好。

蘭若寺不能多呆。畢竟那老婦人不會善罷甘休，必然會叫其他妖來一同找她算賬。

而且一直守在郊外，無法了解到金華內部的真實情況，顯得實在有些被動。

所以，林子怡決定明天一早就進軍金華。

然而在那之前。

林子怡瞧了一眼歐陽少恭，勸說道：“這金華亂得很，你還是別去比較好。”

歐陽少恭正經地說：“正是因為亂才要去。醫者父母心，我怎能聽說他們身在疾病的苦痛之中，卻膽怯退縮呢？”

林子怡卷著發尾，有些不知該如何勸他放棄這個念頭，畢竟金華妖怪橫行的事情，她也沒辦法解釋給他聽。

她想了想，說道：“我正好要去金華，不如你將這治病救人的事交給我去辦。這種怪病我曾見過，自然知道該如何去治。”

歐陽少恭似乎很感興趣一般，問道：“哦？不知姑娘要用什麽法子？”

“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有點別扭。”林子怡避而不答，只是說道，“我叫林子怡，你怎麽叫我都行。”

歐陽少恭溫潤一笑，輕輕喚道：“林姑娘。”

林子怡摸著下巴開始胡編亂造，“我這個法子吧，是祖傳秘方，不能外傳。”

歐陽少恭並不強求，點頭表示理解，問道：“林姑娘精通醫術？”

林子怡有些心虛，敷衍地回道：“略通。略通。”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那我便想請教一下林姑娘，這人參該如何食用才最是大補？”

林子怡吃人參是沒什麽講究的。

小的時候還不會化人形，漫山遍野地瞎跑，閑著沒事就用兩只小前爪挖出人參來啃兩口。成了精的老人參看到她都要撒歡得跑。

等會化人形之後，林子怡就文雅了許多，平日裏隨著她爹拿參片泡泡茶，搞搞藥酒喝。

但對於怎麽吃才算最補，她當真沒研究過。

“生吃……”林子怡瞧了眼歐陽少恭的臉色，“蘸大醬？”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我從未聽說人參能夠蘸大醬吃。”

林子怡對歐陽少恭這種類型的一向比較有好感，所以也不太想見他去金華那地方送死。

然而想了想，她又想不出什麽合理的理由勸他不要去，就一時沈默下來。

歐陽少恭將紙傘攏好，微笑著說：“林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請你不必擔憂。我並非第一次來金華，若是城中當真出了什麽事，我也有辦法保護好自己。”

林子怡若有所思，“那就是說，你對城裏很熟了？”

“算是如此。”歐陽少恭表情自然地提議道，“既然林姑娘也有事要去金華，不如你我二人結伴同行？相互之間也算有個照應。”

“還不需你去照應她。”

雨化田手中執著紙傘，面無表情看了眼歐陽少恭，才將視線落在林子怡身上，“你不是說在馬車裏找完東西就會回去麽？怎麽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林子怡隨手拍著衣服上因剛剛的打鬥沾染上的塵土，“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找東西的時候蹭的灰。”

雨化田一伸手，問道：“東西呢？”

林子怡裝模作樣地摸著袖口，一邊找一邊說：“誒？奇怪了？我東西呢？明明放在袖口裏藏起來了啊。一眨眼的工夫怎麽就不見了？”

雨化田嘆了口氣，“罷了。你遲遲未歸，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支開我。”

林子怡：“……”

林子怡：“……化田兄，你這個語氣和措辭，感覺好像我是為了和情人約會支開正房的渣男啊。忽然感覺好內疚啊化田兄！”

雨化田沒理，視線落在安靜旁觀的歐陽少恭身上，輕皺眉頭問道：“這又是你的知己？”

林子怡否認道：“我哪有知己遍天下的設定啊。這是剛認識的，叫歐陽少恭，是個大夫，打算去金華。”

歐陽少恭微微點頭，“在下歐陽少恭。”

雨化田這一路除了林子怡外，似乎對誰都不夠友善。

他沒有自我介紹的心思，而是瞇眼審視了一番，才語帶懷疑道：“你一個大夫，去金華做什麽？”

歐陽少恭不急不緩地回道：“為醫者，自然是為了救人。”

林子怡補充道：“聽說，金華那裏有許多人染上了怪病。”

雨化田所掌握的情報中並沒有這方面的信息，這令他感到有些奇怪。

按理講，若是金華當真有人患上什麽怪病，且數量不少的話，理應由地方官員將此事上報給朝廷才對。

可他手中並沒有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記錄。

雨化田低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林子怡因顧忌歐陽少恭在場，便只是隱晦地提了句，“金華最近愛作妖，估計是風水不好吧。”

歐陽少恭仿佛聽不懂的樣子，只是順著話題說道：“風水之說，不可信。”

雨化田與林子怡相處這麽多天，彼此之間也算是有了一些默契。

比如林子怡說了作妖，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她是在指代金華的那群妖怪。

事情一旦扯上妖怪，似乎很多離奇的事情，都變成了合理。

於是，雨化田也不再糾結這些，而是將手中的紙傘塞到林子怡的手中，“我在屋中發現的，雖然老舊了些，但還未破，應當還好用。後廂房與大殿之間還有些距離，雨勢洶洶，還是打著傘回去吧。”

林子怡拿著紙傘，看他披風上沾染的雨水，心中微微感動，訥訥地說：“化田兄，你是為了給我送傘啊。”

雨化田別過臉去，“不過是想活動筋骨，順帶手送過來而已。”

歐陽少恭輕咳一聲，打斷林子怡想要說的話，聲音平淡地提議道：“更深露重，不如還是先到後廂房。不知廂房可夠？”

雨化田聞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又垂下眸，沒有說什麽。

林子怡不疑有他，老老實實地數著，“我一間，化田兄一間，那個書生一間，燕大哥一間。化田兄，後院廂房應當挺多的，夠用吧？”

雨化田涼涼地說：“我若說不夠用，他能走的話，那就是不夠。”

林子怡：“……”

林子怡：“化田兄，我發現了，你是不是不待見讀書人啊？對燕大哥態度就不好，對歐陽少恭的態度也咋地。”

雨化田懶得解釋，只是屈指敲她一下，道：“你那間屋子的床上，燕赤霞為你鋪了好幾層被。這麽晚了，快去休息吧。”

林子怡點頭笑著說：“燕大哥真夠意思。不過哪來那麽多被子呀？”

雨化田淡然道：“把空廂房裏的被子全都扯到你那個屋子裏了。”

沒被子可蓋的歐陽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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