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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枚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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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晅聽著有點不對勁, 但考慮到這家夥口不擇言慣了,就不再與她多論。

他舒展手臂, 跟上玄微。

兩人往更深的水底潛去, 驚散了一群游魚。

去年夏天公司團建, 陸晅部門組織去國外海島,那時有個項目叫海底漫步,需要戴著厚重的氧氣頭盔下水,水底壓力很大,整個人並不舒適,有如蹣跚老叟, 多少美景都無心觀賞, 只想快點上岸。

但此刻卻截然不同, 如履平地, 是他從未有過的奇妙體驗。

江裏不算幹凈,隨處可見人類的生活垃圾,但物種依舊豐富, 看起來賞心悅目。自然總是會呈現出怪誕的浪漫。

藻莖搖曳, 隔著光,陸晅伸手想去觸碰一些外形古怪的魚類。

它們警覺避開,又聚作一團。

氣泡上湧,陸晅問她:“你到底會多少東西?”

大烏龜擺動肢幹:“比你能想到的還多。”

“這種法術有學名嗎?”

“挫蛋凡人水底免死術。”

陸晅皺了下眉:“你現起的?”

玄微回:“算你聰明。”

陸晅:“……”

他回歸正題:“蜃在哪, 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找麽。”

玄微看他一眼:“我有辦法。”

“什麽?”

“需要借你一用。”

“?”

還未反應過來, 陸晅周身光圈忽而解除, 原先還光怪陸離的深水, 倏地被黑暗吞滅。

“你……”

陸晅嗆了一鼻子水,吐不出更多字。

他難受到極點,拼盡全力往上游,無奈身體已被拖住。

一股強壓撕扯著他,讓他難以動彈。

他垂眼去找力量來源,竟然是玄微銜著他衣擺。她偌大的身形潛伏在暗湧之中,紋絲不動,如礁言傾覆,有種難以言說的可怖。

他要死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陸晅甚至來不及懊惱。

氣息漸散,陸晅緩緩合上眼皮。

就在此刻,一團白光飛速漂來,像一朵巨型水母,瞬時將陸晅挾裹其中。它沒有一秒停留,便往別處游竄離去。

玄微口中念咒,金色光圈耀亮水底,即刻將它攫住。

原先那圈金光將陸晅托出,輕輕平放到別處。

白色光團拼命掙紮:“死王八,你搞什麽!”

“滾出來。”玄微化作人形,穩穩當當浮立在水底,她周身籠著薄薄光輝,如天上淡月。

蜃逐漸顯出身形,“你來我水界害人,還不準我收屍?”

玄微笑了下:“他沒死。”

“沒有求生欲的肉身又與死有何差別?”

“他的生死不是你能決定的。”玄微眼光凜然,兩指捏出一枚銅幣,嘴唇翕動。

大牡蠣被困原地,殼一開一合:“你要幹什麽?”

玄微勾唇:“那小孩在哪?不然就是我替你收屍了。”

“哪個小孩?”蜃故作聽不懂。

玄微冷呵:“別跟你龜爺爺裝傻。”她指間硬幣飛出,力道淩厲,直接穿透蜃的上半張殼。

蜃語痛呼一聲,語氣變狠:“捆得住我一個,還捆得住我的子民嗎?”

蜃光芒變強。

方圓百米的魚盡數湧來,死衛般頭也不回沖著玄微急速攻去。

玄微輕巧躲開,那群魚又緊咬不舍,她心道一句煩死了,當即化作原型,往下一趴。

如巨山崩塌,原本還靈活追擊的魚群被她壓到身下,難以逃脫。

等她再慢悠悠伸出爪撐起身,魚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潰不成軍。

她嗤之以鼻:“不過爾爾。”

蜃見狀,轉換策略,放緩聲音同她商量:“玄微,本座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三番五次幹涉我?難道水神門人就能如此囂張行事?”

玄微道:“我只想要回那個小孩,其他人與我毫無幹系。”

蜃望向一旁陸晅:“他也與你無關?那用他來換。”

“他不行,”玄微反應過來:“你還敢跟我提條件?”

蜃為自己鳴不平:“那少年想要投江自盡,我不過是在幫他。”

“生死是他的選擇,無需你多此一舉。”

“我且問你,在苦痛中沈溺,還是在美好幻象中消亡,你選哪一種?”

“我只選天命。”

蜃譏嘲地笑了:“你真是冥頑不化。你何嘗不是在逆天行事?你的人不想死,你卻逼迫他以性命當誘餌,王天琦想死,你卻逼迫他重返人間再歷悲苦。玄微,你會有報應的。”

玄微聞言,加強法術。

蜃不堪重擊,痛苦地呻/吟一聲,扇動貝殼,吐出一團白色光圈。

他如詛咒般說道:“總有一天,天命會來找你,一筆筆算清,你等著瞧吧。”

玄微深吸一口氣,收手放開他。

白光在頃刻間消散,蜃隱匿回黑水之中。

玄微擡手,王天琦重新回到她的金色光團之中,男孩面無血色,但氣息尚存。

她仰頭,將他與陸晅二人一並送上了岸。

——

陸晅是在醫院裏醒過來的,睜眼時滿目潔白,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升天了。

可眼一偏,卻看見床畔垂頭打盹的母親。

“媽……”他輕輕叫了一聲。

女人立即睜眼,朝他撲過來:“晅啊,你總算醒了啊。”

她眼裏湧出淚花:“你怎麽總幹這些傻事啊?”

陸晅不明所以。

這時,一直立於床尾的男人快步走來,也停在他床邊。

陸晅看過去,竟是王龠。

陸晅雲裏霧裏,起身想問個清楚,剛要啟唇,中年男人把他架了回去:“你別擔心,天琦已經醒了。”

他對陸母歉疚低頭:“阿姨,很抱歉,因為我兒子的事情,讓你擔心了,也讓你兒子……”

男人如鯁在喉。

陸母還在氣,沒有理會,只去端床邊紙杯,問陸晅要不要喝些水。

陸晅接過去,抿了一口,覺得不對。

王龠自覺多餘,又擔心自己孩子那頭狀況,索性禮貌道別,出了病房。

等他走後,陸晅沒忍不住問:“她呢。”

陸母以為他問的是“他”,又哽咽道:“不是都說已經醒了嗎!你腦子進水糊塗了嗎,怎麽還關心那小孩,自己差點都把命送了!這麽冷的天,還下水救人,那可是錢江啊,每年死多少人,你心怎麽這麽大,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還有個媽啊。”

陸晅沈默,沒有再往下說。

他摘掉吸氧的鼻導管,陸母勸他戴回去,他不依,翻身躺了回去。

陸母註視了會他一如年少時倔強的背脊,不再開腔。

躺了會,陸晅始終不定,他回過身,問她媽媽:“我手機呢。”

“人都泡發了,還問手機呢。”陸母冷冷嘲道。

陸晅說:“你手機給我用下。”

陸母擰眉:“你就不能好好休息?”

“給我。”他不容置喙。

陸母滿臉不情願地從手袋裏取出手機,交給兒子。

陸晅回想兩秒,旋即撥出一串數字。

對面當即掐斷。

陸晅心靜了,微不可查地掀了下嘴角,想起他曾教給玄微的,陌生號碼不要接。她居然記在心裏了。

他又打了個過去。

對方還是拒接。

他編輯短信,給她發消息:“是我。我手機不能用了,這是借用的。”

對面沒心沒肺地回了個“哦”。

呵,不愧是她。陸晅磨了下後槽牙,第三次打給她。

這回倒是接了。

只是雙方都不講話,聽筒裏只有二人氣息。

相顧無言幾秒,陸晅開口:“你在哪?”

她炸呼呼回:“能在哪?”

“在家?”他明明知悉,卻還是想從她口中確認清楚。

“對啊,幹嘛,有話快說!”她每次對話都像要幹架。

陸晅低頭,抿了下要笑不笑的唇,擔心在母親面前有所暴露,他及時住口,只“嗯”了聲便結束通話。

他有很多話想問她,但要先等他回家。

陸晅刪完短信與通話記錄,把手機還給媽媽。

兒子的異樣當然逃不過母親法眼,她蹙眉問:“跟誰打電話呢?”

“你不認識。”陸晅側身背對她,像是築起無形的盾。那件事後,他們母子間便有了鴻溝。

母親垂了下睫,掩去諸多心事,而後呵一聲道:“早晚也要認識的,幹嘛啊,談對象了還舍不得告訴我?什麽女孩子哦,你都這樣了也不來醫院看一眼的。”

陸晅一聲不吭,閉目裝睡。

他大概能猜想到當中狀況。

唯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是,明明是玄微險些讓他命喪黃泉,可他醒來之後不僅沒有怒意,反倒記掛她的安危。

下午,陸晅轉回普通病房。兩日後,醫生通知他可以出院。

簡單收拾了一下,陸晅換上陸母帶來的一套衣服,和她辦完手續。

離開醫院前,陸晅讓媽媽在大廳等會。他聯系上王龠,說想去看看王天琦。

王龠剛好在醫院,直說可以可以,並把病房號一並告知。

陸晅耳畔嘈雜,那邊似乎起了爭執。

他把新手機揣回兜裏,走進電梯。

按照王龠給的樓層和房號,陸晅找到王天琦所住的單間。

還沒進門,裏面仍在爭吵,他清楚聽見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吼:

“你不是我爸爸——你走啊——你不是……嗚嗚,你根本不是他,你是假的——我要我爸爸——把我爸爸還給我——我要我爸——”

接著就是護士急切的勸撫:“王先生,要不你先出去一下吧,你兒子現在情緒很激動,血壓心跳都很高……”

“別把這玩意夾我手上!”

哐當巨響,重物砸地。

陸晅腳步一頓,停在半掩的門扉前,猶豫是否該進去。

剛好王龠在朝這走,男人面目疲憊,兒子失而覆得似乎並沒有讓他心安神定。

他看見陸晅,沒有意外,仍體面地笑了一下,問:“要出院了?”

陸晅:“嗯。”

“多休息幾天再回去上班。”男人越過他,拍拍他後背。

陸晅跟過去:“他怎麽了。”

男人笑容變得苦澀,他唇邊法令紋微微抽搐,似在極力壓抑情緒。他盡可能讓自己平穩答道:“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不認我這個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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