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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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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潭辦公室出來後,李彥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

徐洛聞想關心幾句,又不想觸及別人的隱私,索性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送他回家的時候,李彥一句話都沒說,就連徐洛聞說請他吃午飯以示感謝,李彥也拒絕了,說是只請了半天假,得趕緊回公司。

耐心等了兩天,徐洛聞終於接到李潭的電話,說是檢查結果顯示他的各項身體指標都很正常,沒什麽毛病,還說讓他去別的醫院再檢查一次。

徐洛聞沒有再做檢查。

他在逃避,雖然不知道在逃避什麽。

隨著癥狀越來越嚴重,徐洛聞也越來越害怕。

他終於忍不住向裴澍言求助,去仁和醫院做了第二次檢查。

可是那個姓杜的女醫生告訴他,他懷孕了。

懷孕了?!

徐洛聞被這個荒唐可笑的檢查結果嚇住了,他徹底亂了方寸,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裴澍言大概猜到了癥結所在,沈聲問他:“你必須實話告訴我,三個月前,你在白龍雪山裏到底經歷了什麽?”

白龍雪山……

那些被埋葬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像暗流一樣翻湧而上,令他膽戰心驚。

他懷孕了……懷了白狼的孩子?!

這怎麽可能?兩個雄性怎麽會孕育出孩子?

這是違背自然法則的,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徐洛聞擦掉眼淚,哽聲說:“一定是搞錯了,我要求再做一次檢查。”

裴澍言看著他:“杜教授是婦產科的權威專家,男人懷孕這樣怪異的事,如果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絕不會亂說。”

“我不管!”徐洛聞激動起來,“我必須再檢查一次!”

裴澍言沈默片刻,說:“好,我去安排,你在這等我,哪兒都別去。”

裴澍言走了,辦公室只剩徐洛聞一個人。

他像座雕塑一樣坐在那裏,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

一個陌生號碼。

歸屬地是K市。

徐洛聞接聽。

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餵?”

那邊沒有回音。

他驀地想起,兩個月前,他也接過一個這樣的電話,來自K市的陌生號碼。

“你是誰?”

徐洛聞的喉嚨又緊又澀。

他心裏隱隱有一種猜測,但他不敢正視這個猜測,他一直在說服自己這個猜測是不可能的。

“白狼?”

在他問出口的瞬間,電話被掛斷了。

徐洛聞只覺得頭皮發麻,幾乎要窒息。

大概是一直被噩夢糾纏的緣故,他一直有一種感覺——白狼沒死。

與此同時,他又反覆說服自己,白狼死了,中了那麽多槍,怎麽可能不死呢。

可是,他明明知道白狼有著多麽驚人的自愈能力,他明明知道白狼是有可能活下來的。

徐洛聞忽然看見茶幾上放著一把水果刀。

他伸手拿過來,猶豫片刻,對著自己的手掌劃了一刀。

疼痛和鮮血一齊冒出來。

血液散發著熟悉又陌生的香氣,撩撥著蟄伏在體內的某種欲望。

徐洛聞拼命地壓抑著,克制著。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掌上的傷口。

·

沒多久,裴澍言回來,說:“安排好了,走吧。”

徐洛聞坐那兒不動,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掌。

“怎麽了?”剛問出口,裴澍言就看到了旁邊水果刀上沾的血跡,頓時一驚,“你剛才幹嘛了?”

徐洛聞蜷起手,搖搖頭,低聲說:“我沒事。”

裴澍言檢查他的雙手,卻沒見到傷口。

還要再問,就聽徐洛聞說:“我不檢查了,你帶我去見杜醫生吧。”

裴澍言不知道他離開這一會兒究竟發生了什麽,徐洛聞竟然完全鎮定了下來,然而卻比剛才失控時更令他擔心。

到了杜醫生辦公室,徐洛聞坐下來,面無表情地問:“杜醫生,請你告訴我,我既沒有卵子可以受精,也沒有子宮可以讓受精卵發育,為什麽能懷孕?”

杜岳慈看一眼裴澍言,轉而對徐洛聞說:“受精卵的事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你的體內的確有一個類似子宮的生殖腔,胎兒就在這個生殖腔裏,已經三個月大,基本成形了。”

徐洛聞無意識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肚子裏,竟然生長著一個小生命。

他對這個小生命生出強烈的恐懼和厭惡,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殺死它!殺死它!

杜岳慈沈默片刻,又說:“我有一種猜測,你可能是一個嵌合人。”

“嵌合人?”徐洛聞完全沒聽過這個名詞,“什麽意思?”

裴澍言驚了一下,他顯然知道什麽是嵌合人。

杜岳慈解釋:“嵌合人是動物學的一種喀邁拉現象,是指兩顆受精卵融合為一個個體一起成長。也就是說,在受精之初,是有兩個胚胎的,但是在發育的過程中,一個胚胎把另一個胚胎吞噬並吸收了,兩個胚胎嵌合成一個胚胎,形成了嵌合體。在成長的過程中,被吞噬吸收的胚胎會以另一套DNA系統發育成身體的某個器官,所以當嵌合人由一男一女組成時,就可能會同時擁有兩套生殖系統。”她頓了頓,“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真相如何還要再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徐洛聞搖頭:“我對真相沒有興趣,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能不能幫我拿掉它。”

杜岳慈楞了下:“你想把孩子拿掉?”

徐洛聞語氣激動:“不要用那個字眼稱呼它!”

它不是“孩子”,它是怪物,是魔鬼!

杜岳慈默然片刻,說:“你的情況特殊,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做流產手術,你給我一天時間研究一下,明天給你答覆。”

“好,”徐洛聞說,“謝謝。”

走出杜岳慈的辦公室,兩個人回到裴澍言的辦公室,徐洛聞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表情空白,眼神空洞,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裴澍言坐到他身邊,沈默許久,低聲問:“有沒有可能……我是孩子的父親?”

杜岳慈說,胎兒已經三個月,而三個月前他和徐洛聞才剛剛分手,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我說了,不要用那個字眼稱呼它。”徐洛聞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而且,它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又沈默半晌,裴澍言問:“那跟誰有關系?”不等徐洛聞回答,他緊接著說:“該不會是白龍雪山那頭狼吧?”

徐洛聞霍然擡頭看他,一臉震驚:“你……你怎麽會……”

裴澍言倏地笑了下:“竟然真的是那頭狼。怪不得你一直對白龍雪山裏發生的事閉口不提,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你怎麽會……想到是他?”徐洛聞終於完整地問出口。

“你說你的身上長滿白色的茸毛,我上網查過,比較接近的一種說法是返祖,通俗點說就是獸化。但就算真的是返祖,你也只會長出黑色的體毛,而不是白色的。”裴澍言頓了頓,“剛才杜教授說到嵌合體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或許是因為你體內的胎兒在同化你,你的身體才會產生這種怪異的變化。所以,你孕育著的,是一個生著白毛的獸類。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山洞裏那頭通體雪白的狼。”

徐洛聞一時無言以對。

他捂著平坦的小腹,佝僂著身體,痛苦不堪。

“那頭狼……到底對你做了什麽?”裴澍言終究忍不住問出口。

徐洛聞沒有回答,過了很久,他才緩緩說:“那頭狼不是普通的狼,他是狼人,有人和狼兩種形態,可以自由變化。那天晚上,擺脫趙井泉之後,我原本打算連夜下山,但是不小心摔暈了。白狼把我帶回了山洞,我原本很怕他,怕他會吃我,但當他變成人之後,我對他的戒心就沒那麽強烈了。可是我沒想到,他會對我做那種事情……為了活命,我只好強迫自己迎合他,就這樣在山洞裏度過了地獄般的三天。如果不是你找到我,恐怕我現在還被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裏,像個野獸一樣活著,被他蹂躪……”

聽完,裴澍言久久無言。

終於把這個埋藏許久的秘密說出來,徐洛聞感受到一陣奇異的輕松感,就像卸掉了一個沈重的包袱。他扯起嘴角笑了下:“是不是覺得像天方夜譚?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敢相信。”

裴澍言面對徐洛聞,伸手將他抱進懷裏。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他心疼地說,“為什麽不讓我和你分擔?”

徐洛聞瞬間濕了眼眶。

他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囔聲說:“我不想讓你覺得我骯臟又下賤,為了活命那種事都做得出來。”

“我永遠不會那麽想你,”裴澍言抱緊他,“我只會覺得你勇敢,堅強,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

“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眼淚終於掉下來,徐洛聞哭著說:“我好害怕,裴澍言,我害怕我肚子裏的東西,我也害怕我自己,我怕我會變成怪物,我真的好怕……”

“不會的,你不會的,”裴澍言撫摸著他的頭發安慰,“等杜教授把它拿掉,一切都會恢覆正常的,你還是你,跟以前一樣。”

真的會這樣嗎?

徐洛聞不知道。

他只能也這樣希望著,希望一切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

從醫院出來,徐洛聞打車回家。

坐上車,他拿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最上面一條就是那個來自K市的陌生號碼。

徐洛聞猶豫片刻,打過去。

那邊很快接聽,說話的卻是一個女人:“餵?你哪位?”

徐洛聞猶疑著說:“你好,剛才這個手機號給我打了電話。請問您是?”

“喔……”那邊安靜了兩秒,“剛才我兒子玩我手機來著,可能不小心打到你那邊去的吧,不好意思啊。”

不等徐洛聞再說什麽,那邊就掛了。

徐洛聞楞了一會兒,上網搜到之前在K市住的那家酒店的電話,然後打過去。

“你好,XX酒店。”是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

“是蘭海嗎?”徐洛聞問。

“我是,”那邊說,“你是?”

“我是徐洛聞,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那邊立刻笑著說,“且忘不了呢。”

“是這樣,我問你件事,”徐洛聞說,“當時我走的時候,為了讓你寄戒指給你留了地址和電話,你有沒有把我的手機號給過別人?”

蘭海說:“除了快遞員,我還給過一個白頭發的帥哥。”

白頭發?

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四肢百骸瞬間冷了個透。

蘭海接著說:“你走的那天晚上,一個白發帥哥帶著你跑丟的那只小猴子來找到店裏,說要去C市找你把猴子還你,我就把你留的地址和手機號給他了。他去找你了嗎?”

白狼真的沒死……他竟然真的沒死!

“餵?徐先生?”

徐洛聞回神,說:“他還沒來找我。”

蘭海說:“他當時沒錢,我就建議他去酒店旁邊的工地搬磚掙錢,現在工地早竣工了,他要是還沒去找你的話估計就不會去了吧,誰會為了給陌生人還猴子跑幾千裏啊,這種事雷鋒都幹不出來。”

“好,”徐洛聞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徐洛聞思緒翻騰。

白狼六七歲逃進雪山,到現在少說也有二十年,退化得連人話都說不囫圇,在人類社會的生存技能恐怕還不如一個三歲小孩。沒錢,沒身份,沒文化,沒常識,一無所有的他想要穿越人海找到千裏之外的自己,難度和西天取經沒什麽區別。

他不可能找到我的,徐洛聞想,絕不可能。

不行,以防萬一,他得換掉手機號,搬家,杜絕一切可能。

徐洛聞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下了車,去營業廳買了個新手機號,然後邊往家走邊給譚嘉應打電話:“餵,嘉應,我洛聞,剛換號了。我要賣房子,你甭問我為什麽,只管幫我賣就行,然後再幫我留意一下你們小區或者附近有沒有房子,出租或者出售都行。沒出什麽事,原因我以後會告訴你,你先幫我辦行嗎?好,謝謝。”

掛了電話,正好到小區門口。

一擡頭,卻看到了數日不見的李彥。

“你怎麽在這兒?”徐洛聞問,“來找我的?”

李彥點頭:“我有話跟你說。”

徐洛聞說:“附近有一個咖啡廳,我們去那兒喝杯咖啡吧。”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卻被李彥拽住了。

“去你家說行嗎?”李彥眼神懇切,“是特別重要的話。”

徐洛聞暗暗納罕,他們倆交情尚淺,能有什麽特別重要的話說。

猶豫片刻,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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