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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萬山紅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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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萬山紅遍(五)

“陸雲深?”江棲鶴調子陡然拔高, 尾調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顫抖。他趕緊順著陸雲深衣領鉆出來,回身蹲到這人身前,查看他的臉色。

陸雲深額角布著一層細密薄汗,面上毫無生氣,唇角緊抿,宛如一尊側躺在地的冰雕。

後背的傷口令人驚心觸目,幾乎看不到一塊好皮, 都血淋淋地翻著,有的與布料黏在一起,可以想見一會兒處理時他該有多痛。

江棲鶴生出一股濃烈的愧疚, 伸去觸碰陸雲深臉頰的手徒勞收回。

他換了個姿勢,坐到白發少年身側的地上,眼眸緩緩垂下,輕聲道了句“你是不是傻”。

“才認識幾天的人啊, 就這般不顧死活去保護。”

江棲鶴邊說話邊往陸雲深體內註入一絲元力,但沒想到才在這人經脈裏游走了一小段, 這人眼睫就顫了一下。

“陸莊主?”江棲鶴表情一僵,旋即瞇起眼,語氣疑惑。

那睫毛尖兒的顫瞬間停住了。

“陸雲深?”他語氣裏古怪加重。

註進陸雲深體內那絲元力也不再只是簡單地查探,開始這裏摸摸那裏碰碰, 致使躺著的這位手指不自覺地縮了縮。

江棲鶴:“……”

裝暈的演技要不要這般拙劣?

“您詐我呢?七八百歲的人了,臉呢?”江棲鶴冷哼著拂袖起身,快步往樓上走。

躺在地上的人刷的睜眼翻身,慌慌忙忙追過去, 小聲辯解,“不是的……”

“不是什麽?”江棲鶴頭也不回,語氣不爽。

“才不是認識幾天。”白發少年站在最底那級階梯前,眼眸低垂,聲音也輕,就跟羽毛從耳旁撓過似的。

我們很多年前就認識了啊,你為什麽把我忘記了?白發少年在心裏說著。

江棲鶴步子未停,一階一階繞著樓梯往上,將陸雲深甩在底下。

他在塔的第二層找了張椅子坐著,歪頭看一旁被擦得透亮的方桌。

清晨時有人進塔來打掃,但沒往最頂層閣樓走。

閣樓中僅四張掛畫、一方桌案、兩個蒲團,若說這些東西很重要,那應當勤加養護才對;若說不重要,為何不讓仆從上來清理呢?

江棲鶴端著下巴琢磨,不出多時,餘光瞥見白發少年拎著那三大壇酒上來,踱到他跟前。

“你現在應該去找方韻之,讓她請人為你後背上藥。”

“整個江陽城只找到了三壇清音雪花釀。”

兩人同時開口。

江棲鶴不由蹙眉,“你為找這個翻遍了全城?”

“你說你喜歡的。”

“把衣裳弄得皺巴巴的也是因為這個?”

“……”陸雲深低頭瞥了眼衣袖,又扭頭去看後背,擡起腦袋時眼裏晃漾著一汪水,瞬也不瞬地凝視江棲鶴在的位置,“對不起,我把你給我買的衣裳弄壞了。”

江棲鶴都不知道要如何說他好。

這破小孩兒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什麽,非得把重點落在他身上嗎?

他將提起的一口氣壓下去,隨即起身,語氣兇惡地對陸雲深道:“你現在該關心自己的傷勢,走,去請大夫。”

陸雲深察覺到他動身,將往下滑的酒壇收緊,邁開步子跟過來,哪知江棲鶴倏然回頭,“你還拎著這酒?”

“可……”陸雲深嘴唇一動,可緊接著一股風撲面而來,將他的話給堵回去。

江棲鶴沈聲道:“放下!”

“哦。”陸雲深依言照做,將三壇清音雪花釀仔仔細細擺在墻根處,然後走到江棲鶴身側,仰頭看他,“你不要生氣。”

生氣個屁。

生了氣你就能第一時間顧惜自己身體啊?

江棲鶴邊走邊翻了個白眼,腳下步子也加快,踏上樓梯時幹脆往欄桿外一飄,直截了當落下去。

陸雲深模仿起他的舉動,但在雙腳觸及到地面時眼前視野忽然晃蕩,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他強行將血逼回去,步伐因此一亂。

江棲鶴回過頭來,見他捂著胸口扶在欄桿旁,以為這人又在作妖,嘲諷的話剛要說出口,見得後者擡起一張刷白的臉,汗從睫毛上滾落,像是晶瑩淚珠。

“阿鶴……”

白發少年顫著一雙眼,口剛張開,喉嚨又湧上一股鮮血,順著唇角溢出,紅得發黑。

“你先別動,坐下調息,我去給你叫人。”江棲鶴三兩步躥到陸雲深身側,手搭在這人腕上,大股元力輸送過去,幫他平覆紊亂的內息。

江棲鶴的元力很溫和,與他名揚天下的稱呼一般,陸雲深覺得自己快要醉在其中了,這比任何佳釀都容易叫人沈溺。

但他撐著一口氣不讓眼皮合上,艱難地盤膝坐好後,他側過頭去,低聲道:“我自己來就好,你不必花費力氣……還有,快到午時了,你別出去……”

“我什麽狀況,我比你清楚。”江棲鶴說得毫不在意,元力在源源不斷地送過去,但對方卻生起抵觸,蠻橫地將之拒絕在外。

“乖啊,小白。”江棲鶴語氣跟哄小孩兒似的,但隨著陸雲深心智恢覆,他愈發不吃這套。

就在江棲鶴打算強行沖破這人設下的關卡時,綠羽鳥撞門而入,身後還跟著方韻之、陳一等人。

“我去!老陸傷得這麽重?”阿綠身形在空中有一瞬凝滯,旋即方向一轉,撲向方韻之,“方小姐,你們城主府有醫修嗎!”

方韻之也有些楞:“有的,但修為並不高深……”

“先叫來。”江棲鶴開口,扣在陸雲深脈門的手驟然撤走,接著在這人神色一松時,一巴掌拍在他頭頂,強橫地將元力輸給他。

陸雲深措手不及,懸在胸中的枯榮劍卻發出一聲愉悅蜂鳴,將江棲鶴的元力都納入劍中。

“媽的。”江棲鶴忽的罵出一句粗口,“沈妄那混賬是不是逃了?”

“先前老陸上去救你,我怕你們神仙打架,殃及無辜,就躲起來了。”阿綠踩在陳一肩頭,往江棲鶴陸雲深那處張望,“方才回來時沒在路上看見他,約莫是逃了。”

話到末尾,它擔憂地問,“沈妄怎麽了?”

江棲鶴不言,臉色一分分沈下去。

在他元力沖入陸雲深體內後,後者就知道自己拗不過他,撤去了所有防備,是以江棲鶴極輕易便發現枯榮劍上多了道裂痕。

從距離劍柄三寸處橫亙往下,黑得刺眼。

心疼又憤怒。

媽的,都說過這是本命劍不能輕易使用了。

江棲鶴在心底又罵了一次,這回對象是陸雲深。

白發少年眼睫輕顫,擡頭視線上移,還沒開口就被江棲鶴兇回去:“不許亂動!”

“我沒事。”他不服氣地回答。

江棲鶴眼睛一瞪:“我說你有事就有事!”

門邊,吩咐管家去請醫修的方韻之察覺氣氛凝滯,尷尬地扯起唇角,開口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沈掌門是來……”

“不怪你。”江棲鶴打斷她,“那是我與神都的私怨,方小姐不必自責。我們將你家的塔給毀了,修葺費用……”

“此事無須春風君費心,我答應了會將所有對春風君不理之人驅逐出城,誤將神都沈妄放進府內,此事責任在我。”

她說會擺明態度站在江棲鶴這邊,便說到做到,大約對沈妄、神都與江棲鶴的關系進行一番猜測後,連“沈掌門”這個尊稱都不叫了。

江棲鶴不由一笑。

沈默片刻,方韻之又開口:“江陽城氣運一事……”

“等一個朋友過來,我便立刻著手處理此事。”江棲鶴道。

方韻之輕輕搖頭:“我並無催促之意,對付塗家固然重要,但不急於一時,等陸莊主將傷治好,再出手不遲。”

誰知江棲鶴冷哼一聲,“勞煩方小姐替我找根繩子,將這家夥捆起來,等我們將塗家解決了再松開。”

“哦,最好是上品的囚仙網。”他又加了一句。

陸雲深不滿地掙紮一下,小聲對江棲鶴道,“什麽朋友?我好得很快的。”

他眉心鼻子皺起,唇癟著,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態,虧得是背對著門,否則會嚇得陳一他們合不上下巴。

“閉嘴,沒你說話的份。”江棲鶴冷漠道。

白發少年手指動了動,若是江棲鶴有實體,約莫他還會扯他褲管。

“阿鶴……”陸雲深哀求。

“我和你很熟嗎?”江棲鶴別過臉去,不看他。

陸雲深認真點頭:“很熟。”

“……”

你可真會說笑。

城主府上的醫修來得很快,不過修為只有琴心境,這是仙修的第二個境界,對於沈妄造成的內傷無能為力。

他為陸雲深配了些調理內息的丹藥,又將後背傷口處理一番。無相境修士自愈能力強大,再配合著傷藥,不出一炷香時間,血肉模糊的後背便恢覆如初。

江棲鶴撤去施加在陸雲深體內的元力,飄上二樓坐在酒壇子旁邊,垂著眸假寐。

陸雲深沒敢上來,他隨方韻之去客房換了身衣裳,然後靜悄悄地在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打坐,正對江棲鶴所在方位,後者一擡眼便能看見他。

三兩時辰過去,塔外日影拖長,江棲鶴從淺眠中醒來,揮出一陣風將閉了一日的窗推開。

春日暮景映入眼簾,天邊拉過一條青藍色的線,不斷往絢爛的餘霞推進。樓層不高,視野在重重檐瓦上到達盡頭,鬥拱棲息仙人走獸,兇惡的面部揚起,吞吐煙霞。

江棲鶴眺望片刻,收回目光,回頭看向光線昏暗中的陸雲深。

後者在同一瞬睜開眼睛,眸色初時偏冷,但在擡頭往窗邊望去時,霜寒已然消盡。

“阿鶴。”白發少年站起來,三步並兩步走到江棲鶴身側。

“陸大莊主,首先我們沒那麽熟。”江棲鶴往旁挪了挪。

陸雲深偏過頭去,白發掃過窗欞,折射出水似的波光。他聲音很輕,口吻嚴肅,“但你叫我小白。”

“……”

是他做錯在先。江棲鶴眼角抽了抽,移開視線,換了話題,“你的本命劍……”

江棲鶴話音未落完,陸雲深已喚出雪白重劍,兩手托著,遞與身旁人,表情很是期待。

“我就看看,不要你的劍。”江棲鶴平平一“嘖”,順手給了陸雲深一個腦袋崩。他距離把握得很好,不遠不近,帶出的風剛好撲在白發少年額上。

如江棲鶴所料,枯榮劍上的深痕沒有任何修覆跡象,傷疤漆黑,就像是冰原底下的泥土被翻出,狼狽刺目。

“以後別再用它來打架了。”江棲鶴眸光下斂,聲音低柔,“等有錢了,去給你買一把新的。”

陸雲深揚起眉梢:“那我把它給你。”

他又飛快補一句:“反正你也不準我用。”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江棲鶴語氣涼絲絲的,“收好,然後站到那邊去,將你們懸劍山莊的《出雲劍》練一遍給我看看。”

“出雲劍?”

陸雲深的回答令江棲鶴詫異,他不甚明顯地皺了一下眉,道:“你現在能如常人般對話,我以為你至少記起了一些。再者,上午你與沈妄對招時,使的都是出雲劍中的招式。”

“我什麽都想不起……”陸雲深垂下腦袋,“我只記得你。”

“我?”江棲鶴撩起眼皮,“是白玉臺風雲大會還是後來歇夜城偶遇?”

“我不知道是哪在。”陸雲深眼底有些茫然,“應當是一個小鎮,也是春天。”

江棲鶴摸著下巴“唔”了聲,“可我就與你見過那兩次,你記錯或是認錯了吧?”

雖是問句,但江棲鶴說得肯定。

這樣一來便能想通,陸雲深為何對他好,為何不管不顧拼命保護他。

但不知怎麽的,江棲鶴竟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他輕聲一嘆,又笑起來,“真是個傻子。”

“不是的!”陸雲深卻發狠搖頭,“我才不是傻子,那個人就是你!”

陸雲深記得那人,烏黑長發淺色眼眸,眼角點著一顆小痣,笑起來就像驚擾春夜的花。

那人說他叫江棲鶴,意為江邊棲息的野鶴。

那人還說自己是個打油詩人。

有一次,他望著遼遠的江面,吟出一句“江岸棲野鶴,平陸垂雲深”。

“對仗似乎不工整,不過將就吧,我聽著還行,挺合眼前的景的。”少年的他在陸雲深耳畔輕笑,說話習慣與現在一般,不太願意用力,但在陸雲深聽來,他的聲音就像悠揚清越的琴音,緩慢而來,款款動人。

“你喜歡這句嗎?哎,不管了,你覺得不好也必須喜歡。”少年的他也愛這般自作主張,不過陸雲深向來縱容。

“我喜歡,很喜歡。”

銀白長發隨著動作輕顫,陸雲深眼眸越瞪越大,水光幾欲溢出,“就是你,是你把我忘了!”

話到最後,他用上了吼,聲嘶力竭、低沈喑啞,說完他將枯榮劍往江棲鶴腳下一丟,轉身跑去二層那一頭,在角落裏蹲下。

陸雲深沒在方韻之那兒找到繡著鶴紋的衣衫,便退而求其次換了身白。他白衣白發,從身後看去,像是雪做的人。

少年模樣的他身形單薄,肩膀更是瘦削,在昏暗的角落中一聳一聳,明顯是在哭。

江棲鶴看了眼窗外只餘半絲光線的天幕,擡手招來一陣風將枯榮劍卷起,慢慢走過去。

“你別哭。”江棲鶴面對著陸雲深蹲下,枯榮劍擺在兩人中間,和著主人的壓抑哭聲,透出悲傷消沈情緒。

江棲鶴第二次見陸雲深哭,第一次是陸雲深以為他死了的時候。

這次不如上次哭得放肆,而是緊咬下唇,企圖將所有聲音咽下。

“那你講與我聽好不好?你記得的那次,我們是如何相遇的?”江棲鶴聲音前所未有的輕柔,好似對面的不是叱咤風雲的懸劍山莊莊主,而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陸雲深用衣袖抹了把臉,把頭埋進臂彎,“我要你自己想起來。”

“你看,我都已經死了五百年,現在吧可以看做是我的新生。比起別的新生嬰孩不能記事無法自理,我已經算很好了,起碼認出了你。”江棲鶴不要臉的話張口就來,“你應該體諒一個才新生的我,將我不知道的事情說給我聽。”

白發少年用鼻子哼出一聲。

“陸大莊主。”

“陸雲深。”

“小白。”

江棲鶴換了三種稱呼,陸雲深依舊不肯擡頭。

他幹脆坐下來,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撩動枯榮劍劍穗,將流蘇纏在指上,然後一圈圈繞開。

陸雲深忽然伸手按住枯榮劍劍柄,視線黏在因為靠近枯榮劍而顯出實像的江棲鶴手指上。

“你不肯要我的劍。”

“我又不會把你當成兵器。”

“現在劍上有傷痕了,你肯定更嫌棄我。”

陸雲深聲音低語速快,說話間手指卻慢慢往上頭移動,去碰江棲鶴。但江棲鶴沒有實體,他手指一透而過。

最後,陸雲深只能將手指停在劍穗頭子上,騙自己兩人都觸碰著同樣的東西,就能算做是碰到了。

“我怎麽會嫌棄陸莊主呢?陸莊主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江棲鶴卷起一綹流蘇,用尖梢去搔陸雲深指腹,後者顫顫著縮回去,這混賬竟追在後面,將流蘇一甩一甩。

陸雲深臉色微紅,長吸一口氣後,幹脆利落地將劍穗給扯住。

“你別叫我陸莊主,我不想做什麽陸莊主。”陸雲深微微癟嘴。

“好吧,陸小白。”江棲鶴從流蘇裏抽.出手指,由盤膝而坐改為屈起一條腿,“方才那一頁便算揭過去了,我們說回正事。你隨便這根樹枝或者找根棍,將上午和沈妄對招時使的劍招練給我看看。”

白發少年“哦”了一聲站起來,伸手推窗,折來一截花枝。

他三兩步從江棲鶴面前跨開,看也不看自己的枯榮劍。

江棲鶴擡頭“餵”了一聲,那邊的少年已在昏沈夜色裏開始舞劍。

陸雲深循著身體記憶,使出一招又一招。

懸劍山莊起於煙華海上,春風不老,劍招也透著說不出的溫柔,但出雲劍由陸雲深使出,卻是如若長天白雪飄搖傾灑,凜凜生寒。

真不知這樣的劍是如何在煙華海練成的。

出雲劍共十二招,陸雲深垂著眸,憑著本能將之連貫舞出,白發白衣起落,劍光雪亮,倏然間開謝成花。

月出雲,星辰出雲,最後是千重紛繁出雲而來,開落漫天,風華絕艷。

但落尾極輕,就似一聲嘆。

江棲鶴讓陸雲深練一遍出雲劍是為了看他功力恢覆至幾成,沒想到竟見識了這樣一副畫面,他下意識聯想起那只在煙華海邊綻放的春花來,並且將名字脫口而出。

“暮嘆花?”

陸雲深收勢,睜眼後眼底仍殘餘著未散的劍光,他輕輕喘了口氣,將所有的冷冽收斂後,偏過頭去,疑惑輕問:“阿鶴?”

“還記得在洛夜城中,我給你編了只花環嗎?”江棲鶴唇抿了又抿,終是選擇問出來。

白發少年先是一“啊”,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前襟,聲音支吾,“對不起,我弄丟了。”

“丟就丟了,我不是問你要它。”江棲鶴道,“那種白花的名字是‘暮嘆’,分明是很美麗的花,但名字卻很悲傷,它和你方才收招時流露出的劍意很相似。”

“那不是煙華海古而有之的花,我現在懷疑它是因人而生的。”

陸雲深盯著江棲鶴在的那個角落看了半晌,捏著手上花枝緩緩走過去,“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那花……很像你。”

最後幾字隔了片刻才說出,聲音很輕,如果不仔細著,約莫就聽不見了。

江棲鶴眨了下眼,“為何覺得像我。”

“因為……很悲傷啊。”陸雲深擡起頭,疏朗的星月之光從另一側窗畔傾灑入內,照進他眼底,像是靜靜流淌的河。

河流無聲,夜色無聲,那絲絲縷縷細細密密的悲切溢滿整個陳舊古塔,黏膩傷人。

“因為……”

“總是來不及啊。”

啪的一聲,花枝落地,白衣白發之人抱住腦袋,猛地蹲下去。

陸雲深應是想起了什麽,但江棲鶴卻如被人拽住腳踝,挪不開步子上前。

他眼中的陸雲深沒有哭,但絕望倒轉在眼底,無力與茫然交錯閃爍,神色哀戚如若見得蒼生衰頹的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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