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賭的事情過去幾天, 奚新雨好像完全忘記了這回事，每天該是怎麽還是怎麽。倒是燕樾這個半大孩子，每天憂心忡忡，就連吃飯時啃煮雞蛋都能把自己噎到。

這一天, 他終於忍不了, 趁著午休時間把要回屋的奚新雨攔住。

“怎麽了？”奚新雨微微皺眉。

燕樾不滿地堵嘴：“你是不是忘記跟古將軍打賭的事情了？”

奚新雨：“沒有啊。”

“沒有？”燕樾瞪大眼睛, “可, 可是你這幾天什麽都沒有做！”他鼓起兩個腮幫子，擡手開始一板一眼計算：“時間只有三個月, 這都過去六七天了。我只到那個侍衛胸口，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來。

“三個月後, 我怎麽打贏他？”

奚新雨打量他：“現在不行, 要訓練。”

燕樾點頭：“對啊, 訓練。”他昂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快點開始吧。”

奚新雨一攤手：“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這話一出，小孩明顯有些懵：“已經開始了？”他滿臉茫然：“什麽時候？”

“從一開始就開始了。”奚新雨解釋道, “每天的跑步, 基礎訓練, 耐力訓練和放松，都是。”

燕樾抓了抓腦袋：“可是, 那些東西……”他有些理不清：“那些東西也算是訓練嗎？”

奚新雨：“嗯。”

燕樾皺了一下鼻子：“可是不管我跑得多塊, 也打不過他。”

奚新雨終於理解他的意思。

她俯下身，與小孩對視：“你很著急嗎？”

燕樾重重點頭：“嗯！”

奚新雨摸摸下巴：“既然這樣，就加訓吧。”她擡手捏了一下燕樾的肩胛骨, 想了想, 道：“這身子骨……確實還差一點。”

燕樾聽她這麽說, 臉都皺到一塊：“那怎麽辦？”他忐忑地確認道：“你當時直接就跟那位將軍打賭, 我還以為你很有信心呢？所以你現在……還有把握嗎？”

奚新雨勾唇一笑：“當然有。”

她拍拍燕樾肩膀：“回去吧，我去準備一下，下午的實踐課程換一個內容。”

燕樾點點頭，轉身離開。

到了下午，奚新雨翻出從老大夫那處拿來的舊醫書，裏面恰好有一本提到了人體穴位。正屋中，所有孩子們圍坐在一起，聽她講解人體的脈絡穴位。

花了一下午講解完幾個重要穴位，大部分孩子聽得暈暈乎乎，只有燕樾和幾個人強自打著精神。

奚新雨話音一轉：“人體穴位至關重要，在實戰中，某些重要穴位就會成為致命的弱點。比如額頭上的……”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燕樾的身高，搖搖頭，換了一個例子：“比如腹側的大包穴，如果被重擊，會造成內傷，使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喪失行動能力。”

燕樾眼睛一亮：“真的嗎？”

奚新雨讓他上前，往那處一按，詢問他：“感覺怎麽樣？”

燕樾扭著身體躲開，臉上卻很興奮。

下面，姚緒舉手發問：“新雨管事，我們記住這些穴位，就是為了打人嗎？”

奚新雨看過去，搖搖頭：“當然不是。”她敲了敲手上的醫書：“穴位是人體弱點，也有可能是救命的閥門。還是剛才那個例子，如果一個人的大包穴不小心被擊打造成強烈不適，可以通過點按少府穴來幫助恢覆。醫術中，針灸這一個重要治療手段，就是通過穴位來達到治病目的。”

姚緒若有所思：“能治病嗎……”

奚新雨點點頭：“有興趣嗎？”

姚緒和另外兩個女孩子擡頭看她，最後還是姚緒開口：“能，能學嗎？”

奚新雨低頭看了一眼書籍：“我不精通此道，不過……這裏有書，你們如果願意自學，應該能知曉不少針灸知識。”

她把書遞給姚緒，見小女孩們高興接過，心中也很滿意。

隨後，她看向燕樾：“找到敵人的弱點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每天夜裏，用過晚膳半個時辰之後，你來院子裏加練武藝。”

燕樾重重點頭。

有三四個男孩子不滿意：“管事，我們也可以去嗎？”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眾人已經不再畏懼奚新雨，知道這位管事很樂意與人商議，遂大膽詢問。

奚新雨看了他們一眼，點了一下頭：“可以。”但下一刻，她又皺起眉頭：“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面，如果要來就要做好心理準備，武藝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也不是輕輕松松跟玩游戲一樣，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今晚要來，以後風雨無阻，每天晚上都必須出現在院中，聽到沒有？”

孩子們一楞，隨即輕輕點頭：“明，明白了。”

奚新雨聞言頷首：“嗯，去吧。”

到了夜裏，她跟姚緒幾個女孩子講解一點醫書上的知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出門來到院中，才發現撫幼院十二個男孩子，所有人都等在院中。

其中還有兩個女孩子，緊挨在一起，站在人群邊緣的位置。

奚新雨點了一下人數，滿意點頭：“先列個隊，準備熱身。”

她一聲令下，原來零散報團的孩子們，很快整理成兩排隊伍，個個昂首挺胸，頗有氣勢。

等到熱身完成，奚新雨拿過靠在院墻上的棍子：“今天，我們先了解一下長兵器。”她隨手一轉，棍子在夜空中轉出一個漂亮的圓弧形。

——

一個多月過去，將軍府中的侍衛想起之前打過的賭，也不免嘀咕起來。

恰巧這一日又到該去給撫幼院送糧食的日子，侍衛隊中商量了一下，派出兩個機靈的，準備前往撫幼院探探虛實。

牛車拉著兩麻袋糧食和一些布帛，高個子侍衛嘴角銜著一根枯草，與旁邊同僚閑聊：“我看他們就是吃飽了撐著，就那一個女管事加上二十個孤兒，能搞出什麽事情？”

矮個子侍衛叫郭忠，為人比較謹慎：“如果不是心中有數，那小娘子會與將軍打賭？”

高個子侍衛一下坐直身體：“你還真相信她能讓那個半大小孩打贏王遷啊？”

郭忠搖搖頭，沈默片刻又說道：“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總之……先過去看看吧。”

兩人趕著車來到婦幼院，叫了兩聲門，正在當差的杜大娘過來迎接。撫幼院內除了孩子就是幾個女人，侍衛們也沒多話，跑了兩趟把車上的物資都搬到竈房。

搬完後，郭忠喊住杜大娘：“大娘，撫幼院的管事在何處？”

杜大娘問：“不知二位官爺找我們管事是有什麽事情？”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郭忠笑著敷衍道：“自然是有事，你把她叫來便是。”

“哎喲，可真不巧。”杜大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今日天氣好，奚管事外出采買去了，並不在院子裏。”

高個子侍衛：“她什麽時候回來？”

杜大娘搖搖頭：“不清楚，誰都說不準。”

郭忠“嘖”一聲：“今天來得可不巧。”

高個子侍衛也覺得掃興：“算了，走吧。”

兩人往外走，經過院子時，看到燕樾正領著其餘孩子出來放風。郭忠拉住同伴，兩人站在院墻下看了會。

燕樾自然也發現了他們，他一開始有些不自然，但在意識到他們沒有危險之後，幹脆也無視了他們，自顧自組織孩子們活動。

孩子們喜愛的活動各不相同，院子一角，黃萱兒和姚緒領著女孩子們踢著一個簡陋的毽子，燕樾則和幾個高個子的男孩子們在玩立定跳遠。

郭忠看了一會兒，走過去，詢問誰是燕樾。

燕樾上前認了身份，又問他們立意。

郭忠笑了一下：“就是你一個月後要跟我們兄弟比試？”

燕樾糾正他：“不是一個月。”他眼也不眨：“是一個月加十八天之後。”

“我看你身體素質還不錯，在這群孩子裏面確實出挑。”郭忠上下打量他。因著燕樾只是個孩子，他用逗弄的語氣詢問道：“但是，你覺得你能打贏我們嗎？”

燕樾抿抿唇：“到時候就知道了。”

高個子侍衛撥開郭忠：“要不現在我跟你比劃比劃？”他挺起了胸膛：“要跟你比試的人叫王遷，是我們這群兄弟中的佼佼者，也因為他厲害，才有資格跟在將軍身邊。

“你如果連我也打不過，就別想著挑戰王遷了。”

燕樾警惕看著他：“我還沒學好，現在自然打不過你。”

高個子侍衛並不想善罷甘休：“讓哥哥來試試你的身手。”

話音落下，他毫無預兆，伸手就要去抓燕樾。

燕樾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要逃。他體型小，勝在靈活，院中大大小小很多孩子，他混入其中，高個子侍衛一時也無法抓住他。

就在高個子侍衛終於追上時，旁邊昭義突然擡起頭，朝他身後喊了一聲：“古將軍，你怎麽來了？！”

高個子侍衛和郭忠都是一楞，轉頭看去，卻只看到依舊緊閉的院門。

兩人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但燕樾已經趁著這個機會跳上了旁邊的院墻，居高臨下看著高個子侍衛：“以大欺小，不要臉！”

高個子侍衛摸了一把臉：“你這臭小子！只會逃命，算什麽本事？”

他還要再上前，卻被郭忠攔下。郭忠地位比他稍高一些，高個子侍衛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停在原地。

郭忠看到的顯然比自己的同伴要多。

他來到燕樾所在的院墻下：“小兄弟，你身手這般靈活，是那位新來的管事教給你的？”

燕樾轉了一下眼珠子：“管事沒教我這個。”

郭忠笑了笑：“沒教你這個，難道是你自己領悟的？”

燕樾：“姑且算是吧。”

郭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資質不錯，留在這小院子中可惜了。”他頓了頓，接著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向將軍舉薦你，破例將你納入軍營。

“跟著將軍，你才有機會成才。”

燕樾一楞，反應過來後搖搖頭：“不用了。”

郭忠皺起眉，他身後的高個子侍衛氣得上前一步：“嘿你這臭小子，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提高音量：“進入將軍麾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燕樾揉了揉鼻子：“我不知道進入將軍麾下有多好。”

說著，他輕巧一躍，落到地上，因為卸勁的姿勢非常標準，甚至沒有激起太大的灰塵：“但是我留在這裏，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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