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奚家府外偷聽的人，正是那天差點大鬧靈堂的老沙。他還未死心，謀劃著等奚新雨和沈桐走後，再找奚青鯊算賬。

這幾天，他帶人在附近蹲守，就想知道兩人什麽時候能離開。

此時被一顆石子砸出來，他想跑，卻已經被翻墻出來的奚新雨逮住。

奚新雨看著他，開門見山：“你和你手下那些人都是行船好手吧？我要出趟海，你願意來掌船嗎？”

這麽些年下來，鄞江漕匪幾乎被擊潰，奚家手裏也沒剩幾個老道水手。當然，縱使有，他們也已經比不過老沙的銳氣與魄力。

出海是開擴未知，奚新雨能想要老沙這樣的人才。

老沙聞言一楞：“出海？去哪啊……不對，呸！我不去，我才不會為你們奚家效命呢！”

話說完，他盯著奚新雨：“新雨丫頭……真的是你？你沒死啊？”

奚新雨淡淡道：“命硬。”她解釋剛才的計劃：“出海，去沒有大啟人到訪過的海域和大陸，運回沒人見過的東西，牟取暴利。”

老沙牙根泛酸：“你這口氣，真是比你爹年輕的時候還要大。你以為出海容易？那是有命出去沒命回來。”

奚新雨拍拍手：“這個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會隨船出發，一切由我來安排。”

老沙輕蔑一笑：“那老子也不去！沒功夫和你閑聊，老子，老子先走了。”

奚新雨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攔住。

老沙回憶起前幾日被她踩在腳底的恐懼：“你，你要做撒子？我可警告你，你現在情況特殊，要是弄死我，你會被官府發現的！”

奚新雨瞇起眼：“怎麽？你想把我的事情告訴官府？”

“呸！”老沙啐了一口，“老子跟你們奚家不一樣，才不屑於去跟官府勾搭。這，這事情咱們相抵，我不告官，你，你也不能勉強我！”

奚新雨放開他：“可以。但是你還是得答應我。”

老沙瞪大眼睛：“憑什麽？”

奚新雨伸手，指了指帶著齊念站在旁邊的沈桐：“不然的話，他會揍你。”

老沙跟沈桐對視一眼，隨即強作鎮定回道：“開什麽玩笑，沈桐為撒子會聽你的？你少唬人！”

他話音還未落，原本一直沈默的沈桐上前兩步：“我會。”

老沙霎時傻了眼：“你，你們這是……”

“對。”奚新雨幫他補充完整，“同流合汙了。”

她交代道：“明日巳時，帶著人手到奚家造船廠門口集合等我。如果到時候我沒見到人……你就等著挨揍。”

老沙話都說不利索了，盯著奚新雨和沈桐，表情滿是控訴。

奚新雨見狀，心情卻舒暢。她自顧自朝對方揮揮手，隨後撈上自家小崽子，重新翻墻回到院落。

本想直接回屋休整，但剛走出兩步，她就被身後沈桐叫住。

高大的男子開口有些猶豫：“……明日巳時，我需要過去嗎？”

奚新雨應道：“你？都可以。”

她摸摸下巴：“最好我們一起過去，老沙那些人也會好管教些。”

沈桐聞言點頭，答了一聲“好”。

事情順利得近乎有些不可思議，前後不到一柱香時間，奚新雨就同時解決出海所需資金和人力問題。於是三個月後，當她攻克掉所有技術難關，帶著改裝好的大船和指南針，正式定下出海日期時，奚家上下還有種恍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奚家兩個當家男人早就失去對自家漕運事業的控制，從奚新雨準備得有聲有色時候起，態度便為懷疑轉向默默支持。

距離出海只差幾天，某天夜裏，奚新雨晚歸，在院落看到小齊念等在庭燈邊的身影。

她上前：“怎麽在這？夜裏蚊蟲多，跟我進去。”

兩人回到屋裏，齊念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娘親，出海事宜一應就緒了？”

奚新雨點點頭：“一應就緒了。”

齊念便皺起小鼻子，又問：“那娘親……會帶我一起去嗎？”

奚新雨見狀，勾起唇角：“海上危險，即使是娘親也不能保證絕對安全。你想要跟著一起去嗎？”

齊念點頭：“嗯，我想要一起去！”

他保證道：“我會乖乖的，絕對不鬧，也不給娘親拖後腿。”

奚新雨挑眉：“你是我罩的，別說什麽拖不拖後腿的話。我們現在不在皇宮，你做什麽都可以隨意些。”

齊念有些苦惱：“可是……”

奚新雨起身倒了杯水：“不用循規蹈矩，過去你是皇子，現在你是奚家正經少爺，未來前程一片廣闊，你放肆些，娘親也罩得住。

“不過……”

她提起舊事：“胡亂殺生這種事還是算了，暴力手段不能解決問題，甚至還會反噬自身。唉……娘親也在學著克制，你不能再犯。”

齊念很乖巧，湊到她身邊：“嗯，我知道的。”

奚新雨看著他，笑道：“那就一起去。”

齊念重重一點頭：“好！”

奚新雨想了想：“船上只有你一個孩子也不好，明天開始，你自己去尋找兩個侍童，到時候一起帶出去長長見識。”

她按按齊念肩膀：“侍童要早些培養，將來才能用得順手。”

齊念想了想，隨即應下：“好。”

他將事情記在心中，看著奚新雨又道：“沈叔叔教了我一套拳法，娘親跟我到院裏，我耍給你看！”

聽到這個稱呼，奚新雨皺皺眉頭：“他教你？你們這段時間老混在一處？”

齊念很開心：“沈叔叔很厲害！”

奚新雨多少有些吃醋：“娘親厲害還是他厲害？”

齊念脫口而出：“當然是娘親厲害！”

奚新雨這才滿意。

齊念留了個心眼：“娘親是不是不喜歡我跟著沈叔叔？”

奚新雨漫不經心道：“那倒沒有。

“他現在是娘親的大金主，娘親也不敢得罪他。”

奚家沒落，除了那幾條大船，家裏還真拿不出多少真金白銀。這段時間裏，凡有需要燒錢的地方，沈桐一應負責，且都表現非常大方。

最重要的是，他就負責掏錢，半點不過問不質疑她的決策，實在太令人舒適。

母子倆邊閑聊邊起身準備往院子裏去，一打開門，卻見話題中的主人公——沈桐，拿了盤柑橘站在走廊上。

齊念眼睛一亮，開口喚道：“沈叔叔！”

沈桐淡淡應一聲“嗯”。

奚新雨學著自家崽子，也稱呼道：“大金主。”

沈桐看了她一眼：“……叫我沈桐就好。”

他舉起手中東西：“淮南的橘子，下午才到，拿來給你們嘗嘗。”

奚新雨也沒客氣，接過後道：“謝了。”

沈桐倒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金主應該做的嗎？”

奚新雨聞言朝他看去，調侃道：“我哄孩子隨意說的，你還當上癮了？”

沈桐搖搖頭：“沒有。”

齊念已經在庭院中準備就緒，揮著手喊他們：“娘親，沈叔叔，過來呀。”

奚新雨應了一聲，端著果盆走過去。

很快，三日過去。

鄞州城最靠近出海口的碼頭邊，奚家的船隊重新踏上征程。但這一次，它們調轉船頭，背向曾經最熟悉的鄞江水域，轉而往東面的大海行駛去。

前人留下的資料很少，只給出了大致方向上的指引。再加上海上風浪變化無常，數百年間，這片土地上，甚少有人動過探索海洋之外的心思。由奚新雨主持的這一趟航程，是大啟開國一百多年來頭一遭。

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此番遠行，會面臨災禍還是財富。

奚青鯊年事已高，沒有同行。在碼頭送走奚新雨一行之後，他在老管事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回馬車。在路上，他遇上一位熟人。

餘州牧笑著同他打招呼：“喲，青鯊兄，好久不見。”

奚青鯊一拂袖，怒氣沖沖別開臉，只敷衍一拱手：“州牧大人。”

餘州牧看向碼頭，船隊遠行，背影已經變得很小：“奚家的船隊這是又出發了？”

奚青鯊昂著頭：“我們沒有進入鄞江，怎的，出海也要先告知州牧大人嗎？”

餘州牧擺手：“那自是不用。”

他嘆口氣：“我只是遺憾吶，奚家好好的船只，你賣給官府換點下半輩子的安身錢多好？為什麽想不開，要送去海上餵風浪。”

奚青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不勞州牧大人操心，奚家的船只，自有我們自己的去處。”

“哈哈哈哈。”餘州牧大笑，拍拍奚青鯊肩膀：“青鯊兄，我有沒有說過你這個人就是太傲又太蠢？我等著你們船隊‘返航’的好消息。”

說完，他帶人離開。

奚青鯊站在原地，看著這夥人的背影，拳頭不由自主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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