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以前覺得，一個能讓她喜歡的男生，首先，家裏條件不能太差，因為她懶得對付陳三水那樣固執己見的老頑童，加上陳威明年輕時深受其害，可能也會將其憤怒，報覆在她身上。

其次，人得長得好看，陳玄對自己長得漂亮與否沒多少概念。

但撇開陳威明是她爹這層關系上來講，他在四十不惑的年紀，保養得當，且常帶著一股成熟商務男人的特有氣質，還有她媽媽，賢淑溫婉的書香小姐，眉眼之間總能流露出與普通女人不一般的神韻來，正正得正，陳玄只能確定自己長得肯定不醜。

不過，她來到崔和辰家以後，重新在這兩條準則上又自添了一項：第三、得寵著她。

她是個女孩子，一個17歲還沒談過戀愛的女孩子，對崔叔叔和楊阿姨那樣宛如初戀般的愛情，打心底裏還是羨慕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對男人算是看得通透，因為她從小見識的那兩個男人，都是從頭至尾的大男子主義，這一度讓她覺得封建王朝還沒覆滅，女人還活在力求當自強的過去裏。

但直到看見吳悠悠所喜歡的那些男生，陳玄再次頓悟道：大男子主義其實也還好，怕的是這人他媽還是個套路滿滿、隨處沾花惹草的柳下惠。

吳悠悠聽完陳玄的轉述，倚在瓷磚墻上唉聲嘆氣，她眉毛下耷，越耷，臉越像個“囧”字。陳玄看著她還有些心虛，她擅自改了一點其中的內容，把錢婉瑩是24號女朋友的事也胡謅強行編了出來。

反倒是彭曉東拒絕她的話，陳玄一句沒提，那個男的算個屁，哪來的資格拒絕她可可愛愛、心地善良的吳悠悠小公舉。

“事情都這樣了，你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啊，你想想你後面那大片森林，少一棵歪脖子樹，沒什麽的。”陳玄把那兩頁稿紙折折好，放進自己兜裏，她都想不到自己安慰人還能說出這麽富有哲理還淺顯易懂的話來，“來~給姐妹笑一個。”

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出一個“V”形，從下巴那兒抵上去，戳了戳吳悠悠的兩只紅腮，嘴巴被迫繃直成線，寡淡地笑了笑。

維持了幾秒，吳悠悠保持著剛才僵硬的笑臉，眼裏沒什麽光，自問了一句：“為什麽就是沒人喜歡我呢？”

“誰說的，”陳玄放開那兩節手指，她的嘴瞬時又往下耷拉，她反駁，聲音還不小：“我喜歡你呀。”

吳悠悠陷入難受的怪潭，一下子出不來，她無力地擡了擡上眼皮，看著陳玄，心裏說不出的委屈：“除了你呢。”

陳玄：“……”

在陳玄還沒出現以前，吳悠悠是那種在班級裏默默無聞、成績中等的學生，每個班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麽一群人，成績不是最好，乖乖聽話，不給老師添麻煩，但就是沒有同學註意，沒有老師在意，而吳悠悠之前就是那樣一個存在。

她之所以會被當時高一的班主任拉去參加元旦晚會，也只是因為在剛開學，班主任征集學生才藝的時候，她自己寫了13年彈鋼琴經歷。

所以班主任才想起她來，本以為那次晚會之後，同學們會對她加深印象，結果下學期文理分科，她又失去了那幫才剛知道她存在的同班同學，並且重新來到了這個新C班。

吳悠悠心情不好，陳玄跟著也不好受，她坐在教室後面，桌子上隨便攤著一本教科書，她掐了一下大腿，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麽沒脫口而出其他話來哄一哄她姐妹。

她只知道吳悠悠很樂觀，很愛說，但很少註意到她有時候也是消極低沈的，尤其是在這種自我否定的時候，沈默和安靜，只會加大她對自己的不自信。

陳玄看了眼講臺上講得風生水起的數學老師，他頭頂的禿毛，沒剩下多少根，再多洗幾次頭，估計就徹底掉光了，她忍不住扯了扯唇，然後從桌洞裏摸出了手機，她知道吳悠悠上課不會看，但還是想當即發些暖人的話來安撫她。

陳玄：【姐妹，我有你就夠了】

要什麽男生喜歡，要什麽女生在意，吳悠悠有她，她有吳悠悠，不就夠了嗎。

其實她姐妹剛剛問的那句話，放到陳玄自己身上也是一樣的，她不也是除了吳悠悠以外，沒人喜歡了嗎，不，陳玄細想了一下，她比她姐妹還要慘，她還沒有父母喜歡。

呵，這才是實慘本人啊。

下了課，禿毛收起課本，沒走，大家這節課都聽得特別入迷，除了陳玄。

他走過來，拿了把三角尺在課桌上敲了敲，她已經把手機收好，盯著窗外發呆了，被這幾下聲音吸引過來註意力，她擡起頭，困頓的眼皮努力往上睜，皺皺眉，露出“您有事嗎”的表情。

禿毛快奔花甲的年紀，嘴裏時不時就有痰，他咳了好幾聲，然後把那口老痰吞了下去，陳玄驚愕地撐起了眼，被惡心到了。

他不甚在意，還一臉嫌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規勸她：“陳玄啊，這學期的學考你還打不打算過了？”

從高二開始，所有重點高中都要參加省裏統一組織的學考測驗，雖然文理已經分科，但所有的科目全部都要考，難度會比平時的月考來的容易，但也不是那麽好過的。

考試成績將會根據等級劃分標準依次評為A、B、C、F四等，而等級F其實就是重考的意思，每年都會劃下最後百分之十的學生將其歸入F等，然後準備下一次補考。

一中之所以如此重視，是因為學考通過率也是評選省優秀文明校風建設的重要考核內容之一，而且成績也將直接影響到學生能否順利拿到高中畢業證。

這件事，沈老師已經在上周的班會課上，重中之重強調過一遍，那時陳玄在打瞌睡，沒註意聽。怪不得，這周剛上來，F班的同學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就差頭上圍一塊白襟，寫上“沖啊，墊底的人們~”。

數學老師的意思也很簡單，要是陳玄沒打算從一中畢業，她不聽就不聽好了，反正畢不了業也是她自己選的，但老師們都是勞碌命，總是想扶一把那些阿鬥們，再做一次最後的掙紮，還有就是班級的通過率會直接關聯到他們教師的工資和獎金。

他快到退休的歲數了，錢不錢的不在乎，就是看她這麽一個長相姣好、腦子也挺靈光的小姑娘，實在是覺得有點可惜。

見小姑娘不說話，以為她沒在聽，他又敲了兩下桌面：“告訴老師，你是怎麽想的。”

陳玄半楞著，時間過得太快，渾渾噩噩，眨個眼的時間，她就升高二了，要不是禿毛說起高二學考的事，她壓根不覺得時光如梭，她彎了彎眉眼，看上去異常的乖巧，聲音甜滋滋的，像純牛乳裏加了層奶蓋：“老師，您開補習班嗎？”

數學老師：“……”

陳玄沒開玩笑，她想畢業啊，也想去大學校園裏再遛一遛，見一見更多、更帥、更有錢、更溫柔體貼的男孩子啊，但是禿毛為什麽是這副神情，她問的問題很正經、很嚴肅的。

數學老師回過神，很遺憾地告訴她：“老師不開，老師這麽大歲數了，不差那些外快錢。”然後就走了。

走兩步剛出後門，又回來了，他看著陳玄，心想：長得多乖張的孩子啊，於是嘆了口氣，帶著他的第二口老痰，吞吞慢慢地說道：“你要是真想報，我幫你去問問咱們學校的其他老師。”

陳玄點了點頭，真心的真心的，然後繼續用她那甜到發慌的聲音：“謝謝老師。”

學考這類事情，也就只能在E班、F班激起學生們的極度恐慌，D班可能還會上點心，C班前面的班級基本都不把它當回事，通過率都是百分之百，除非當天有人請假缺考，要不然學考F等這種成績是絕對不會在他們這幾個班上出現的。

而他們A班真正關心的，是下個月中下旬省裏組織的數學競賽，如果成績優異出了省，則會受邀去參加全國性質的競賽考試，要是在那樣的考試裏取得了好名次，最後還有機會免除高考，直接保送名牌大學，這才是高中生夢寐以求的事情。

一下課，A班的數學張老師就找到了崔和辰，別的同學實力當然也有，但她對崔和辰更加有信心，於是把他叫來辦公室重點說了一下，關於這次競賽的事情。

“只有高二這一次機會，你也知道，高三學生這麽拼死拼活的，就是為了去一所好大學。”張老師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教師，性情溫和，而且對好學生非常有耐心，她繼而說道：“世界上本來多的就是不公平的事，但既然捷徑來了，那對你這樣的優秀學生來講，就是把握機會，成功上岸，你說是不是？”

勤奮固然重要，但天資也是不容小覷的一環，在張老師眼裏，崔和辰就是這樣一個有天資，並且還算的上勤奮邊緣的男孩子。她看了他一眼，少年淡淡的目光，沒她那麽激動的情緒，好像做什麽事興致都缺缺。

崔和辰拿著那份報名表在認真閱讀，一目十行，大致看了看報名時間和考試地點，依然肅冷著臉，慵懶且情緒不高的樣子：“好，我知道了。”

性格如此，張老師也就習以為常了，活不活潑不打緊，重要的是能交出一份令人驚嘆的好成績，即便是再沈默寡言的男孩子，她也是喜歡並欣賞的。

“行了，那就這樣吧，你把這份報名表拿回去填好，下午自修課我再找其他同學過來。”張老師撣了撣手，允許他先回去，她看到後面坐等著的梁老師，笑臉相迎：“梁老師，有事嗎？”

崔和辰讓了位置給那位梁老師，他看著年紀挺大的，頭發也花了白，一邊拿出紙巾咳咳咳，一邊跟他們數學老師說，聲音挺小的：“小張啊，你是不是開了個學考補習班啊？”

一中老師校外補課在原則上是絕對不允許的，但是大部分年輕老師聽前輩老師們說，只要不聲張，規模也別搞得太大，在家裏小眾開班補習還是可以的，而張老師最近就是因為高二學考的事，趁機開了一個十來人左右的補習班。

但這件事，她誰也沒告訴，也不知道梁老師是從哪裏聽來的。

張老師湊近了些，比那個梁老師說話聲音更輕、更小：“是啊，梁老師，怎麽了？你有學生想來？”

崔和辰本來就沒興趣聽，他捏著那張報名表，正打算走出去，忽然聽見剛才那位梁老師聲貝放大，在那兒各種介紹他那位想去張老師補習班上課的學生。

他手腳比劃了兩下，說道：“雖然是F班的學生，還有點不聽話，但是這個小妮子現在想改邪歸正了，要不小張你……”

崔和辰腳步停了下來，聯想了一下某個F班想改邪歸正的小妮子，唇角一勾，臉上帶著不明顯的笑，出了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  陳玄：老師，你怎麽篡改我發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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