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高中還是老樣子。

正好下課時間, 校園裏一片熱鬧。

林若白拉著許昕的手從大廳樓梯上去, 穿過走廊，收了一路註目禮，最後拐進老師辦公室。

宋老師是高三班主任，以嚴厲出名, 學生們私底下叫她“宋婆子”“滅絕師太”。

“宋老師。”

宋老師停下正在批改作業的筆，擡起頭，看到林若白和許昕, 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站起來：“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許昕想來學校看看，就過來了。”林若白習慣性看向許昕，兩人相視一笑。

許昕連忙把禮物拿出來給宋老師，“這是林若白從國外帶回來的, 這一份給您的宋老師, 另外的是給蔣老師他們的。”

蔣老師是高一和高二的班主任。

宋老師嗔怪他們來就來，還帶禮物幹啥，不過，宋老師說，“你們蔣老師人事調動調到了五中。”

三個人寒暄了一會兒, 宋老師帶他們去看望以前的老師。有幾個調離了，留在學校的還有兩三個，一個是數學老師，另一個是物理老師。

宋老師抓過許昕的手, 又拉過林若白的手搭在許昕手上，輕輕拍了拍，“你們兩個磨磨蹭蹭這麽多年，總算現在都挺好，葉淮生和鐘瑾也蠻好，都蠻好的，你們幾個啊，我印象最深。”

學生時代，給老師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往往是那批最出格的。

宋老師又提到了當年的種種：“許昕以前在我們班級也是活躍分子，葉淮生其實上課不吵的，他就是態度不認真，許昕是真的紀律差，花樣百出，我本來以為讓林若白坐在你旁邊能壓住，沒想到你把林若白拐跑了。”

物理馬老師笑呵呵的：“那次許昕在我課上吃瓜子，埋著個頭我以為她怎麽了，讓林若白看她在幹嘛，林若白幫著撒謊，說什麽來著？說她生病還是怎麽了，我都信以為真了，葉淮生給他揭了老底，許昕林若白你倆還記不記得？”

許昕吐了吐舌頭，當年的糗事一大堆，偏還有一個保護傘幫著她瞞天過海。

說起馬老師的這個事，還真是這麽回事。

那次是高三第一學期，快期末那段時間，備考的氣氛很濃烈，記得那節課上，馬老師正在講臺上激動的講著課，忽然停了下來，朝許昕這邊看過來。

許昕的課桌上試卷啊課本啊練習冊啊一大堆，摞的又高又整齊，她整顆頭埋在課桌下面，卡擦卡擦嗑著瓜子，動作熟練飛快，一看就是老手。

十二班是年段最好的班級，馬老師本著為創新高，穩抓升學率的原則，班級任何一個開小差不認真的學生都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

於是他停下了講課。

“許昕。”

全班的目光都朝許昕看過去了，許昕如芒在背，像被人點了定身穴，一動不動，額頭抵在課桌桌沿上，也不擡頭，瓜子也不敢嗑了。

就是裝死。

見許昕沒動，馬老師讓同桌林若白看她在幹什麽。

林若白怎麽會不知道她在幹什麽，下課的時候，別人都在埋頭覆習的時候，許昕興沖沖去小賣部裏買了一堆零食，回來一坐下就引誘他，“班長，補點腦子，吃起來吃起來，哇，薯片出了新口味，超級好吃超級美味，世界第一美味。”

林若白頭都沒擡，理理她功夫都沒有。

許昕又去勾引後桌的鐘瑾，“小瑾瑾，姐姐請客，別寫了，再寫下去腦子寫壞掉了，還不如吃呢，吃起來吃起來。”

鐘瑾正在解一道難題，也不是很想理許昕，葉淮生實在看的許昕煩了，長腿伸過來，踢了腳許昕的椅子腿：“膨化食品吃多了，智商負增長，像你這樣的。”

“……”

許昕抱著零食，去角落裏啃零食，一整節課間都沒有理過那幾個沒情趣的家夥。當然也包括林若白在內。

林若白朝許昕瞥了眼。

而許昕心裏慌的一批，一動不敢動的，希望林若白大人有大量不要揭發她。又轉念一想，他向來對她很嚴厲很苛刻很公正，怎麽可能會幫她？而且整節課間活動課她都沒理過林若白，當然林若白也沒有理她，明顯就是打冷戰的架勢，以這個小人的性格，能幫她才怪。

許昕越想越慌，還不如自己主動站起來承認錯誤，態度端正說不定馬老師還放過一馬，就在她正打算擡起頭站起來的時候，聽到身旁傳來林若白清清淡淡的嗓音：“許昕感冒了，頭暈。”

說完以後，也不管周圍響起的細碎的聲音，旁若無人地繼續刷題，只是餘光還是忍不住朝旁邊的女生掃過去。

好在馬老師信任林若白，沒有任何懷疑，“許昕同學好樣的，帶病繼續上課……”

話還沒說完，班上同學再也忍不住了，笑了起來，但因為是林若白，大家也不好意思揭穿。

馬老師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漸漸安靜下來的氣氛中，葉淮生懶懶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輕笑：“林若白，你帶她上醫務室看看，別是嗑瓜子嗑暈的。”

大家再也忍不住了，有的同學甚至拍著桌子狂笑。

誰都沒想到，林若白放下筆，站了起來，對馬老師說：“老師，我帶許昕去醫務室，這節課的內容我會幫她覆習，您放心。”

這戲要麽不演，演起來就要演足一整套。教室裏是真的呆不下去了，林若白都已經站起來了，許昕順著他的臺階下去，林若白彎下身，抓住她的手腕，將人背了起來，許昕繼續演戲，裝身嬌體弱，垂著頭，靠在林若白肩膀上，長發順下來，埋著臉，閉著眼睛，長睫毛覆蓋下來，微微顫動。

教室裏徹底沸騰了，哇啦啦叫的，唏噓的，林若白面不改色，在所有人震驚的視線裏，淡定地背著許昕走出教室門。

這段回憶現在回想起來，很美好。許昕一直覺得自己的高中生活過的很平淡，倒並不覺得苦也不覺得枯燥。經年以後回憶起來，更多的是甜蜜和浪漫。

老師們開他倆玩笑，問到什麽時候能喝到他們的喜酒。

林若白笑笑，看了眼許昕，滿目柔情，連眼睛都泛起了星子，回答說：“爭取今年年底之前。”

許昕心想，您大哥可別吹牛逼了吧，到現在我都沒等到你求婚，今年年底？你在逗我嗎？

這麽一想吧，她心裏就猴急猴急的，為了不讓林若白自己打自己的臉，許昕覺得很有必要在今天把這件人生大事解決掉，她不主動一點，以林若白那種龜速爬的緩慢性子，等到明年可能都等不到他下聘禮。

要是以後說起來，她也有理由：你看，我這是保護你的面子，我要是不主動點求婚，你林若白在老師們面前豈不是變成言而無信了嗎？像我這麽賢惠的女人，你上哪兒找去？

許昕越想越覺得有理，越想越覺得刻不容緩。

可是要怎麽搞起來呢？

道具她都已經托鐘瑾搞定了，過會兒葉淮生他們一塊兒把東西給她送過來，但是要怎麽偷偷溜出去，真的很難。

許昕左思右想，最後想出一個招。

她借口上廁所溜走了，走之前買通了幾個老師，讓他們拖住林若白，然後趁好時機打開她錄制好的vcr。

然後再找一個同學，帶林若白到指定的地方。

全都籌劃好。

許昕順利跑路，一路狂奔。

一邊跑著，一邊心裏忍不住想像人猿泰山那樣嗷嗷嗷嗷大喊。

媽呀，頭一遭給男生求婚，神他媽刺激！林若白不要感動哭哦，那可太丟臉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辦公室裏，林若白和老師們聊著天，一邊等許昕回來。

數學老師坐在電腦前，打開一個視頻，故意驚訝了一聲：“是誰把這個視頻放我電腦裏的？”

宋老師配合無比地湊過腦袋去看：“這不是許昕嘛！”

馬老師看了眼林若白，也站了起來走過去看視頻：“許昕這是在幹嘛？”

林若白坐的位置正好側對著數學老師的電腦，一轉頭就捕捉到了屏幕裏許昕的臉。

鏡頭搖晃，她正在調整拍攝角度，整張臉完全映在視野裏。

她特意編了頭發，分成兩股，左邊一股，右邊一股，每一邊辮子用橡皮筋一段一段紮好固定，紮好之後拉松每個分段形成蓬松圓潤的泡泡形狀，既甜美清新又活潑可愛。

更搞笑的是，她擺好鏡頭角度之後，從後邊摸出幾管口紅，對著鏡頭，一層一層上妝，又認真又專註，塗完口紅之後，抿了一下嘴巴。

嘴唇上的效果就像牙齒咬過嘴唇的紅色，似有若無，欲說還休。然後她在鏡頭前撅了撅嘴唇，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妝容，兩手捧著臉往下壓，皺著眉頭，輕聲說了一句：“臉好大，歪，也太醜了吧。”

緊接著鏡頭又是一陣搖晃，鏡頭裏的人一番搗鼓，嘴裏自言自語著，林若白隱約聽到一句：”美顏怎麽開啊？”

他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繼續看屏幕裏。

許昕似乎調整好了角度，美顏功能也打開了，向後退了幾步，露出全身，腳上穿著貓耳朵拖鞋。

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麽，站定之後竟然莫名其妙對著鏡頭先鞠了一個躬，鞠完之後自己也被這個神操作楞住了，懵懵地抓了抓頭發，擺了擺手，傻笑道：“什麽鬼，整段垮掉，不要看不要看，一會兒掐掉！”

“……”林若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她以為自己在錄制節目？表演說相聲？

林若白還好，已經習慣了許昕這種無厘頭耍寶模式，另外幾個老師早就笑的前仰後合，連連說著“許昕太可愛了”，宋老師甚至笑的眼淚水都流出來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說“許昕真是一點兒都沒變，這孩子怎麽這麽有趣”。

折騰了兩三分鐘之後，林若白這才看到許昕正正經經站在鏡頭中央，懷裏抱著一把花束，說：“接下去有請許心心小姐表演一段solo，林小白同學，睜大眼睛看好咯，別哭鼻子求我娶你哦。”

話音落下，全場笑噴。

林若白繼續靜靜看著屏幕裏的女人。

人影晃動，許昕捧著花簇，配合著音樂《我的滑板鞋》，跳起自創的魔幻舞步。

我的滑板鞋時尚時尚最時尚

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

摩擦摩擦

在這光滑的地上摩擦

……

有了滑板鞋天黑都不怕

一步兩步

一步兩步

一步一步似爪牙

似魔鬼的步伐

摩擦摩擦

……

許昕跟著節拍，一步兩步，越走越近。

在鏡頭前單膝跪下，音樂切換成深情款款模式。

許昕舉起花簇，抹了抹眼睛，發現好像沒有流眼淚，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這種關鍵時刻，不流點眼淚怎麽好意思呢。”

可是她真的流不出來怎麽辦？

說著，這女人從兜裏摸出一小支眼藥水，仰起頭，對著眼睛點了幾點。

林若白：“……”

點完之後，扔掉了眼藥水，或許是一條腿老是跪著跪麻了，換了一只腳跪下，重新調整好姿態，滴過眼藥水的眼睛淚光閃閃，長長的睫毛上也沾染了水氣，滿目含情。

花簇從胸口舉向鏡頭，許昕對著鏡頭抹眼淚，像騙糖吃的心機蘿莉，一邊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說：“我知道舞跳的很難看，人家也不是舞蹈學院畢業的，能跳成這樣已經不錯了，這首歌你覺得咋樣，是不是很美妙，我也這麽覺得嘿嘿嘿……哎你別走啊，求你給人家一點面子麽，不要拒絕人家嘛，要拒絕你也不要當著別人的面拒絕，先陪我走一趟民政局好不好？”

最後，鏡頭還給了許昕一張面部特寫。

屏幕裏，她可憐楚楚滿目含情看著林若白。

老師們轉過頭看林若白的反應。

這個在他們一貫印象裏，臉上永遠淡淡表情的男生，此刻，嘴角微微上揚，蓋也蓋不住的寵溺笑容，看著屏幕裏的女人。

這時候，門口一聲清脆的“報告”聲。

一個高二女生站在門口：“老師，有一個姐姐讓我來這裏找一個很帥很帥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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