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正月十六

承瑞在乾清宮跟康熙來了一場父子間的友好對話。

與此同時, 梁九功親自往翊坤宮走了一趟, 面見了鈕鈷祿貴妃, 而後不久三胞胎洗三不辦的消息就在宮裏傳開了。

對此，闔宮上下議論紛紛, 就連慈寧宮的太皇太後都在得到消息後把康熙叫過去問了問情況, 反倒鐘粹宮異常平靜，蓉琳自己也並不覺得洗三不辦是多大的事情。事實上她現在正一邊忍受著坐月子的各種不便, 一邊偷偷摸摸研究著她的靈泉水。

她實在好奇, 她的靈泉水當時是怎麽幫她解掉曼陀斷腸的部分毒的。之所以說是部分, 因為後續太醫過來給她把過脈, 曼陀斷腸影響子嗣的那部分傷害並沒有被解除。

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系統研究, 直接跟人要曼陀斷腸過來做實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說一般太醫手裏沒有曼陀斷腸, 就是有, 人家輕易也不敢給她啊。而且她也不可能拿人過來做這麽殘忍的實驗。沒辦法蓉琳只能請教林太醫, 然後叫人去給她弄了一堆相關的醫書回來自己找答案。

之前承瑞生病, 她折騰過一段時間藥膳，做的味道、效果都還不錯, 後來孩子一個接一個生，事兒一多, 就有些落下了。這次之後，蓉琳又給折騰了起來, 而且有折騰一輩子的想法。

因為蓉琳此次非常好的自救實例擺在眼前, 曹佳嬤嬤幾個看到了, 只要蓉琳不是太過分以致傷害到自己的身體，也不會過多勸阻。

另一邊，康熙一直期盼的好消息終於在正月底到了康熙手上——平南王尚之信終於投降了。哪怕尚之信是迫不得已，且還有反覆的可能，康熙還是強壓抑著激動到差點飛起來的好心情，恩準了尚之信請求戴罪立功的折子。然後轉身興奮的下令讓鈕鈷祿貴妃幫忙操持，他要二月中在鐘粹宮為龍鳳三胎大辦滿月。

皇令一下，幾乎頃刻間，之前還只是在官宦、宗室間傳播的榮嬪娘娘生了龍鳳三胎的消息就滿京城皆知了。一時間京城震動，大街小巷、商賈小販都在討論這事。就連剛剛進京的博爾濟吉特氏明珠都聽說了這事。

這個時候的人都迷信，康熙平三藩多艱難，現在前線的戰鬥多焦灼？在這關鍵時刻，榮嬪娘娘得天庇佑生下了在老百姓心裏象征吉祥如意的龍鳳胎，自然被不少有心人解讀成天命向大清並大肆宣揚。

尤其是那些有家人或親戚朋友上了戰場的，就連寫家書都不忘捎帶上這事，鼓舞前線子弟的士氣。

加上康熙刻意宣揚，‘榮嬪娘娘元宵佳節誕下龍鳳三胎、大清得上天庇佑終將勝利’的消息火速傳到了前線的各個角落。一時間前線清軍士氣高漲，攻城略地進城大大加快了不說，傷損都降低了不少。

消息傳回京城，康熙興奮的在朝堂上錘著禦案連呼了好幾個好。下了朝還留下福全，兄弟倆對飲，當場灌下去三四壇美酒。

“萬歲爺，時辰不早了，您該歇了。”明兒還要早起上朝呢。

眼瞅著要宮門要下鑰，喝的有點上頭的裕親王就先走了，留下康熙一個人又獨自灌了半壇，饒是康熙酒量好，這時候也有些暈暈乎乎的。

“給我上壺茶。”康熙哈著酒氣，身形不穩的沖梁九功揮了揮手。

梁九功怕康熙摔了一把上前將人扶住，轉頭叫跟進來的小宮女去茶房通知奉茶。

很快，正好值班的烏雅氏就微垂著頭端著一盞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清茶進來了。

再次看到那熟悉的衣服，康熙晃晃腦袋，瞇了瞇眼。

“萬歲爺？”

“你是哪家的？”

什麽？烏雅氏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康熙那看不出表情在燭光下顯得有些晦澀難明的臉，輕聲道，“奴婢是烏雅家的，奴婢祖父是額參，曾任膳房總領，內大臣，奴婢的阿瑪是護軍參領威武……”

“額參，威武？”康熙點點頭，難怪會知道他額娘慈和太後生前的一些穿衣喜好。“你這衣服是你家裏人讓你這麽穿的吧？”

是，但是烏雅氏能這麽說嗎？當然不能，只能搖頭否認，“並不是，奴婢自己喜歡才這麽穿的。”

康熙並不信，這世上哪裏的那麽多巧合。康熙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留下吧……”說完就去拉烏雅氏的手……

梁九功一直到從殿內退出來都還是懵的，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一步？不是只是奉個茶嗎？怎麽就……還有萬歲爺對烏雅氏的態度，聽萬歲爺話裏的潛在意思，敢情萬歲爺之前在太子殿下那看到烏雅氏並不是看著喜歡才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是因為烏雅氏當時穿的衣服？

梁九功風中淩亂。那萬歲爺對烏雅氏到底是有點喜歡呢？還是不喜歡？梁九功撓頭皮。不過不管喜不喜歡，從今往後，這後宮又要多一位主子了吧？

然而，叫梁九功失望了，康熙這個大豬蹄子S了烏雅氏之後，第二天就跟失憶了一樣，壓根一點表示都沒有。烏雅氏還是苦逼的做著乾清宮茶房奉茶宮女的工作。

因為康熙臨時起意，無意中搶了乾清宮侍寢宮女的機會，烏雅氏還受了幾個侍寢宮女的擠兌。若不是有些心機手段，又有烏雅家的人脈，烏雅氏能不能繼續在乾清宮呆的下去都難說。

康熙也不知道知不知道，反正就是一點把人往後宮裏塞，給個身份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連乾清宮幾個侍寢宮女都有的待遇都沒給，想起來了就叫過來寵幸一下，無情的很。

轉眼，時間就到了二月十五，三胞胎滿月的日子。

蓉琳因為這一胎生的艱難，身子虧損的非常厲害，不得不臥床做雙月子，所以三胞胎滿月蓉琳也沒能親自出面。不過隔著不遠，外面的熱鬧氣氛她還是感受到了。

為了以示恩寵，康熙還在三胞胎的滿月宴上，給蓉琳的阿瑪馬佳蓋山恩封了一個正四品的騎都尉……

滿月宴後不久，宮裏小選正式登場。

因為之前蓉琳中毒的幕後黑手還沒查到，所以這一次跟著小選一起的，還有放一部分宮人出宮的消息。為這，好些人都活動了起來，找關系的找關系，托人的托人，鐘粹宮裏也有些人心浮動。

“巧兒，你真的不準備出宮去嗎？”

“你不也不出宮？姐姐也不出去，我一個人出去幹什麽？跟在主子身邊不是挺好的？”再說入宮多年，她已經習慣了宮裏的生活，宮外的生活反而讓她惶恐，出去幹什麽？

“可是出宮的話，你就可以嫁人生子過普通人的生活。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向往嗎？”

“我都這麽大年紀了，就算出去又能嫁的什麽好人家？還有，小安子，你這兩天真是莫名其妙，怎麽老是問我這個，你希望我出宮？”

小安子搖頭，他當然不希望巧兒出宮，巧兒出了宮肯定是要嫁人的，一想到巧兒嫁人，他心裏就跟螞蟻爬似的難受。可是他又希望巧兒能過上正常生活，享受一個普通女子該享有的家庭幸福、兒孫繞膝，所以自打放宮女出宮的消息傳出來，小安子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整個人矛盾的都快抑郁了。

巧兒則完全不能理解小安子的心情，她現在正在苦惱其他的事情。

梨兒之前問她是不是準備一直呆在主子身邊，一直呆在主子身邊的話，好是好，就是她肯定是比不過春分在主子心裏的地位的，所以只能在春分之下，但是如果她選擇去九阿哥或者十阿哥的身邊，說不定能做到頭頭。

另外梨兒還說大阿哥大了，等康熙十八年大婚後，應該就會出宮開府，到時候她就要跟著大阿哥出宮去了，屆時姐妹倆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宮外想要見上一面怕是有些難。不如她也到阿哥身邊伺候，這樣以後姐妹倆還能在宮外經常見。

可是她又覺得自己的性格好像不太適合當頭頭，她怕到時候照顧不好小主子，而且待在主子身邊挺舒服的，這麽多年她也習慣了，她有點不想挪窩，所以她有點糾結。還有小安子，如果她去了九阿哥或者十阿哥身邊，兩人以後好像也就要分開了，她也有些不舍。“小安子，你說我要不要跟主子說去九阿哥或者十阿哥身邊伺候？”

“你想去嗎？”

“有點想又有點不想。但是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這次小選，主子一定會把九阿哥、十阿哥身邊伺候的人添齊的，她怕她以後後悔。

“你問過主子嗎？也許主子有其他安排呢？”他們只是奴才，光他們想可不行。

“問過，主子說都可以，讓我自己決定。”主子在這方面一直很開明。

“那還是不要去了吧，我覺得你在主子身邊帶著蠻好的。”小主子不見得有主子好伺候。

巧兒連連點頭，“嗯？你也覺得我不應該離開主子身邊對不對？”

小安子點頭。

“太好了，我這就去跟主子說。” 糾結了好幾天的事情，終於定下了，巧兒高高興興的找蓉琳去了。

蓉琳聽到巧兒的決定也沒太多意外，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就把巧兒打發出去忙她自己的去了。

曹佳嬤嬤在旁邊聽了始末，笑著道，“主子是壓根就沒準備叫巧兒走吧？”巧兒雖然性格到現在還是沈穩不足，但在曹佳嬤嬤看來，蓉琳還是挺喜歡巧兒的。

蓉琳笑著頷首，“只是覺得巧兒大概率不會離開，如果她一定要去小九、小十身邊，我也不會阻止的”不過還是不會叫巧兒當頭頭就是了，就像小安子想的那樣，巧兒性子裏有些跳脫把小九、小十交給她，蓉琳還真不放心。

###鹹福宮

元宵節後，董氏盯著乾清宮已經有些日子了，也已經打聽到了小那拉氏說的那個宮女烏雅氏，可是在她獲得的消息裏，康熙對烏雅氏好像並沒有多不同，即便是寵幸了連個基本的名分都沒給，那麽小那拉氏當初為什麽跟她說那番話？單純為榮嬪轉移註意力？董氏覺得小那拉氏沒那麽好心。這個烏雅氏的威脅到底在哪裏？

董氏沈吟了一會兒，叫來朵兒，“朵兒，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你會讓那個人經常在你跟前晃悠嗎？”

“當然不會”朵兒脫口而出，說完了意識到不對才又補充道，“不過奴婢只是個奴才……”很多事情並不是她能做主的。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她能做主，就絕對不會。

這就對了，如果萬歲爺真的不喜歡那個姓烏雅氏的宮女，為什麽還會一次又一次寵幸她？所以這些都只是萬歲爺做出來的障眼法，其實萬歲爺很在乎那個烏雅氏，之所以不把她放到後宮來，是為了保護她？畢竟烏雅氏只是一個包衣女子，身份太低了。

肯定是這樣沒錯，這樣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說得通了。董氏眼前一亮。轉瞬由烏雅氏聯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又哀怨起來，萬歲爺有多久沒到她的鹹福宮來了？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有孩子？

孩子，想到孩子，董氏不自而然的想到了蓉琳，那真是個好運的女人，她都已經布置的那麽周密了，竟然都沒能要了她的命。

董氏表情猙獰了一瞬間，又快速恢覆了平靜。

與此同時，梁九功克服萬難總算查到了那冷梅香的來源，查到了花草處茜草的頭上，並通過茜草查到了佟佳氏身邊的月暈。

要說這事是月暈自己幹的，梁九功千百個不信，但佟佳娘娘身份特殊，也不是他能輕易質疑的，所以他也只能把查出來的情況匯報給康熙，由康熙來做決定。

“承乾宮？”

察覺到康熙的不快，梁九功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這事他確認了很多次，絕對不會弄錯的，那個荷包確實是佟佳娘娘讓人制造混亂，然後放到五格格身上的。

康熙點點頭，手指在禦案上輕敲了幾下，才深呼吸了口氣，站起身往外走。

###承乾宮

佟佳氏還不知道她元宵節讓人做的事已經暴露了，康熙過來看她她還很開心，殷勤的又是親自倒茶，又是端點心，忙活的很是起勁。轉頭見康熙盯著她，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身邊的宮人也都叫梁九功叫了下去，才略有些不安，“表哥？”

“榮嬪的事情又是你動的手？”

“表哥，我……”

“想好了再說，也別想著把事情往別人身上推……” 可不會再有一個錢嬤嬤替她擔罪名。

一句話，佟佳氏原本還想賣慘喊冤順帶把這事推到月暈身上，現下立馬不敢了，好一會兒才在康熙的逼視下點了點頭，不過，“我只是讓人在五格格身上放了個荷包，那荷包裏也只放了麝香，那什麽曼陀斷腸真不是我放的。真的，表哥你相信我，我都不知道曼陀斷腸是什麽……我，我就是一時嫉妒，鬼迷心竅，表哥，你饒了我這一次吧，表哥……”

從佟佳氏這兒得到了答案，再次見識到佟佳氏的表裏不一，康熙一刻都不想再在承乾宮多待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正好跟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的李氏撞上。

“臣妾參見萬歲。”

李氏為了勾搭上康熙，知道康熙來了承乾宮還特意換了身衣服，打扮的光鮮亮麗的才出來，可惜運氣不好正好撞上康熙心氣不順，連個眼神都沒撈到。

“萬歲爺，咱們現在去哪？”

“不是咱們，是朕，是朕去哪兒？剛剛佟佳氏說的你也聽到了，你去查一下，至於朕……”這裏離鐘粹宮很近，他正好去看看幾個孩子。

###鐘粹宮

康熙到時，明珠正好也在，正在給小七、小太子、三格格三個講在蒙古草原上套野馬的故事。蓉琳閑著沒事，一邊旁聽，一邊讓人拿了畫板、炭筆和畫紙過來，畫起了小七、小太子跟三格格的日常。

因為之前蓉琳有事沒事就畫一些，蓉琳已經存了不少幾個孩子的畫，用春分她們的話說原本準備的匣子都要裝不下了。

蓉琳手速很快，刷刷幾筆，畫紙上便多了幾個活靈活現的幼兒身影。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麽，蓉琳讓人將正在睡覺的三胞胎也抱了過來，排排擺在一起。畫起了三個小嬰兒的睡覺圖。

“畫的不錯，回頭給朕也畫一幅。”

“萬歲爺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有些心煩，走到這附近就過來看看孩子。”

蓉琳笑著點點頭，也沒問康熙心煩什麽，是因為前朝的事還是後宮的事。她自認不是個心思靈巧的，也不想給自己立個解語花的人設。

倒是康熙自己，看著三胞胎可愛的小臉，再看看不遠處正圍著明珠聽故事的幾個孩子，嘴裏輕輕說了聲什麽。

“嗯？萬歲爺說什麽？”

康熙聲音很輕，蓉琳的註意力又在孩子身上，沒聽清。

康熙也沒想讓蓉琳聽清，笑著搖搖頭，起身摸了摸三胞胎軟軟的頭發，親了親六格格的小嫩手。

“皇阿瑪？”

這時候三個孩子也終於發現了康熙，故事也不聽了，全都跑過來圍到康熙身邊問這問那。康熙難得的有耐心，有問必答……

從鐘粹宮出來，康熙心情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如何處置佟佳氏讓他很為難。佟佳氏是他的嫡親表姐，即便是為了他母族的名聲，他也不能把佟佳氏真怎麽樣抹黑他母族的名聲，不過這事也不能就這麽輕描淡寫的算了，不然各方面都交代不過去。

如果能找到幕後黑手就好了。只是那個該死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因為有承祜之事在前，康熙並不敢把蓉琳這次中毒幕後黑手的懷疑對象局限在宮裏人身上，這樣一來，要想知道是誰就非常困難。

梁九功這邊事情又多，查起來進度就很慢，直到五月間，三格格、小七幾個的生辰都過完了，小選也已經結束一個月，該放出去的宮女也都放出去了，梁九功還是沒查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一度讓康熙對他的能力起了懷疑。

“幹爹，西所的福公公過來了，說是有重要的事稟告幹爹。”

“西所？”大阿哥的人？“快請進來。”

“梁公公好。”

“福公公可是稀客，快請進。”

小福子笑呵呵的給梁九功行了個禮，然後把大阿哥交代的事情說了一下。“……鹹福宮的朵兒是花草處茜草的親妹妹，梁公公應該是知道的。”

梁九功點點頭。

“那董貴人猶愛梅花，您可知？據說張庶妃還在的時候，曾經利用董貴人愛梅這一點，在賞梅的路上潑了些水害的董貴人險些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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