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上課十分鐘了，周牧野和李璐陽才趁著老師寫板書不註意，從後門偷偷溜進教室。

唐追聽到身後的動靜，偏頭看過去，和周牧野對視一眼，又轉回去。

一股淡淡的煙味兒從後面飄過來。

果然，惡習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雖然原本就沒有太把周牧野的承諾當回事兒，但心裏還是湧起了淡淡的失望。

唐追搖搖頭，不讓自己多想，專心上課。

下午四節課結束，該吃晚飯了。

唐追喊周牧野一起去食堂，李璐陽在旁邊說：“食堂的飯菜哪兒是人吃的啊，咱們去外邊吃吧，我請客。唐追，咱倆初次見面，我得表示表示呀，你說是不是野哥？”

唐追不想去。

一來浪費時間，二來他壓根兒不想跟李璐陽一起吃飯。

但李璐陽是周牧野的好朋友，唐追不想駁他的面子。

然而不等唐追表態，李璐陽已經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往外走了。

對於這種自來熟的舉動，唐追感覺很不舒服，他正要拿開李璐陽的手，周牧野已經搶先一步把他解救出來。

“別動手動腳的。”周牧野訓完李璐陽，扭頭看著唐追，“你想去嗎？”

唐追沒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你喜歡吃什麽？”李璐陽問唐追。

“吃什麽都行，”唐追說，“我不挑。”

“好嘞，”李璐陽掏出手機，“我搜一下附近有什麽好吃的。”

李璐陽嫌棄學校周圍的飯館檔次太低，打車跑了好遠，去了一家他和朋友們常去的湘菜館。

唐追一進去就知道這裏一定很貴，等落了座，翻開菜單一看，果不其然，隨便一道家常菜的價格都夠他一周的生活費了。

唐追家的經濟水平還算不錯，爸媽每個月都給他打五千生活費，但他是奶奶帶大的，奶奶一向節儉，也一直教育他要節儉，所以他從不亂花錢。

當然，李璐陽家裏有錢，他想怎麽花是他的事，唐追並不打算幹涉，但現在李璐陽要花錢請他在這麽貴的地方吃飯，唐追就不想消受了。走是不可能的了，那就AA吧，等吃完飯再把錢給李璐陽。

“想吃什麽隨便點，”李璐陽說，“我請客。”

唐追點了一個便宜的菜，一個貴的菜，然後把菜單給了周牧野。

周牧野看都沒看，直接又把菜單給了李璐陽。

李璐陽看著菜單一口氣點了七八個菜。

服務員忍不住出聲提醒：“你們仨估計吃不了這麽多菜。”

李璐陽無所謂地說：“吃不了就剩著唄。”

服務員不說話了。

李璐陽又點了倆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說：“快點兒上菜，餓著呢。”

服務員答應著走了。

“唐追，”李璐陽說，“你會喝酒嗎？”

唐追搖頭：“不會。”

“你跟野哥在一塊兒，不會喝酒可不行。”李璐陽笑著說，“野哥巨能喝，我從來沒見他喝醉過。”

唐追心情覆雜，臉上卻保持著微笑，說：“是嗎？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初中認識的，”李璐陽說，“得有五六年了。”

“那是挺久了，”唐追淡淡地說，“你們關系一定很好吧。”

“那還用說嘛，鐵磁，可以兩肋插刀的那種。”李璐陽笑著說，“哎，你知道我們倆是怎麽認識的嗎？”

唐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十分配合地問：“怎麽認識的？”

李璐陽開始吧啦吧啦地講起來，唐追就聽著，周牧野一言不發，坐在旁邊玩兒手機。

說到一半，李璐陽的手機響了。

“幹嘛？我跟野哥一塊兒吃飯呢，就在可能湘菜館。行，你過來吧。快點兒啊，來晚了你就只能吃殘羹冷炙了。”

等李璐陽掛了電話，周牧野擡頭問：“誰呀？”

“就辛傲哲那傻逼。”李璐陽放下手機，看著唐追說，“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約了一幫哥們兒去堵周牧野。”

“哦，我接著說。”於是，李璐陽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來。

唐追對中二少年們打架鬥毆的老套故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但出於禮貌只能耐著性子聽著。

周牧野坐在旁邊，完全成了透明人，存在感幾乎為零。

陸續端上來的菜拯救了唐追。

李璐陽是真的餓了，吃飯堵住了他的嘴。

唐追小聲問周牧野：“不用等你的朋友嗎？”

“不用，”周牧野把筷子遞給他，“吃吧。”

唐追接過筷子開吃，但是菜實在太辣了，遠遠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可他沒吱聲，配著米飯淡定地吃著。

吃了沒多大會兒，辛傲哲來了，還帶了一個女生。

看到那個女生，李璐陽的表情瞬間變了。他看看周牧野又看看唐追，然後沖辛傲哲飛去一個眼刀。辛傲哲聳聳肩，表情無奈又無辜。

“宋墨，”李璐陽站起來，笑著說，“你怎麽也來了？”

“怎麽，我不能來嗎？”女生表情冷傲。

“能能能，太能了，來，坐我這兒。”李璐陽往裏挪，然後擡手招呼服務員，“服務員，加把椅子！”

他們坐的是四人桌，唐追和周牧野挨著，李璐陽單獨坐對面。

宋墨站著沒動，視線落在靠邊坐的唐追身上，說：“我要坐周牧野旁邊。”

唐追擡頭看向宋墨。

這個女生，應該就是周牧野跟他提到過的那個“青梅”吧？好像說是某個長輩的女兒。

很漂亮，精致得像芭比娃娃。

“請你讓一讓，”宋墨看著唐追說，“謝謝。”

唐追遲疑兩秒，默默站起來，坐在了服務員剛加上來的那把椅子上。

宋墨坐到周牧野旁邊，辛傲哲坐到李璐陽旁邊。

周牧野看著唐追，表情陰晴莫測。

唐追低著頭看手機，盡力掩飾自己的尷尬。

李璐陽和辛傲哲用眼神無聲交流。

宋墨看著唐追，問：“你是誰？”

“他是野哥在八中認識的新同學，”李璐陽替唐追回答，“叫唐追。”

“唐追？”宋墨皺眉，“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是嗎？”李璐陽笑著說，“興許你們是初中或者小學同學。”

宋墨問唐追：“你是哪個初中的？”

唐追說：“T大附中。”

宋墨又問：“小學呢？”

唐追說：“小學在Z市讀的。”

他突然想起來，周牧野先前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宋墨說：“我沒跟你做過同學，但我一定在哪兒聽過你的名字。”

“這有什麽奇怪的，”李璐陽打圓場，“名字嘛，相似的太多了，你覺得熟悉再正常不過了。哎，你們有什麽想吃的菜嗎？隨便點，今兒個哥們兒請客。”

辛傲哲說：“你不說你的信用卡被你爸沒收了，等你考進班級前二十才還給你嗎？你拿什麽請客？”

“這不是有野哥呢嘛，”李璐陽笑著說，“我請客，他買單。”

辛傲哲嘖嘖搖頭：“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

“你吃不吃？”李璐陽沒好氣，“不吃滾蛋！”

“不吃白不吃。”辛傲哲直接搶了李璐陽的筷子開吃。

宋墨也不再搭理唐追，轉身和周牧野說話。

她臉上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笑，和跟其他人說話時的表情一點都不一樣。

唐追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女生喜歡周牧野。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他只知道，他想離開這兒。

唐追站起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他轉身就走。

到了洗手間，他掏出手機給過聲揚打電話。

“過兒，十分鐘之後你給我打個電話，就說班主任找我有事兒。你別問那麽多，照我說的做就行，掛了。”

把手機放回兜裏，洗了把手，擡頭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唐追長長的出了口氣。

外面的四個人是老同學，是好朋友，是青梅竹馬，而他呢，就像那把多出來的椅子，是個局外人。雖然那裏還坐著他的男朋友，但唐追依舊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他和他們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這種感覺令唐追很不舒服。

胸口上仿佛壓著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困難。

深吸幾口氣，對著鏡子調整好表情，唐追離開洗手間，回到座位坐下。

他聽見宋墨說：“聽我爸說你前幾天進公安局了，到底怎麽回事兒？”

唐追一驚，擡頭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吃著菜，淡淡地說：“沒什麽事兒。”

“是不是星期六那天？”李璐陽橫插-進來，“野哥被人開瓢了，背上也被捅了一刀，一大早把我叫過去給他上藥，我問他哪個孫子幹的他也不說，想幫他報仇都不知道該找誰去。”

“臥槽！真的假的？”辛傲哲一臉吃驚，“誰啊？活膩歪了吧？連野哥都敢打？”

宋墨說：“你說呀，到底怎麽回事兒？”

“說了沒事兒，”周牧野有點兒不耐煩了，“甭問了。”

這時，唐追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過聲揚打來的。

唐追對著手機演戲：“餵，我在外面吃飯呢。班主任找我？知道什麽事兒嗎？行，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唐追說：“老師找我有事兒，我得先回學校了，你們慢慢吃，再見。”

他站起來要走，周牧野跟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回去。”

唐追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跟朋友們玩兒吧。”說完，他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周牧野要跟上去，卻被宋墨拉住了手：“牧野，我們去酒吧吧，好久沒一塊兒喝酒了。”

“我戒了，你們仨去喝吧。”周牧野抽回手，跑著去追唐追了。

“周牧野！”宋墨大聲喊，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周牧野轉眼便跑沒了蹤影，宋墨咬著嘴唇強忍著，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李璐陽在桌子底下狠踢了辛傲哲一腳，然後擠出笑臉對宋墨說：“宋墨，你別哭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野哥就是個風一樣的男子，如果他不想停，誰都抓不住他，你……”

“我偏要抓住他！”宋墨哭著打斷他，“不管用什麽辦法，我一定會抓住他！”

李璐陽遲疑了一會兒，說：“我今兒問他了，野哥說……說他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就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你這麽漂亮，追你的男生一抓一大把，你真沒必要跟野哥死磕。”

宋墨抽兩張紙巾擦掉眼淚，從包裏拿出鏡子照了照，確定臉上的妝沒花，沖對面的兩個男生嫣然一笑，說：“我還真就跟他周牧野死磕到底了，我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誰都甭想攔著。”

說完，她站起來，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

李璐陽打了個寒顫，說：“太可怕了，宋墨這種女生真的太可怕了。”

辛傲哲深有同感，一邊點頭一邊說：“我覺得再這樣下去遲早得出大事兒。”

“不就男男女女那點兒逼事兒嘛，能出什麽大事兒。”李璐陽不以為然，“吃菜吃菜，你就別跟這兒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辛傲哲拿起筷子吃菜，邊吃邊說：“哎，八中好玩兒嗎？”

“好玩兒個屁，”李璐陽說，“所有的高中都一個尿性，沒勁。”

“野哥那小男朋友呢？”辛傲哲又說，“人怎麽樣？”

李璐陽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嘆什麽氣啊？”辛傲哲奇怪地看著他。

李璐陽也看著他，說：“我覺得野哥這回是真折那小妖精手裏了，從鋼鐵直男變基佬了。”

“啊？不能夠吧？”辛傲哲一臉不信，“你之前不是說野哥就是玩玩嗎？”

“野哥以前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我以為他是玩女人玩膩了，想玩玩男的換換口味，誰成想他還玩出真情實感來了。”李璐陽痛心疾首地說，“你不知道野哥看唐追那眼神，我都沒法形容，總之特讓人受不了。”

辛傲哲沈默了一會兒，說：“宋墨要是知道野哥現在喜歡男的，她不得瘋啊？”

“別說宋墨了，我他媽都快瘋了。”李璐陽表情怪異，“一想到野哥是Gay，我就渾身不得勁兒。”

“你不得勁兒個毛線，”辛傲哲嗤之以鼻，“不管野哥是不是Gay，他都是野哥，是我們最好的哥們兒。”

“我說不把他當哥們兒了嗎？”李璐陽瞪眼，“我就是一時有點兒接受不了他這麽大的轉變。”

辛傲哲說：“適應適應就好了。”

李璐陽嘆口氣，說：“但願吧。”

唐追回到學校，沒去教室，而是獨自去了天臺。

天臺風大，有點兒冷，卻吹得人清醒。

唐追趴在圍墻上，望著對面教學樓的燈光人影，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掏出來一看，是周牧野打來的。

猶豫了一會兒，滑動接聽，把手機放在耳邊。

“你在哪兒呢？”周牧野的聲音裏有明顯的焦急。

唐追說：“我在樓頂的天臺。”

周牧野說：“站那兒別動，我上去找你！”

不出五分鐘，周牧野來了。

“不是說老師找你有事兒嗎？”周牧野面無表情，“怎麽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我撒謊了，”唐追老實交代，“我就是不想在那兒呆著。”

周牧野說：“為什麽？誰惹你不高興了？”

唐追低著頭說：“沒人惹我不高興。”

周牧野說：“但你惹我不高興了。”

唐追擡眼看著他，“我哪兒惹你了？”

周牧野依舊面無表情，用質問的口吻說：“誰允許你把我身邊的位置讓給別人的？”

唐追瞬間有些心虛，小聲為自己辯解：“你朋友都開口了，我能不讓嗎。”

“你當然能。”周牧野沈聲說，“唐追，你記住了，我是你的，我身邊的位置也是你的，你永遠不能讓給別人，知道嗎？”

唐追點頭，“知道了。”

周牧野的表情和語氣都緩和下來，柔聲說：“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高興？”

唐追垂著眼睛說：“我真沒不高興。”

周牧野嘆口氣，說：“如果連你高不高興都看不出來，我哪兒還有資格做你的男朋友。”

唐追有點兒怯怯地看著周牧野，說：“我說了你不能生氣。”

周牧野說：“好，我不生氣。”

唐追醞釀了一會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說：“我不高興，因為你抽煙喝酒打架，因為你朋友嘴裏的你跟我認識的你一點兒都不一樣，因為那個叫宋墨的女生喜歡你，因為你進了公安局卻不告訴我，因為你叫別人幫你擦藥卻不叫我。”

周牧野笑著問：“還有嗎？”

唐追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轉身背對著周牧野，說：“沒了。”

他覺得自己似乎過於坦誠了，竟然把心裏想的一點兒不剩全告訴周牧野了，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周牧野從後面抱住唐追，下巴抵在他肩上，在他耳邊溫聲說：“我抽煙喝酒打架，我錯了，我沒告訴你我進了公安局，我錯了，我叫別人幫我擦藥，我錯了，沒告訴你宋墨喜歡我，我也錯了，但不管李璐陽他們嘴裏的我，還是你認識的我，那都是我，不管是好的我，還是壞的我，都發瘋一樣地喜歡你，你也一樣，既要接受那個好的我，也要接受那個壞的我，我會讓那個壞的我一點一點變好，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唐追轉身摟住周牧野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甕聲甕氣地說：“現在的你已經很好了。”

周牧野回抱住他，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脊背，柔聲說：“還不夠好。”

唐追心裏的那點兒不高興已經被夜風吹散得幹幹凈凈。

他擡起頭看著周牧野，說：“我們一起努力，變成更好的自己。”

周牧野低頭親親他，笑著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君出沒~

感謝支持，麽麽噠+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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