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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葉落更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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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看到這裏,無端端落了淚,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歲月,便如同在夜空熠熠生輝的星光一般,讓她在他離開的日子裏,一次一次肝腸寸斷。

情字一事,奈之如何?

那個帶著些許驚愕和滿臉喜悅的白衣男子的面容還那麽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可是,那個會在自己痛的抓破自己掌心的也不要讓她擔心的男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神人,神和人,為何就不能在一起呢?

在和介之在一起的年歲裏,在他的魂魄由此數次險些脫離本體的情況下,在他為了自己身體日漸虛榮,甚至到最後的一年裏,連日常的起居都做不到,她無數次地思考過,為什麽?為什麽人,和神,不能在一起?

那樣一個淡若清風的男子,默默忍受著數年的靈魂離體的眩暈和痛苦陪自己過了那麽多年有名無實的夫妻,她真得不知道,這到底是對誰的殘忍?

在每次他痛得昏過去的時候,她都想在他醒來之後告訴他,要不,就算了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可是,每次他大汗淋漓地再醒過來,哪怕說不出話來,也會用執著而堅定地目光告訴她,不要放棄,他可以,他們可以的。

他都沒有放棄,她又怎可輕易放棄,在他由於與神魂結緣而身魂剝離的最後幾年裏,她幾乎走遍了人間所有的靈山,不斷地翻尋先輩的丹書,可是,到最後,不過幾枚可以保證他魂不立體的聚魂丹而已。

可是,魂魄已不安穩,由於她,讓他明明八十三的福祿壽命,硬生生地減到了四十一。

他最終,還是離開了自己,那麽無奈,那麽不舍,那麽痛苦。

她還記得,他離開之前,用被疼痛折磨地枯瘦蒼白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臉,一如既往地溫柔地對自己說:“青衣,我走了之後,你就剪斷我們之間的魂引吧,我舍不得你,可是,我已經自私了一輩子,不能再這樣自私下去,人,和神,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這對你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青衣,下輩子,讓我再見你,讓我給你講故事,但是,不要再和我在一起,你……你要好……”

“不……”

……

那麽痛的回憶,讓她每一想起,都忍不住心痛如絞。

四十一年,他與她初見,他十七,還是個剛剛沒了家鄉獨自遠行的學子,而她,已是在神界白白徘徊了數萬年的上神。

相識不過數月,他帶著悵惘和不舍離去,她帶著疑惑和不解守在原地。

然而,三年之後,不論說是命運,還是兩人冥冥之中是牽絆,讓二人再好不準備地情況下在邊梁河邊重逢。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三年,他已是汴梁當年最招貴族仕女喜愛的白衣公卿,卻為了一個無法忘卻的身影和一個可能永遠無法實現的夢而獨自一人在汴梁等待,而她,卻還是那副不曾改變的如蘭花般的容顏和一身的清淺恬淡而略帶驚喜地對他說:“介之,好久不見。”

是啊!其實,他們也擁有過許多美好的時光。

介之本是好讀書之人,有著文人士子特有的嗜書的癖好,又由於生長環境的不同,對許多奇聞怪事又有著非常強的好奇心,每每桂子飄香的夜晚,他總喜歡煮一壺好茶,拉著青衣請她跟他講述那些發生在鄉野林間的奇聞異事,然後拿筆將他們細細地記錄下來,而關於妖怪的某些事,介之總是很體貼地選擇回避,也不刻意詢問。

不過,很多時候,這聽故事的不止介之一人,鸚哥總是搬張小凳坐在一邊,一邊吃東西,一邊眼也不眨地豎著耳朵聽著,講到緊張或恐怖之處,甚至會忍不住偷偷地把小凳往青衣身邊挪動。

而青衣的這些故事,說到底,其實都是她編的,她在天界的時候,天界的奇聞異事本就很多,她又看了不少話本子,再加上到了人間後所聽所見,在腦裏轉一圈,青衣就能編一個人神皆可以接受的故事。

每次講故事的時光,也是他們幾個心情最為放松的時候,那時候,介之還在朝中做官,每日總有許多的事情要忙,回來也都已經晚上了,所以,對他們來說,晚上才是一天之中,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地方。

為官自然也有休沐的日子,而一逢這樣的日子,介之就會如他當初所說,一盡地主之誼,帶著青衣、鸚哥幾人走遍邊梁的風光旖旎之處,更是讓那段時間鸚哥吃的連青衣都不認,介之說什麽就是什麽,完完全全被收買了去。

而沒多久,介之便向青衣求了親去,那個時候,除了胡為因為人妖有別說了一句,沒有任何人反對,似乎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有意避開了他們在一起所有不好的方面。

而成親之前,青衣也告訴過他,他們只能做一對有名無實的紙上夫妻而已,介之卻是歡喜至極的,認為青衣這便是已經答應了,至於是否可否有名無實,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最終不過青衣一人在他身旁而已。

而介之也確實給了所能給予她的最好的,他們的成婚,一度還成為了汴梁百姓口中的一則佳話,在娶親當日,介之當著所有親友之面,第一次大聲宣稱:“此生唯青衣一人足矣,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可惜的是,他們未曾白首,便已經被迫分離。

青衣淚眼朦朧地看著畫中的男子執手女子之手,小心而珍愛地一起爬過跋涉一個個高山險河,那是他們二人一同去鏡山游玩,昨夜落雨,介之擔心路滑摔跤,一路都緊緊牽著她的手……

女子穿著簡單的褐色短打,腰系抹群,凝神靜氣地切著手下的芋頭,而男子則彎著嘴角清洗著一旁的蔥姜,兩人都無話,但卻氤氳出一團溫暖的光環……

男女一身縞素,出現在一個低矮的長滿雜草的山頭,那是他們一同祭拜介之的娘親,當然,只有娘親,耿家的其他人,跟他們沒有任何幹系……

那是介之唯一一次任性,為了那個死後連墓碑都不曾擁有的可憐的女子……

男子鼻頭一抹黑灰,臉上難得出現一絲尷尬,獨自出現在廚房內,而青衣、鸚哥等則一臉的翹首以待地坐在院中,那是鸚哥看見別家小娃生辰宴,回來胡謅說是她的生辰,非要讓介之給她親自做一頓飯,介之無奈卻十分樂意地進了去,可惜的是,想象都是美好的,在廚房鼓搗了一個時辰的介之,除了把火升起來之外,什麽也沒做成,沒辦法,鸚哥“只好”改口說她明日生日,第二天拖著介之去汴梁最好的酒樓大大地吃了一頓。

介之做官,俸祿雖然挺高,但耐不住家裏有一大家子人要養,尤其是鸚哥,那貨一個就頂人家一家了,故而他們家到月底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一絲結餘,青衣本是想要不她開個小藥鋪給人看看病掙些錢,但介之第一次十分生氣地反對,直言不準,她嫁給他,不是為了這些錢財之事操勞的,而是應該和公主那般,享受他所能帶給她的安逸生活,雖然,他能給的並不多,青衣說了一次之後便不再提,介之自尊心太強,苦點就苦點,大不了讓鸚哥以後少吃點,難得介之這麽生氣,他的那點老爺範,自己還是“乖乖地”當做不知道的好……

再後來,男子開始無故昏倒,氣息全無,她怒而查,才知由於他們的魂引在一起,男子的魂魄承受不了她太高的貴氣,竟硬生生的給逼出了體外。

男子蒼白著臉醒來,十分茫然地看著青衣在他的床前哭成了淚人,驚慌失措地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由於氣力不足,一下子重重地倒回床上……

而後便是無窮無盡地尋找,尋找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丹藥,可是,這不是誰給的規定,上天賦予的生命規律,連神都束手無策,她又能奈若何?

他介之離開之後,青衣甚至一度想要尋到地府,卻死活被胡為給攔了下來,不說身份被發現,就是找了回來又能怎樣?難道讓他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魂飛魄散麽?

那個晚上,青衣哭得像個失去了最重要寶貝的小女孩,她是神,她神的身份,不僅沒能救得了介之,還害死了介之。神,如何?神又如何?

那個時候的她並不明白,並不是她是不是神的緣故,更不是她神的身份的錯誤,而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是神,卻依舊不肯正視這一點,不顧一切地違反天地規則和介之在一起。

這就如同水火不能共融般,這本是天地公知的基本準則,不分三界,不分貴賤,只是天地運行的準則。

而她,作為上神遺脈,本來深知此理,卻罔顧天理,為了自己的歡愉,拖著介之和自己一同步入了萬劫不覆的境地,她不過是心神受損,而介之,卻為此付出了生命和生生世世被詛咒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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