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粒向來都不過生日的。

小時候是因為朋友少，家裏人普遍也不過，再大一些是懶得折騰。

那年的平安夜是寒冷的，她記得很是清楚。

距離藝考的日子所剩不多。

林知粒她們那個班被拉到一個小山溝裏做最後的集訓。太冷了，空氣都是能削骨的寒風，她坐在畫室裏，被凍得手都麻了，腦袋裏昏昏漲漲的，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放下筆，扭頭去看西喬。

西喬意會，朝她點點頭。

林知粒從位置上站起來，打開後門就走了出去，悄無聲息。撲面來的冷風，讓她吸了吸鼻子，慢吞吞的往大樟樹下走去。

厚重的雪地靴在下過雨的泥濘中落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樹縫間的天幕暗淡如沼澤。

蘇柏晗的眼眸在偶有的星辰照拂下顯得流光溢彩。

她默默的看著他，黑色長發下的紅唇如暗香浮動，意識昏沈的沒說話。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很精致漂亮的盒子，打開來，拿出一條項鏈。

“你喜歡嗎？”他從來就拿不定她的審美。

林知粒沒說話。

蘇柏晗呼出一口白氣，微張著雙臂，想幫她戴上。她反應過來，往後退一步，問他，“你幹什麽？”

蘇柏晗說：“我給你買的生日禮物啊。”

她遲鈍了一會，站定。

蘇柏晗把項鏈環住她的脖子，玫瑰金的小環涼涼的貼在皮膚上，刺激得她瑟縮了一下，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麽。

他扣好後，手指繞過來調整小環的位置，終於覺察到了她的不對勁。

滾燙的，額頭也是。

蘇柏晗：“知知，你發燒了。”

林知粒點點頭，自己知道，長睫毛壓下，頭更暈了。她組織了一下話語，很誠懇的問他，“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

“……”

蘇柏晗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一只一只的給她冰涼的手套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往亮處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晚飯後看過了，”她還存有三分的理智，說“我只是吃了退燒藥，有點困。”

“那我送你回宿舍睡覺。”

“不行，我的畫還沒畫完。”林知粒說話有些含糊道，“而且……宿舍門沒到點不開的……”

蘇柏晗攥緊她的手，“畫個屁，跟我走。”

林知粒著急了，推了他一下，沒推動，“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又不是沒生過病，就想把她騙去酒店，太壞了。

她瞪他，他不悅的掐住她的後頸，強硬的抓著她往前走，“老子想搞你早就搞了，還這麽含辛茹苦的跟著你等到現在？”

含辛茹苦好像不是這麽用的吧。

她不說話了，沒力氣的跟著他走。

……

林知粒坐在床頭，臉趴在膝蓋上，眼睛時睜時閉，看著景物都帶著重影，蘇柏晗給她放了兩層厚的被子，又倒了一杯熱水，哄著她喝下去。

期間，西喬的電話斷斷續續的打進來，腦洞很大的問她是不是被狼叼走了，得知她沒事後才放心的掛斷。

蘇柏晗在她保留著防備的眼神裏，幫她把被子蓋緊，然後坐在了沙發上。

林知粒終於沒有負擔的昏睡了過去。

蘇柏晗安靜的看了一會她的睡顏，才如釋重負，其實他哪裏會照顧人，自己本身就是個少爺樣，一身本領全都是被她逼出來的。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擡手去摸摸她的額頭，沒那麽燙了，後背被汗濡濕了一片。林知粒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黑發鋪滿枕頭，看起來也難受得很。

他輕聲的叫她，手覆在她的發上，想讓她喝點水，再換件衣服。

林知粒不太高興的抓著被子，哼哼唧唧的，每個細胞都在反抗，壞脾氣上頭的要離開他的手，他不松，她緊閉著眼，意見很大，“我不要。”

“那換件衣服，”他啞著聲音道，“不然我幫你。”

她終於爆發，起床氣很足的掙開他的手：“你別煩我！”

忽的，有什麽東西啪的掉在地上。

熱水滑過她的下巴。

林知粒被燙得睜開眼，還未清明，就看到他隱忍已久的表情，下顎線的輪廓緊繃，攤開的手擰成拳壓在了她的身側。

像在和最兇猛的動物對視。

他的針織毛衣濕漉漉的一大片，眼中冒出的火苗足以燎原，她咯噔一聲，被層層壓擠著的大腦，勉強撐起一片清明。

絲毫不懷疑，她的嬌縱任性會撕碎掉他最後的一絲耐心。

林知粒盯著他，又氣又怕，四目相對下，她很沒用的先撇開，長睫一擡，眼淚控制不住的掉出來。

“……”

下一秒，垂在她身側的手悄然放開，往旁邊摸索了一陣，確定被子沒濕後，站起來把襯衫放在她的手上，走了出去。

還能計較什麽，一個生病的小可憐而已。

林知粒抽抽搭搭的把衣服換上，模模糊糊的想她從小到大，都沒生過這麽難受的病，又委屈又難受。等他再進來時，她抱著被子窩在墻邊上，眼睛紅紅的像兔子。

手拍了拍空著的位置。

“你要睡這裏嗎？”

她悶悶的說完，眼睛望著天花板，不多時，身邊一重，他掀開被子躺下，直勾勾的盯著她，“不怕了？”

林知粒搖頭，和他面對面，小臉紅撲撲的，自知理虧的縮回被子下。

“你原諒我了嗎？”她露著一雙眼，小聲的問他。

“……”蘇柏晗瞥開眼，淡淡道：“還行。”

“那，”她動動手臂，“明天我想喝姜撞奶，好不好？”

他磨牙：“以前還不知道你臉皮這麽厚。”

林知粒往裏面靠了靠，又開始困了，憑著毅力在嘟囔著問他好不好。蘇柏晗無可奈何的捂住她的眼，“再吵等等抓你起來打。”

“……”

她總算是淺淺的閉上了眼。

清晨，林知粒生物鐘準時奏效的爬起來，後半夜斷斷續續的冒了汗，燒退得差不多了，她揉揉眼，覺得精神恢覆了一些。

她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人。桌上放著幹凈的衣服。林知粒拿著進了洗漱間，整理好自己，再出來時，屋內已經有了姜香味。

她莫名有種心定的感覺。昨晚她太失禮了，看著他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會把她揍一頓似的。

可是他還是答應了她的無理要求。這麽看來，是真的沒在生氣了。

林知粒摸摸脖子上的項鏈，昨晚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是一小枚紅心。她把玩著，目光沈沈。

蘇柏晗出來時，就看著她背影瘦瘦的站在窗戶前，低著頭像小學生一樣罰站著，大概是生了病，平日裏盛氣淩人的傲慢姿態全無，讓人只想憐惜。

他清咳一聲，林知粒反應過來的走到他身邊。仰著臉看著他，他大概是沒什麽心思梳理頭發，戴著一頂灰色的針織帽，額前的碎發被捋了上去……露著額頭好像更好看了，多了點淩厲。

她不自在的轉轉眼珠，幹巴巴的擠出一句，“早啊。”

“其實你可以不用說話的，”蘇柏晗語氣還算誠懇的建議。

林知粒懊悔的哦了一聲，趴在桌邊，盯著他把煮好的牛奶擱在桌面上，手指骨微微凸起，嫻熟迅速的把牛奶倒入了盛有姜汁的碗。

她拿過勺子，輕輕的擱在上面，成型得很好不會沈，光滑如豆腐。

她慢慢的吃，火辣辣的姜味與甜甜的牛奶細膩的碰撞在一起，從骨子裏激發出的暖意，很舒服。

林知粒胃口不太好，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她猶豫的攪著碗裏，不太敢像平時一樣直接丟開。

猶豫的用眼角風掃過去。

一眼，沒發現。

拿起勺子敲敲，再看一眼。

蘇柏晗還是沒理她。

林知粒又喝了一口，“幾點了？”

“七點五十，”他回答。

她洩氣的嘆了口氣，放下勺子，“……我要回去上早課了。”

蘇柏晗似笑非笑的瞥著她，“喝不下就別喝了。”那點小動作，自然是逃不過他的。

林知粒如釋重負的放下碗，站起身去穿雪地靴。

蘇柏晗摘下帽子，走到她面前，把她頭發一壓，帽子重重的壓了下去。林知粒別扭的擡手調整了一下，又見他翻出了一條圍巾。

環在她脖子上，一層層的繞住。

“謝謝你，”林知粒輕聲的道，感覺被他獨有的氣息給包圍著。

蘇柏晗手一頓，指腹蹭過她的唇角，沈吟一會，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要的不是謝謝。”

“你那麽聰明，最清楚我要什麽了。”

林知粒抿緊嘴，亮亮的望著他。內心裏卻在翻湧，玻璃心太重，讓她不太能準確的掌握自己的情感，也從未體會過這麽微妙覆雜的關系。

要嗎。

還是不要。

有小人在撕扯，在糾結，昏昏的，思考能力鈍重運行。

他也發現了自己有些太趁人之危了，放過她的道：“你去上課吧。”

林知粒緩緩的走回去。

畫室裏的人還來的不多，西喬在幫她整理鉛筆盒，她彎下腰去撿畫紙。

攤開來看，是她磨蹭了好久，終於在前天就畫好的畫，不是作業，上面的人物十幾分鐘前還見過。林知粒把畫紙卷好，坐在凳子上沒出聲。

半響，她抱著畫起身，步履匆匆的跑出了門。

冬日的太陽把小道照的堂堂亮亮的，林知粒按照原路小跑，腳步聲灑滿在樹縫間。

她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麽快過。

人，最怕的就是拖。拖著拖著就會把熱情散盡，會忘記曾經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那麽自私的一個人，心好不容易被捂熱了一回。

當然不願意放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再來看 手滑點錯成發表了【吐煙圈】

已弄好。

果然這個時間點才是我的更文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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