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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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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可有人告訴過你,老婆子種的藥草不能動?”孟婆走近了,可她似乎很痛心怎麽辦?

寧春看了看手上的草,明白過來,原來這是孟婆的藥草啊。

“孟婆,對不起啊。”寧春歉然,“這草我給您放回去行嗎?”其實寧春最怕和老人打交道了,尤其是難纏的老人,她在人世活了十八年,知道老人和小孩是最不好相與的,小孩也就罷了,哄哄就好了,而老人卻不是三言兩語能打發的。

“住手,”眼看寧春要把那藥草放回原處,孟婆顫聲制止了她,“你知道老婆子我種成一顆藥草花費了多少心血嗎?地府本就陰潮,也就彼岸花能夠適應,我熬一碗孟婆湯要十幾種藥草相輔才行,而你一伸手就這樣毀了我一顆藥草,不是老婆子小氣,你這放回去也不成了,我怕你再弄壞了其他的藥草……”

孟婆的喋喋不休讓寧春頭疼不已,偏生她還不能插嘴,她說一句,孟婆又要講許多大道理,諸如尊敬老人啦,老人講話小丫頭不可插嘴啦,寧春無奈,只有做聆聽狀,最後的結果是她幫孟婆再種一百顆藥草。

於是寧春從孟婆處取了一百粒種子,在孟婆的指導下,撒了下去,再從彼岸花海附近挖了肥沃的泥土過來作為肥料。

在施肥的過程中,寧春不顧勞累,還和孟婆搭話:“聽說這彼岸花之所以長勢這麽好,是因為用了惡鬼碎成的粉末做養料。”

孟婆監督著她不要偷懶,嘴裏也沒停下:“有一任閻君為人特別狠辣,老婆子記得,那時候,地府每日都飄蕩著鬼的哭嚎,不安寧得很,我一聽就知道閻君又在懲罰新來的鬼了,可老婆子畢竟是底下人,也不好說什麽,丫頭你是沒見著那些鬼的慘狀,可閻君多狠,將那些鬼折磨得三魂七魄將散未散還不放過,還命鬼差將他們埋進彼岸花田,讓花莖一點一點吸食他們殘存的意識,直到徹底消失。”

寧春聽的寒毛直豎。

“原來黃泉路上也是有彼岸花的,直到那任閻君知道了有去而覆返的鬼將彼岸花帶到人間種植,大發雷霆,讓鬼差把彼岸花都移植到地府深處來,地府原本稀少的彼岸花日益增多,最終成了今日的景象。”

“那黃泉路外以前是不是也沒有深淵?”寧春問道。

“丫頭別急,老婆子還沒說完呢,那任閻君把彼岸花移到地府後,也改造了黃泉路,使其陡峭難行,更有萬丈深淵在側,作為對來地府報道的鬼的震懾。”

寧春心裏稍微安定了些,現任閻君雖然在黃泉路彼岸花之事上恐/嚇了她,但還好那些都不是他做的,她的上司還沒變/態到這種地步。

閻君在閻羅殿翻看生死簿,對寧春的去向並不關心,他知道她沒去不應該去的地方,就算去了也沒甚要緊,他讓人告誡過她,去了也是自討苦吃,這麽蠢的手下,他都不好意思救。只是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大殿,忽然覺得耳邊熱鬧一些也不錯。

“來人。”

有鬼差從殿外進來,畢恭畢敬的,在等他的吩咐。

“你去看看新來的寧姑娘去了何處。”閻君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命令。

片刻後,鬼差來報,寧春拔了孟婆一顆藥草,孟婆要其種一百顆賠她,並監督寧春好生播撒種子,二人相談甚歡。

祁鈺竭力克制著才沒有笑,揮手讓鬼差退下。

孟婆是地府裏有資歷的老人了,因為資歷老,一般沒人沖撞她,有不了解孟婆脾性的無意沖撞了,除了給她賠不是,還要照她說的誠心為她做事。

想當年,他才來地府時,也是因為人生地不熟的,失手把孟婆給他的湯盡數潑在了地上,他不知孟婆的規矩,還向她老人家討要一碗新的,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管後面有多少人等著,硬是讓鬼差請了閻君評理,也就是上任閻君,閻君看他資質不錯,有心把他留下,便幫他說好話,告訴孟婆不必再給他湯了,還做主讓他給孟婆的藥田除草,此事才算作罷。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風水輪流轉,他成了閻君,可依舊不敢惹孟婆。也不知寧春能否招架得住,他有點好奇,這個新來的姑娘會被折騰成什麽樣。

這邊寧春終於完成了孟婆交代的任務,一下子覺得地府的一切都那麽可愛,畢竟她低頭耕作許久,沒時間擡頭欣賞。

“丫頭,累了吧,走,去老婆子那裏喝碗水。”孟婆拉著她就走。

“不用了,孟婆。”寧春駭然,無功不受祿,她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是她做錯事在先,這是對孟婆的彌補,哪能再去喝水呢。寧春掙了幾下,沒能掙脫,只好跟孟婆走了。

孟婆把她帶到奈何橋上,自己分發孟婆湯的地方。

“丫頭,老婆子看你是個好孩子,年紀輕輕的就入了地府,實在於心不忍啊。”孟婆拉她坐下,“老婆子看出你沒喝我熬的孟婆湯,我想幫你,趁著沒鬼差盯著此處,你就喝了孟婆湯趕緊去投胎吧,下輩子做個好命的小姐。”

寧春哭笑不得,老人家這麽好哄嗎?她還沒做什麽,孟婆就待她這麽好,閻君知道孟婆徇私嗎?

孟婆舀了一碗黑糊糊的湯放在她面前,“喝吧,喝了就能忘記上輩子的不快,來世無憂無慮。”

寧春把湯往前推了推,真誠道:“孟婆,謝謝你,可我真不能喝。”明明她在奈何橋看到孟婆發湯時,抱著好奇和想忘卻痛苦的心理,是想討要一碗的,現在孟婆破例送她一碗來喝,她卻要拒絕了。

孟婆很失望:“丫頭,老婆子我好久沒遇到可以好好聽我說話的鬼了,你是第一個沒有嫌老婆子煩的,我是真喜歡你這個丫頭,你不喝這碗孟婆湯,我可要傷心了。”

寧春心道:我只是沒有別人表現得那麽明顯而已,不過孟婆你還是很可愛的。

“我不喝還不好嗎?這樣就能長久地陪你聊天了。”寧春托腮道,“實話跟你說,我在閻君身邊做事,辦公的地方就在閻羅殿。”

“你不說我倒忘了,這任閻君才來地府的時候,也曾像你一樣莽撞,不慎把我給他的孟婆湯全數潑了出去,又問老婆子要碗新的孟婆湯,老婆子不答應,後來還是當時的閻君出面調解,讓他給我的藥田除草。”孟婆說起閻君當時的窘態,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春噗嗤直笑:“想不到啊,想不到。”

孟婆樂道:“那是,也不看看老婆子在地府熬了多少年孟婆湯了,哪屆閻君不讓我三分薄面。”

閻君獨坐閻羅殿,左等寧春不來,右等寧春不來,又遣了鬼差去看她是否被孟婆收拾得沒臉回來了。結果鬼差回來說,孟婆拉著寧春去了奈何橋,寧春面前似乎還放著一碗孟婆湯,兩人聊的不錯。

閻君怒了:難道說孟婆要造反?才對他表忠心的女鬼要投胎?

“孟婆,你說閻君那時候怎麽這麽好笑啊?”寧春捂著肚子,“不行,太好笑了,我肚子疼。”

“改日,改日你還要跟我說說閻君的事。”

寧春把孟婆當成了她在地府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可以討論閻君的朋友。孟婆欣然同意,這地府裏她知道的事可多了,只要寧春想聽,她都可以講一講。

寧春在孟婆處坐到一臉怒容的閻君親自來請。

“寧春,你對地府應當已經熟悉好了。”

寧春乍見閻君,沒有註意到他臉上的憤怒,也不知起身,招呼閻君坐下一起聊天。

“閻君,您來得正好,孟婆正跟屬下講你以前的事跡呢,快坐,咱們陪孟婆回味回味。”

孟婆看閻君臉色不好,知道不妙,忙道:“你們聊,老婆子要準備明日的孟婆湯了。”

閻君不會對孟婆怎樣,但閻君可以對她怎樣,寧春意識到事情朝不好的方向發展了,離了凳子站好,訕訕道:“閻君,屬下就是幫孟婆種了幾顆藥草,這不有點累嘛,孟婆心善,邀我過來歇歇,可巧,這正歇著,您就來了。”

“順便還喝了一碗孟婆湯?”閻君臉色不善。

“這不沒喝嘛?”寧春聲音很低,怕閻君多想,又道,“閻君您可誤會我了,我對您的心可是忠貞不二,日月可昭。”

祁鈺也看出這碗孟婆湯沒動,臉色稍霽:“那就好。”

兩人一道回閻羅殿。

祁鈺忽道:“以後少和孟婆談天,誤事。”

“是是是。”寧春點頭,心道閻君您是擔心孟婆把您的底抖出來吧?為了您寶貴的自尊,我就不揭穿您了。

快到閻羅殿時,祁鈺道:“情孽簿完善以後,再許你轉世。”

寧春微楞,閻君以為她急著入輪回,許她一個太長遠的願望,可情孽簿上記載的事那樣多,他這樣說是讓她定心,讓她不要老想著輪回轉世,日後會實現的。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想,到時候再說吧。

考慮到寧春在孟婆的凳子上坐了許久,說是歇歇腳,這回了閻羅殿,祁鈺給她添了凳子,免得她日日找孟婆。寧春道過謝,對閻君的看法又改觀了,刀子嘴豆腐心,大概說的就是閻君吧,有凳子真好。

寧春坐在這新添的凳子上,拍了拍,“閻君,謝謝您啊。”

閻君正忙著辦公,聞言,頭都沒擡,“不謝。”

寧春見閻君無暇他顧,趁此機會細看閻君的服飾,距離近了她才發現,閻君身上那套公服,不僅僅是單調的玄色,其上還繡著繁覆的暗色花紋,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不止如此,這衣料也與眾不同,看著光滑無比,類似絲綢之類的上好料子,直讓寧春咂舌,若不是礙於閻君的權威,她都有去摸一把的沖動了。

“閑的話,再熟悉熟悉情孽簿。”寧春羨慕的目光沒能持續多久,就被祁鈺發現了,那麽熱切的目光盯著他,他很難不發現,尋思著寧春也該看好了,祁鈺才發話打發她。

“屬下這就開始。”寧春尷尬笑笑。這就被發現了,真無趣,她還想閻君主動問她怎麽了呢,那她就可以把話頭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既然閻君這麽說了,寧春只得拿過情孽簿翻看。

看了一會兒,這上面所載之事通篇枯燥無味,只是書中人經歷的奇特程度各不相同。

靜悄悄的閻羅殿,寧春覺得此處了無生氣。但想想,地府本就無活物,她也就能理解了。她想知道,閻君每日重覆同樣的生活,不累嗎?不過,閻君累不累也不是她可以操心的就是。

“閻君。”祁鈺正在看最近即將要入地府之人的生平,忽聽近旁的姑娘叫他。

“何事?”正好乏了,他便放下手中事,暫作休息,只是他從寧春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期待。這樣的眼神,好像他是一塊金子,閻君很不適,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寧春可憐巴巴道:“閻君,您在倉促之下準許我在此辦公,餐食倒也罷了,這俸祿您可沒說清楚呢,還有,還有公服,我總不能還穿這身出入閻羅殿吧,這舍的是您的面子。”人間有公差的,每月可還有俸祿呢,她在地府老大處辦公,總不能什麽都沒有吧,再說,她的衣裳實在不像樣子了。

祁鈺沈吟片刻,道:“什麽都不給你委實有些不近人情,這樣吧,你的俸祿就從我的供奉裏扣,公服麽,地府當差的多是男鬼差,著人給你拿一套將就將就。”

寧春好氣,閻君這話是在炫耀?他、他居然有供奉!不過想想也是,堂堂地府閻君,誰人不怕,平日裏那些信徒自然好好給他上供,不敢馬虎,這她可以忍。

可拿一件男鬼差的公服給她將就,這又是什麽意思?她都不好意思說,地府的公服實在是太醜了,醜得她都不想看門外當值的鬼差一眼。她不知閻君是真沒在這上面留意,還是他本就審美差得離譜。

憋了半天,寧春問道:“閻君,屬下能改改公服的樣式麽?”她不敢說換個顏色,明顯不可行,那她只能從簡便易行的法子入手。

“不行。”閻君拒絕的簡單粗暴。

寧春:“……”好吧,說了等於沒說,閻君的命令不得違抗,她只能受著。

閻君吩咐鬼差去取寧春需要的東西,不多時鬼差奉上。

各色吃食擺滿寧春面前的桌案,還有一套寧春嫌棄無比的標準地府鬼差公服。

寧春郁悶地看向閻君,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他,讓下屬擺這些精致的人間吃食眼饞她。她為人的時候尚且沒見過這麽豐盛的美食,做鬼了可一飽眼福,卻解不了饞。鬼不能食人間煙火,似乎書中是這樣記載的。而且,她要的俸祿是銀子,地府不興這個,那就給她紙錢啊。

“這便是我的供品。”祁鈺對她的郁悶視而不見。

“您就不能給點錢麽?”寧春小聲嘀咕著,面上卻不顯露,“閻君您真是個好人,呃,好官。”

可她只能和桌上的美食對望著,不是她不認識它,就是它不認識她。

“他們不知我墓地所在,人間祭拜閻君的只有吃食,並無紙錢。”見這景象,祁鈺只好說清楚。

“我為閻君,無需采買,每月官俸囤積,倒也有富餘。”

瞧瞧,不是炫富是什麽?寧春直想翻白眼,既然您有錢,那就分我一點啊。

“底下的鬼差自依等級分發俸祿,”祁鈺看她郁卒的眼神,接道,“你是直接在我手下辦事的,按理可走我的私賬。”

寧春眼睛亮了亮。

“但你我之間還未建立起信任。”祁鈺把話說完。我不信任你,所以不會給你走走私賬。換言之就是,我跟你不熟,憑什麽給你錢?直系下屬?那也不行。

寧春知道了,這閻君擺明了看她不順眼,把她留在身邊就是為了整她,看她不順眼他就高興。

“屬下定當竭力辦公,早日與您建立起信任。”寧春咬牙切齒道。

閻君心情極好地翻了頁生死簿。

寧春拿起那套公服,經閻君允許,去他小憩之處換下了那套舊衣。

縱對身上的新衣頗有不滿,寧春左看右看,還是覺得比自己的衣裳好上許多。別看是地府產的,這料子也不差,至少不是人間普通百姓穿得起的。況且,在她看來,這衣裳穿上身,自己平添了幾分英氣,與她本來形象大不相同,她很喜歡。

若在人間,她這個年紀正當好年華,韶華易逝,女子當然愛紅裝,越是顏色鮮亮,引人註意的衣裳,她們越愛穿出來,為自己的美麗增色。她原來也夢想過的,不過現在也很好。

從孟婆處回來後,她也曾梳洗過,這廂再換上新的公服,她覺得自己颯爽不少。

“閻君。”女子從他小憩的屋裏走出來,懷裏抱著來時穿的舊衣,有些赧然。

“嗯。”祁鈺平淡應了一聲,睫毛輕顫,驚異於女子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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