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死的全是壯年。剩下的全是老不死的和小孩。不少人沒有指望了，幹脆帶著孩子一起上吊。

上官靈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年，她也算走南闖北有了不少見識。可是這樣詭異的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難不成真有鬼神作祟？她看了一眼黑墨染，從懷中掏出點銀子，遞給李富。

老人家這點銀子給你傍身，實在不行還是逃難出去吧。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著想。李富激動的說：“我不走，我不走。我生是李家村的人，死是李家村的鬼”。然後從床上下來跪在地上，使勁的給上官靈鳳磕頭。

姑娘你發發慈悲，把小寶帶走吧。我求求你了。

上官靈鳳強忍著繼續問：“您還沒說他們臨死前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我那苦命的兒子，一開始皮膚上出現不少的紅色小水泡。我只當是生的普通芥子，既不疼也不癢。鄉下人沒那麽些個講究，我連鹽水都沒舍得給他擦一擦。

可是哪想到，那水泡越長越多，第二天早晨就密密麻麻的連在一起。而且小寶他爹說，小寶他娘在第二天早晨也長了水泡，我估計是被小寶他爹傳上的。

那水泡可嚇人了，沿著身子的一邊蹭蹭往上長。我記得從水泡連在一起開始，他們倆就頭腦發熱，身子滾燙，人很快就神志不清。我看了看，嗓子裏都是腫的，他們都是被折騰的水米不進。後幾天楞是憋的說不出話來，別提有多遭罪了。

從他們發病到過世，前後幾天？

李富不假思索的說：“小寶他爹挺了五天，小寶他娘也就四天”。

這麽快？

沒錯，老漢閉上眼睛就是他們死時候的慘狀，不會記錯日子的。

村裏除了你們家，還有別的人麽？

我三天前最後一次出門，看見四鄰都死光了，一個活人都沒有。村子西北角那邊還有幾戶。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

您老人家放心，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爺倆死在我面前。舅舅，你看，這？

黑墨染也沒想到情況如此棘手，他只以為是普通的瘟疫。如今看來，情況比想的更覆雜。他說：“情況有些不大對，我一時還摸不太準。丫頭你先隨我在村子裏到處轉轉。老爺子，你也別著急，我們去去就回”。

李富實在不想他們離開。可是他畢竟是村長，有些見識，明白這等貴人是可遇不可求的。於是依依不舍的說：“好，老漢在這村裏土生土長多年，有用的著老漢的地方，盡管言語”。

上官靈鳳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墨染跟上官靈鳳在村裏到處轉了轉，發現真如李富所說。除了幾個餓的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孩子，滿村一個壯年都沒有。黑墨染仔細的辨了辨井水和河水，沒發現什麽不同。

黑墨染問道：“丫頭怕麽”？

還好，只是覺得有點詭異，我反正不太相信是鬼神所為。

手底下見過紅？

殺過。雖然我覺得那些都是罪有應得之人。

驗屍可敢？

上官靈鳳疑惑的說：“驗屍”？黑墨染說：“光憑李富的轉述，我還是不能準確斷癥”。

為了救人有什麽不敢的，我給你打下手。

你的小心用內力護住自己，盡量不要碰到屍體。上官靈鳳幹脆的回答：“明白”。

黑墨染打小跟父親學習醫術，天賦極高。長大以後顛沛流離，也是在死人堆裏打滾的。所以驗屍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沒想到上官靈鳳看起來像個大小姐一般，膽子倒還挺大的。

他仔細的找到兩具屍體，一男一女，看衣著和牙齒，年紀都不太大。往生之人，無不臉色青紫，面容腫脹。不少肚腹被野狗掏開，五臟六腑散落一地。散發著讓人十分惡心的屍臭味。他偷眼看上官靈鳳。一副雖然覺得很惡心，但依然強忍著不適應，過來幫忙的模樣。心中微微一笑，爹養的這兩個孩子，真心的不錯。

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雖然屍身腫脹，水泡發起的位置倒是依稀可辨。他又用銀針在咽喉、腹部、後背分別刺進去，仔細的辨別。沈吟了半晌失落的說：“疫癥，真是疫癥”。

上官靈鳳只是聽說過，疫癥情況，印象中十分慘烈。可是那和親眼所見畢竟不一樣。這種強烈視覺沖擊，讓她的心難受極了。脫口而出，你看能治麽？怎麽治？

引起疫癥的原因有很多。氣節、鼠疫、蟲疫、洪水之後一般也會有疫癥。不同的疫癥所用的方子也大不相同。所以我們的找對原因才能對癥下藥。

那依你看這李家村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黑墨染很定的說：“肯定不是時疫，因為從古以來就沒有只死青壯年的瘟疫”。

那我陪你繼續找找。

你不怕染上疫癥，要知道這次死的都是壯年。

其實也怕。不過有你和舅姥爺兩位神醫在身邊，我活下去的機會，比一般人高很多不是麽。既然如此，何不豁出去。找到疫癥的原因，救這一方百姓，也給自己多積些陰德。

黑墨染連說了三個好字。村子不大，兩人轉了一圈沒什麽發現，就又轉回李富家。

李富已經強撐著起來，家裏沒有什麽吃的。爺倆拿僅剩的一把米並一個笸籮，想要抓些鳥來吃。說來也怪，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天上的鳥雀看著不少，可就是不往下落找食吃。

李富看見他們回來熱情的說：“兩位貴人，你們回來了。可有什麽發現”？

上官靈鳳搖了搖頭。她看見小寶悶悶不樂，於是逗他說：“小寶，可是想吃鳥了，姐姐給你打幾只下來，打打牙祭”。小寶急的快哭了說：“爹給小寶抓小鳥，小寶也想抓。可是鳥飛高高抓不到”。

上官靈鳳半蹲下身子柔聲說：“你爹給你抓過小鳥是麽”？小寶點了點頭美滋滋的說：“是呀，鳥好吃，烤完可香了”。李富略帶歉意的說：“鄉下小子，一年到頭也不見什麽肉腥，我們經常這麽抓鳥給孩子吃。不過說來也怪，今年的鳥好像不像以前那麽好抓了”。

上官靈鳳擡頭看去，覺得天上的鳥雀著實不少，可是盡管如此，卻沒有往下落的。她順口問：“村子旁邊有山林麽”？李富搖了搖頭說：“我們這附近百八十裏都是平地，大家都是靠種棉花過活”。

那往年天上有這麽多鳥麽？

李富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說：“姑娘這麽說起來，我才想起來。活了這麽多年，就屬今年的鳥特別多”。

上官靈鳳心中念頭轉的飛快，鳥不吃谷，顯然是有別的吃的。鳥還吃什麽？吃蟲，難不成此地招了蟲災。她不動聲色的哄著小寶說：“小寶怕蟲子麽”？小寶拍了拍胸脯說：“才不怕呢，小寶都自己玩蟲蟲呢”。我不相信，小寶帶我找找蟲蟲。找到了當姐姐面前玩才算勇敢。

小寶趕緊跑到院子的角落裏，撅著屁股順手撿起個草棍，往土裏扣了一會。大聲說：“姐姐，姐姐你過來，這有好多蟲蟲呢，小寶沒騙你”。

黑墨染趕緊快走幾步來到小寶跟前，他帶著面具，小寶有些害怕的往後躲了躲。黑墨染用木棍挑起一只蟲子，放在眼前仔細的看了半天。又抓到李富跟前問：“你之前見過這種蟲子麽”？李富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說：“見過，這不是紅棉蜘蛛麽。我們這祖祖輩輩都種棉花，所以這種蜘蛛經常見到的。不過通常都是在秋天出現，這個時候可從來沒見過這麽多”。

上官靈鳳見黑墨染緊鎖眉頭，知道這疫癥不是落在蟲子上，就是落在鳥身上。可是這些話不能跟李富說，免得多生事端。於是岔開話題說：“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沒派人去報官麽”？李富說：“報了報了。人命關天，尤其是死了這麽多壯丁，老朽怎敢不報”？

多長時間了，有回覆麽？上官靈鳳焦急的問。

鄉裏的人一個也沒下來過。按說我們這離鄉裏也不算遠，慢點走三天也到了。

報信的人可靠麽？什麽時候回來的？

報信的人十分可靠，不過我派出去兩夥，一共四個人。都沒回來，一個人都沒回來。李富越說越覺得事情好像比想象的更覆雜。他擔心的看著上官靈鳳。

上官靈鳳心涼了半截，莫名出現瘟疫的山村、反常出現的蜘蛛、報信的人都沒回來。這些線索都指向了這場瘟疫是人為的。這個山村可是大皇子去西北的必經之路，是誰洩的密？

要知道他們為了安全起見，行程經常變化。可是對方居然在此早早的布下這個死局，其心毒也。不過這些話不能跟這個山村老者說，她溫言道：“老丈別擔心，我這裏有避瘟藥並一些銀兩，你們還是逃出去吧。我現在自顧不暇，實在是不能帶你們離開”。

李富想了想，看這兩個人非富則貴。他們屢次三番勸自己離開，看來此地真是不能久留。之前也是沒有什麽盤纏，怕餓死在路上。他看上官靈鳳給的這些銀子，足夠自己撐上很長一段時間。

於是感激的說：“女菩薩，老頭子不該收你的銀子。可是小寶還小，我舍不得死”。說完跪在地上重重的給她磕了三個頭，敢問恩公高姓大名，我下輩子結草銜環，才能報你們的大恩大德。

不必如此，誰都有落難的時候，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快起來收拾收拾，帶小寶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跟黑墨染離開了。李富抹了抹眼淚，扭頭進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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